等到劍侍走出來的時候，外麵已經沒有了某人和黃狗的身影。

    孟山仁提前一步脫離隊伍，去找師尊獨子，也就是狗日的阿良。

    劍侍站在街道上沉思了一會兒，翻出荷包清點零用錢，然後信心滿滿地出發，劍氣長城一共有七十餘家酒樓和酒鋪，每一家酒水的滋味都不同，否則根本站不住腳，因為這裏半數劍修都是酒鬼。

    ……

    綿延三十萬裏的長城，最中間的區域隻有一間茅屋佇立。

    老大劍仙陳清都坐鎮於此萬年之久，極少離開城頭，其子嗣早已在城北開枝散葉，但曆代子弟出生和亡故他從不過問，也不許任何陳氏子弟過來探訪。

    萬年前的大地上人族登天，有十名遠古修士按照貢獻被尊為十豪，候補僅有四人，分別是陳清都、禮聖、白澤、三山九侯先生，而陳清都便是當時劍修的領袖之一。

    茅屋前，曾經的高大青年已經變成了矮小老人，其貌不揚，不過即便是年輕時候，對方也隻能算是端正。

    瞧見眼前的家夥，老大劍仙笑嗬嗬道“劍道高上天了，所以一點不練，這是打算合道臉皮?正巧，城裏有個跟你存在大道之爭的家夥，你倆努努力，城牆再厚三分，我也輕巧點。”

    黃狗抬起狗爪捂住鼻子，跟以前一樣，說話一股陰陽怪氣的臭味。

    江源問“你是覺得自己劍術很高?”。

    “還行，有那麽一瞬間見過十五境的風光，不然怎麽砍的蠻荒大祖養傷萬年。”老大劍仙遞過去一個蒲團，“哎呦，你可別累著。”

    江源探手，示意對方落座。

    “既然城裏一萬年都在死人，就說明你的劍術不像想象中的那麽濟事了。”

    老大劍仙沒了笑臉，坐下說道“江大劍仙這是準備教我學問了。”

    “不通學問，隻談你想聽的。”

    江源說道“勝算有，而且不小，一成左右。”

    老大劍仙點頭，“多到超乎想象，前提是你沒在唬我，另外我絕對沒有躋身十五的可能了，以此為前提可以不用談。”

    江源直白地說，“世上沒有任何一座城池隻為防守而建，無一例外都是為了實現戰略支撐，守城隻是一個延伸出來的分支，屬於過程，而非結果。”

    老大劍仙說，“所以你覺得一味防守不對。”

    江源搖頭，“是無意義的防守不對。”

    老大劍仙皺眉，“背後有浩然天下，劍氣長城本就是刑徒劍修的家鄉。”

    “第一，背後有浩然不是萬年防守的理由，你們的根本目的是盡可能阻止妖族大舉進攻，先明白這一點，第二，盲目固守人地皆失，保存故鄉，不是說就非得死在棺材上麵。”

    江源繼續道“知道為什麽世間最大的劍道聖地一萬年都出不來第二個十四境劍修麽。”

    老大劍仙沉默。

    “萬年獨坐，因為你心底裏不認可其他人，在這種情況下，你合道了劍氣長城，等同於此地老天爺，其他人如果想躋身十四就等於問劍，並且資質越高，殺力越大，實則越遙不可及，宗垣不可能，資質更勝一籌的寧姚更不可能，會不會折損老大劍仙的道力。老大劍仙堅守了萬年，問劍是不是太不厚道。自己被老大劍仙寄與厚望，怎能問劍……”

    老大劍仙說，“劍修不想這些。”

    江源輕笑，“他們的尊敬和你的不認可就已經是事實了，怎麽想不重要。”

    “如果我非要說自己認可呢。”

    “那劍氣長城就是代代皆廢物了，畢竟以後冒出來的十四劍修不止一個，你隨便挑自己更喜歡的。”

    老大劍仙微歎，“都是孩子，我自然得頂在最前麵。”

