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亡羊補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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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敬、王敖都換了孝服,跟隨王敦一起來到靈堂,他們遠遠看到太皇太後孟氏一身素衣站在靈堂內,儀態莊重,後麵跟著的丫鬟一律都戴了孝。
三兄弟雖不悅,但還是依照國禮,向孟氏叩拜。
孟氏忙叫平身。
緊接著,孟氏又叫司姚:“姚兒,還不快給你婆母磕頭認錯?”
司姚公主身上穿了和周雲娘一樣的孝服,卻一直躲在孟氏身後,似乎是有一點膽怯。
王敖看到司姚也戴孝,真覺得那像是一種諷刺。
孟氏再一次催促了司姚,語氣比方才更多了幾分嚴厲:“哀家叫你去磕頭,你沒聽到嗎?”
司姚這時候才挪動了腳步,走得極慢,到棺槨前跪下,顫顫巍巍喚了聲:“母親……我……”
一語未完,司姚淚如雨下,悲悲戚戚地哭得止不住。
王家人都在旁邊看著,那眼淚倒不算作假,隻不過,看著不像是傷心,而是害怕。
“母親……我……我不是成心的……我隻是一時衝動,我以為您每次犯病服了藥就會好,我隻是想嚇唬他一下……我沒想到……”司姚對著蕭睿遺體,且哭且訴,又深深叩首致歉:“兒媳對不起您……兒媳知錯了……”
司姚哭得連鼻涕都流了出來。
王敦思索著,既是太皇太後親自出麵,還是得有一個自家人去“勸一勸”公主,才能收場,然後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於是他向周雲娘遞了個眼色。
周雲娘會意,隻得勉強走了過來,去扶司姚:“公主快起來吧,你是無心之失,母親豈能不知?況且母親的病原是先天帶的,熬了這麽些年,如今去了,也不能都怪你,你一直這麽哭,倒叫母親走得不安。”
司姚聽周雲娘說得有理,這才敢慢慢站起,用手帕擦了擦眼淚,道了句:“謝大嫂。”
周雲娘牽著司姚的手,走到王敬麵前,故意端出一副長嫂如母般的姿態,開始指責王敬:“要說起來,這還是二弟的過錯。公主誠心待你,你卻不知好歹,隻管在外麵鬼混。一混就是四年,公主好不容易等到你回頭,你竟一見麵就跟公主動起手來,公主能不氣嗎?”
王敬沒有吱聲,他知道周雲娘這番說辭肯定是事先跟王敦商量好的,隻不過是為了給孟氏和公主鋪台階而已。
果然,孟氏很中意周雲娘的這頓指責,便接了話:“大奶奶說得極是。駙馬失蹤這幾年,姚兒朝思夜想,一心隻望夫婦和睦。隻不過,這孩子自小被哀家慣壞了,一氣起來就沒了分寸,都怪哀家這為娘的沒教好她。”
說到這裏,孟氏又嚴肅地告誡司姚:“你該認錯的不止你婆母,還有你的夫君和兄弟。”
司姚微微屈膝,向王氏三兄弟一拜:“大哥、夫君、三弟,對……對不起……”
孟氏麵帶笑意,也向三兄弟道:“姚兒這次是真的知錯了,哀家已經狠狠教訓了她,還請駙馬和大公子、三公子給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若她以後再敢有不敬尊長、不守本分之舉,哀家一定饒不了她。”
王敬淡淡一笑,將目光對著孟氏:“太皇太後既如此說,我確有一事想請太皇太後做主,是公主先前所為之事。”
孟氏忙道:“駙馬請講。”
王敬便說:“公主先前已為小女做主許配了婆家,門當戶對,我沒有意見,永昌王也以親上加親為喜。隻是,王室聯姻,本該鄭重,況且我命中無子,隻有這麽一個女兒,豈能草草了事?如今玉兒也到了年紀,我希望能讓夫家規規矩矩地來迎親,我也好風光為女兒送嫁。”
孟氏聽了這個要求,是在情理之中,且又是在這樣的場合下提出,她也不好反駁,但讓永昌王之子入京迎親……迎親事小,入京事大,她必須得好好掂量一番。
如此,孟氏隻能先應承,但得拖著:“駙馬言之有理,玉兒是哀家的外甥女,出閣自然是件大事。隻不過,還是得等令堂入土為安,咱們才好從長計議。”
王敬點點頭,他知道孟氏是不可能一下子就答應的。
但是,隻要在他第一次提出的時候,孟氏沒有反對,這件事就勢在必行,隻是早與晚的問題罷了。
晚間,玉兒隻身來到王敬的房門外,隨手推門,卻發現門是朝內上閂了的。
屋內,王敬聽到了推門聲:“誰?”
