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子夜盟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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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葉撇了撇嘴,哼了一聲,退到王敬身旁,理直氣壯地說:“我現在也姓王了!你可以連我也不必收留!”

    桃葉太高看自己了,這樣的威脅,陳濟根本不買賬!

    他毫不留情麵,隨即吩咐:“馬達,關門!”

    王逸向前一步,用手臂抵住了門,向陳濟微微一笑:“賢侄可知,今日永昌王叫你“自回”,究竟是何用意?”

    陳濟原不想提白天在寧王宮的事,他這個人愛麵子,計劃中的在永昌王麵前邀功、告王氏父子一狀,不想結果竟是被永昌王攆了!

    然而,究竟是哪個緣故惹到了永昌王,陳濟當真還沒太弄清楚,他幾度懷疑,難道是盜圖、盜信之舉讓永昌王不屑?

    他想,王逸年紀大、來永昌時間也比他久,自然比他了解永昌王。

    他便沒再急著叫人關門,而是稍稍向王逸做了個拱手禮:“請教世伯!”

    王逸仍然麵帶微笑,不緊不慢地說:“永昌本就是個流放之地,因此永昌王治理永昌,一直主張無牢獄、無刑場,而你今日卻向他諫言將老夫父子“就地正法”,這……違背了他治世的原則。”

    陳濟自詐死離京起,心思不是用在聯絡父親生前交往的舊人上、就是用在尋訪金庫上,並未曾想去留意永昌的法度。

    如今聽見王逸這麽說,他似乎也記得,他在永昌好像從來沒見過牢獄、沒見過刑場,連縣衙都很少升堂問案,那不僅是因為永昌人少,更是因為此方百姓和睦。

    一個罪犯聚集地,卻民風淳樸,陳濟當然知道,永昌王很不簡單,不是他這個年紀尚輕、非親非友的人好猜得透的!

    他又一次向王逸頷首致意:“還請世伯賜教,我該怎麽做,才能在永昌王麵前討個好?”

    王逸就等著陳濟這麽問呢,於是笑答:“永昌王在宮闈中長大,幼年深受內鬥所害,自然最憎惡勾心鬥角、自相殘害,最希望和合一家、天下太平。”

    陳濟點點頭,覺得這話講得很在理。

    王逸又說:“永昌王既然收下了金庫方位圖,必然是要尋寶招兵、以圖大事的,可為何又隻字不提、一走了之呢?你當知,敬兒的駙馬身份,對永昌王將來之事,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而大齊國的兵,其實多半是陳家的兵,永昌王再怎麽招兵,也不可能比你陳氏一門已有的兵力多。所以,他需要你,也需要敬兒,他希望看到的,當然是你們同心協力,而不是像今日這般針鋒相對。”

    陳濟又點點頭,大道至簡,王逸這些話,其實並不難想到。

    無論對於永昌王的個人喜好、還是雄圖大業,他和王敬都應當和睦相處。

    或許,他就是因為對王敬、對王家敵意都太重了,才沒有理解到永昌王驅逐他的深一層用意。

    分析到這裏,王逸已無需往下再說。

    陳濟心如明鏡,替王逸把下邊的話說完:“依世伯所言,若明日我與王兄同去求見永昌王,必能得償所願了?”

    王逸笑了一笑。

    “我不去!”站在後方的王敬隨即發聲,語氣生硬,也很利索。

    王逸回頭,似命令一般要求王敬:“你必須去,而且,你還應當告訴永昌王,陳公子邀我們同住、並待如上賓。”

    王敬臉上莊嚴肅穆:“殺妻之仇,不共戴天。我無法跟這個人裝作友人,請父親見諒。”

    陳濟淡淡笑著,瞟了王敬一眼,心裏想著:“就算你願意做朋友,我還不願意呢!”

    不過,這樣的話,他不會真的說出來。

    他帶著一臉善意的微笑,走到了王敬身邊:“王兄如何就認準了我是殺害滿堂嬌的凶手?”

    “是不是,你心裏有數!”王敬是笑不出來的,他的言語和他的眼神一樣,都是冷冰冰的。

    “可我……真的不是……”陳濟依舊笑著,湊近王敬,那語調是難得一見的溫和,他還是頭一次對王敬態度這麽好。

    但王敬連看都不想看陳濟一眼。

    “其實,我真的很討厭你這樣,沒有證據,就滿世界給我亂扣帽子!”陳濟斂了笑容,他的神情忽然變得鄭重其事:“不過,為大局著想,我願意向你證明,我絕非殺你妻子的真凶。”

    王敬終於看了陳濟一眼,他不可能相信陳濟,他隻是好奇陳濟要如何“證明”?

    陳濟引著王逸、王敬、桃葉、瓊琚、崇丘進了門,然後命馬達在院中設下供桌、香案。

    在眾目睽睽之下,陳濟親自焚香,祭拜天地,立下重誓:“我陳濟對天起誓,我從不曾謀害滿堂嬌性命,若此言有假,就請滿堂嬌的魂魄來向我索命!”

    在伸手不見五指黑的深夜,敢於說出這樣的話,而且說得極為虔誠,桃葉覺得,其實有點嚇人。

    她不知道,陳濟這樣膽大,是因為他壓根不信鬼神,還是他當真不曾殺滿堂嬌。

    王敬站在一旁,他看待陳濟的眼光有些詫異:“這就是你“證明”的方式?”