    江源說道“最堅固的長城同時也是最堅硬的牢籠。”

    老大劍仙笑道“至少三次反駁，再打擊我引以為傲的地方，逼著我承認親手造就的遺憾，最終再道出觀點，如果觀點放在最先，咱們確實談不下去。”

    “獨坐萬年確實很了不起，至少我就沒有這個耐心。”江源如實說道。

    老大劍仙頷首，“果不其然，巴掌之後就是甜棗來了。”

    江源說，“那就繼續，劍氣長城最大的問題是人口，比如說姚寧兩家乙等頂尖門第，僅有一個孩子寧姚，不斷婚配，狀況不斷累計。妖族定期攻城，同樣也是持續消磨人口的萬年大計，而你在此期間……”

    老大劍仙沒好氣道“我又不是真就一直坐著，你提幾次了。”

    江源冷著臉，“我願意說這麽多，一是因為你的劍術，二是蠻荒的確存在不錯的對手，我迄今為止打了幾百場仗，不想隨隨便便破例，人口少，沒有戰略縱深，沒有近距離的迂回和支援，隻有一座飛升大陣，如果說當初是因為沒有本質性的眼光，靠著廝殺時的全神貫注得以一窺十五風采，那麽現在就說明你已經沒有十四境巔峰劍修的心氣了。”

    老大劍仙麵無表情，“我不是不能離開城頭，最起碼能追你到天幕和十萬大山。”

    江源眼神浮現一絲失望道，“不管能否奏效，在聽見對策內容前，冒失地進行言語威脅，能得到什麽，又可能失去什麽，你不懂自己想要什麽啊。”

    老大劍仙“……”

    不否定不習慣是吧。

    黃狗笑道“麵對一萬年的老頑固，有辦法聊就不錯了，換我掉頭就走。”

    江源臉色平靜“放棄劍氣長城，你去十萬大山找那裏的老瞎子等調令，我保證就算這裏毀掉，你也能留下正常十四境劍修的境界和殺力，讓一名飛升境劍修領著上五境以下全去浩然寶瓶洲，沒有人口和縱深，唯一的勝算就是集結僅有的流動兵力，固守和等死無異，我需要一支騎兵。”

    老大劍仙說“浩然會因此直麵兵鋒。”

    江源回答，“這裏死光，妖族依舊會讓至少三洲之地陸沉，一支由劍仙組成的騎兵，配合你與董三更幾人，戰略優勢更大，前期退避和騷擾，集中殺戮中五境，中期妖族在中土受阻，開始有選擇地進攻宗門，後期進入持久態勢，以優勢戰力截殺返回的上五境妖族，我不敢保證浩然山上山下的應對狀態，但劍修發揮的作用絕對要勝過如今的發展，浩然死傷會更少，而且這隻是一般情況，如果我能在此期間躋身十四，結果大不一樣。”

    “一成勝算?”老大劍仙疑惑地問。

    “有人私心太大，那麽光靠騎兵就夠了。”江源說，“總而言之，一切的前提是根據客觀情況找準自身定位，劍修們負責蠻荒腹地，正麵戰場交給浩然，雙方合作，而非輪流送死，頂尖戰力必須有重複作戰的餘地。”

    黃狗表情微變，這個“人”字很有嚼頭啊。

    茅屋旁邊，時間迎來漫長的沉默。

    足足半刻鍾後，老大劍仙緩緩開口說道“我可以相信你的能力，但我的答案還是拒絕，不是說我就非得固守到底，最終隻留下一點年輕香火，真正的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

    老大劍仙一字一頓，眼神稍顯複雜，“你坐在這裏，隻是因為覺得有趣。”

    因為有趣，所以之前的可能都是話術，也因為有趣，可能等認為無趣的時候就徹底撒手不管，那麽多劍修的命，絕不可能交到這樣的存在手裏，他陳清都是所有劍修的長輩。

    片刻，江源起身拍了拍塵土。

    “那可真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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