“父親以前不都是開著門睡嗎?怎麽如今變了?”
王敬聽出是玉兒的聲音,就站起開了門:“守靈累了一天,你怎麽不早些休息?”
“我想看看父親的腳。”
王敬有些驚訝,在這之前,他從沒讓女兒看過腳。
玉兒隻管推著王敬坐下,為他脫下靴子、襪子,看到了他腳底大大小小的疤、腫塊,眼淚簌簌而下:“我不是個稱職的女兒,我總想著自己的傷心事,我對爹的關心太少了。”
“你還沒長到姑娘家最美好的年紀,就已經被毀了姑娘家最為珍貴的麵容,你沒有錯,是我沒有照顧好你。”王敬撫摸著玉兒的頭,笑容很溫和,也很無奈。
玉兒心中百感交集,一下子撲到王敬懷裏大哭起來。
哭了一會兒,她又慢慢止住,抬頭看王敬:“有一個問題,我想問爹很久了。您是真的喜歡桃葉,還是在她身上找我娘的影子?”
王敬愣了一下:“有區別嗎?”
“當然有……至少,我希望爹隻是在找娘的影子,我不能接受爹愛上別的女人……”
王敬不禁笑了,他覺得女兒好天真。
“但是……聽到三叔說那些話,我又好後悔。我一直在想,如果在永昌時,我沒有對桃葉態度那麽差,她或許就不會早早離開,也就不會被混賬公主給綁走,爹也就不會大動幹戈、祖母也就不會死……”玉兒說著,又哭得越來越傷心。
王敬難免跟著一起傷感起來,眼角也似泛起點點淚光:“其實,桃葉對你很好,甚至比親娘更能包容,你怎麽就不肯給她一次好臉色呢?”
“我……我以後不會那樣了……等她下次回到您身邊,我會尊重她……”玉兒如同淚人一般,越說越泣不成聲。
“不會了,她不會回來了。”王敬抬頭,望著窗外模糊不清的月光,臉上寫滿失落。
“怎麽可能?她那麽愛爹爹……”
“在離開永昌的那天,她給了我一封休書。”
玉兒瞪大了眼睛,她感到意外極了。
“你們都以為,我和她是暫別。但其實,那是訣別。無論她有沒有被公主綁走,無論她是否自由,她都會離開我。她曾經那麽執著,我可以想象得出,她在寫下那封休書時,對我該有多麽失望?”王敬閉上了眼睛,長歎一聲,黯然神傷。
玉兒說不出有多心塞,她看得出父親很難過。
她忙安慰父親:“我們……我們可以把她找回來啊……隻要你們情義仍在,一封“休書”又算得了什麽?”
“在我尚還能有些能力做事時,一直冷落她;當我越來越接近一個廢人時,卻要追回她,你覺得合適嗎?”王敬輕笑著搖了搖頭,笑容中充滿苦澀之味。
玉兒知道不合適,可她一直記得王敖說得那句“他如果能和心愛之人廝守,說不定還能多活兩年。”
她希望父親能活得久一點,也希望父親能活得快樂一些。
從這天開始,玉兒決心要把桃葉給找回來。
她拿出自己積攢多年的體己,讓秀萍去兌換成現銀,然後在某日為祖母守靈結束後,悄悄溜出家門,從蒔花館的姑娘們口中買到了確切的消息——桃葉被一個看著像是同行的人重金買走了。
此後玉兒便常常瞞著家裏,跟秀萍一同往返於各個青樓、教坊、戲院等場所,她不敢叨擾老板或那些人盡皆知的名妓花旦,隻跟每處不起眼的姑娘們打聽消息,也耗費了不少銀錢。
這般挨家挨戶的打聽,在送葬了祖母蕭睿的數日後,玉兒終於問詢到了梅香榭。
那日,她和秀萍還沒走近梅香榭,就看到梅香榭中人來人往、熱鬧異常,有悠揚的歌聲從內傳出。
玉兒湊近去聽,那歌詞像是前朝名人曹植所作《洛神賦》中的詞句: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榮曜秋菊,華茂春鬆。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玉兒認真聽著,她覺得那歌聲好生耳熟,好似是她在永昌時聽到過的……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