    陳濟將手中的三炷香插進香爐中,對王敬一笑:“王兄,此刻正是子時,我在此刻立誓,還不夠嗎?你究竟要怎樣?你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我殺人,你甚至講不出我殺她的動機!難道你以為,我是為了騙桃葉冒充她去你家偷東西,就算殺人動機?可我是在離京之後才得知你父親在永昌,在那之前,我也更不可能知道你家會有一張“金庫方位圖”!叫桃葉偷給我看,隻是後來順手的事情罷了!”

    王敬無話應答,眼睛裏越來越充滿疑惑。

    王逸笑道:“今夜趁著香案,我來作證,你倆擊掌為盟,在輔助永昌王做成大事之前,不可為敵,如何?”

    陳濟點頭,便向王敬伸出手掌。

    王敬猶豫半晌,也慢慢伸出了手。

    陳濟主動擊掌,在半空中“啪”的一聲,這事就算定了。

    接下來,馬達讓人安排客房,自不必說。

    然而,陳濟在準備去休息的時候,卻注意到,王逸和王敬進了同一間房,桃葉竟是獨自去住了。

    他不能不好奇,去敲了桃葉的門。

    桃葉早就困了,她剛剛解開頭發,還沒來得及躺下,就聽見敲門聲。

    她還以為是王敬,探頭一看,居然是陳濟:“幹嘛?”

    “你……跟王二不是……”陳濟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表達桃葉和王敬現在的關係,因為他們並沒有成親。

    他幹脆直接問:“你怎麽沒跟他一起住呢?”

    桃葉一愣,她差點都忘了騙過陳濟說懷孕的事了:“我……我懷孕了當然不方便同住啊!”

    “你果然是有身孕了?”陳濟帶著一種質疑的目光、質疑的語氣。

    桃葉斬釘截鐵地答道:“當然是真的了!”

    陳濟似乎還是不太相信:“幾個月了?”

    在這方麵,桃葉是沒經驗的,她努力地想了一想,在現代時,她好像聽說過,懷孕一個月是孕檢不出來的,就隨口胡謅:“兩個月了。”

    陳濟見她答複得有些慢,心中越發不信。

    他嘿嘿一笑,低聲說:“若是七個月後、或是八個月後,你生不出來……”

    桃葉悶悶地,斜眼瞪著陳濟,感到十分可笑:“我生不生得出來,與你何幹?”

    陳濟湊近桃葉耳邊,把聲音壓得更低,他眯著眼睛,連眼神都是賤賤的:“若到時候生不出來,我就給你種一個……”

    “滾!”桃葉羞得麵紅耳赤,忍不住破口大罵:“你怎麽這麽厚顏無恥?”

    陳濟麵不改色,反倒振振有詞:“那王二心裏隻有發妻滿堂嬌,名義上還有個正妻公主,你這沒名沒分、啥也不是的,還一天天隻管往上貼!你不比我更厚顏無恥麽?”

    桃葉氣得不知該說什麽,“砰”的一下關上了門。

    陳濟距離桃葉太近,不料她會突然這麽猛地關門,一下子被門撞到了鼻子,瞬間流出鼻血來。

    他忙用手捂住鼻子,低著頭往回走。

    經過王逸、王敬房間窗外時,他聽見王逸正在勸導王敬:“國不安,何來家?莫說你並不完全確定此事,即便他就是你的仇人,你也理應先摒棄前嫌。你叔父鎮守在齊魏邊界,你去問問他有多少豪傑在那裏為國捐軀?難道你就忍心看著大齊國毀在婦人和佞臣手中?我們又如何對得起抬舉我們王氏一族的孝宗?”

    陳濟聽著這番話,竟有些耳熟。

    那是在許多年前,他與父親譙郡公的最後一別,譙郡公受顯宗之命出征,副將陳亮疑心顯宗別有居心,勸譙郡公不要上戰場。

    當時,譙郡公對陳亮說:“莫要說一切隻是我們的猜測,即便其中有詐,此仗也非打不可!為保大齊國,我們陳家已經死了太多人、損失了太多兵力,若中途放棄對抗魏國,我們又如何對得起那些已經死去的人?國若亡,陳家勢必頭一個淪為魏國的階下囚!”

    陳濟那年隻有八歲,隻是旁聽到了這番話,卻不想成了他聽過的父親最後幾句話。

    譙郡公再也沒有回來,副將陳亮裝死逃過追蹤,後來返回告訴陳濟,他父親的犧牲其實是顯宗授意陳熙的一個密謀!

    他從來不服他會輸給兄長陳熙,他唯一不如陳熙的,隻是他比陳熙晚出生了十年。

    十年的年齡差所造成的悲劇,他竟用了二十年都還沒能翻身!

    陳濟知道,王逸和王敬借住在這裏,不可能討論什麽有用的東西,所以他站在外麵偷聽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不知為何,他還是湊近了窗口。

    窗戶關得不嚴實,他從細縫中看到,王逸一邊說著話、一邊正給王敬背上的傷口上藥。

    他不知道王敬的背是怎麽受傷的,隻是恍然間想起他小時候頑皮,經常受傷,他的父親也時常親自給他擦藥。

    他又看了王逸和王敬一眼,他意識到了一件事……原來,他正在羨慕王敬?

    王敬父母雙全、兄弟和睦,有過一個相愛八年的妻子、一個可愛的女兒,如今身邊又有一個美貌、且懂法術的桃葉。

    而他,一出世,母親便死於難產,八歲失去父親,唯一的親哥哥卻是他此生最恨的人,曾經的妻子司姚公主天天策劃著如何將他掃地出門,他已經老大不小了,也沒能有個孩子……

    他鬆開手,鼻血還在往外流,抬頭看到一輪明月當空。

    月下有風,吹得他好冷。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