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血濺華林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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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濟並不回頭,隻兩根手指微微撥開陳熙的手,亦半含笑:“撒尿而已。大哥要派專人跟著“保護”我嗎?”

    “二弟本就是王子的護衛,自然不必再被保護。”陳熙的手緩緩劃過陳濟的肩,他的眼神閃爍著從未有過的暖,簡直溫聲細語到了極致:“咱們是自家人,二弟盡請自便。”

    此言一出,司姚公主、孟泓等孟氏族人看待陳濟的目光煞變,那好似是震驚、是憤怒……

    陳濟頓時意識到,原來他的兄長正在挑撥離間、破壞他與孟氏族人事先約好的合作。

    但陳濟無暇解釋,依舊快步走向回廊。

    那邊,孟氏突然掙脫開司姚的手,倚著幾分醉意撒起嬌來:“哀家才不要回去休息,哀家還想和我的好孫兒多喝幾杯呢!”

    說著這話,孟氏已經晃悠到司德和輕袖身邊。

    輕袖忙站起讓座,司姚和婢女們也都驚慌著緊跟孟氏追了過來。

    陳濟走上回廊,疾步到桃葉身邊,也沒有合適的方式講明眼下境況,隻是推著她說:“陪我出去方便一下。”

    “你別推我。”桃葉的注意力一直在輕袖身上,此刻眼見太皇太後湊近輕袖,擔心更多,哪會理解陳濟的用意?

    果然如桃葉所猜想的那樣,孟氏一坐下便盯住了桌上那碗羹,原本笑容可掬的臉突然失色,回頭質問輕袖:“怎麽哀家賞你的,你連一口也沒動?這是不把哀家放在眼裏了?”

    “奴婢不敢。”輕袖被孟氏態度的轉變嚇了一跳,慌忙向桌上端起那羹。

    桃葉來不及思考,就從回廊上直奔過去,在羹湯即將接近輕袖唇邊的時候,她一把伸手打掉。

    “嘩”的一聲,瓷碗落地摔成碎片,羹湯在地上泛起大朵的白泡沫,連濺到輕袖和桃葉衣裙上的點點湯汁也瞬間使衣料發黑。

    “有毒!”司德吃驚地拉住輕袖後退一步。

    孟泓看見,指著周太後高喊:“妖婦周氏,居敢公然毒害婆母!”

    說話間,孟泓已經在孟氏親眷的擁簇中向周氏衝來,亮出了他們藏在身上的短劍。

    周氏慌忙後躲,卻不慎踩住自己的裙擺,一腳摔在地上,再抬頭已躲閃不及,正驚恐大叫時,隻見她的丫鬟欣兒上前替她擋住。

    孟泓的劍極其鋒利,一揮而過便砍掉了欣兒的頭顱。

    那顆血淋淋的頭顱竟順著被砍的方向飛到司姚身上,驚得司姚和侍女們都發出狼嚎般的叫聲。

    桃葉也被嚇得魂飛魄散,瞬時聽到無數拔劍之聲,轉身隻見宴席中的大臣們紛紛離桌四竄,其中包括王氏族人,王敦護著妻女、王敏拉著王敬,疾速向外躲開。

    佇立在周氏、司德等附近的陳家兵早已拔劍上前,保護周氏母子,與孟氏族人血拚成一片,看得大臣和宮人們眼花繚亂。

    徐慕號令永昌兵保護司修王子,也都拿出藏在衣袖中的短刀,圍住司修一圈,隻防禦不進攻。

    陳家兵多,孟氏族人很快處於劣勢,孟泓以手入口吹出一陣口哨聲,隻見戲台上以及戲台後宮室內的伶人、歌舞姬等都手持表演所用的兵器衝出,從後方攻擊陳家兵。

    采薇和雪依在屋內看到,方知今日隻有她們兩人是純粹來獻藝的,別的人全都另有圖謀。

    陳濟拉住桃葉的手,忙忙地且打且往外躲避,並催促著:“快走,這裏危險。”

    這個距離太近,桃葉清楚地看到了陳濟眉角的兩道疤痕,那形狀好似兩條小小的蜈蚣,看著很別扭,使她不想再繼續看陳濟,她此刻很理解陳濟想拆了梅香榭的心情。

    孟氏和司姚被孟氏族人們圍住保護起來,司姚卻在刀光劍影中依舊注視著陳濟,見他欲帶桃葉離開,而她們母女卻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司姚氣憤地叫罵起來:“陳濟,你這個騙子!你這個叛徒!你不得好死……”

    陳濟回望了司姚一眼,心下有些猶豫,被孟家人誤會倒不是什麽要緊事,孟家人也阻撓不了他的去留,但他今日此行的本來目的,可不是護送桃葉逃跑就算了。

    桃葉也遲疑著,孟家武士、陳家兵、永昌兵早已混打成一團,她看到,緊緊相擁的司德和輕袖雖在陳家兵的保護中,卻還是時不時就有被刀劍所傷的風險,輕袖也在膽怯中不斷嚎叫。

    “我不能一走了之,要走也得帶她一起走,不然我就真成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了!”桃葉搖了搖頭,又往回走了兩步,不敢前進,無法後退。

    陳濟聽得很懵:“什麽意思?”

    孟氏族人不止與陳家兵廝殺,同樣也攻擊永昌兵。

    永昌兵皆是陳濟帶出來的精兵,不可能輕易被孟氏族人所傷,隻是永昌兵來到這裏之前接受的指令是與孟氏合力對付陳熙,並不會貿然對孟氏族人下手。

    司修見有些永昌兵因顧忌合作約定而被孟氏族人所傷,十分擔憂,他艱難地俯下身,從打鬥的士兵們身下鑽到孟泓旁邊,拉住孟泓,陪笑著勸說:“孟大人,不要自己人傷自己人啊!”

    “誰跟你是自己人?”孟泓甩開司修,回身即揮劍劈向司修。

    徐慕從不遠處跳過來,擋在司修前麵,以短刀抵住孟泓的劍,卻幾乎扛不住,忙扭頭高喊:“陳濟!你在幹什麽?為何不來保護王子?”

    陳濟聽到喊聲,辨識出是徐慕的聲音,難免焦躁不安,可刀劍無眼,他不敢輕易把桃葉獨自撇在這裏,隻好在混亂的人群中尋覓馬達的蹤影。

    像是心靈感應一樣,馬達感覺到了陳濟的需要,快速地從永昌兵群中躥出,飛奔到陳濟身邊。

    背靠背的一瞬,陳濟看了馬達一眼,馬達已完全領略了陳濟的吩咐。

    於是馬達留在桃葉身邊保護桃葉,而陳濟提劍衝向將孟氏、司姚等孟氏族人圍得如鐵桶一般的陳家軍,殺出一條血路,踩著屍首趕到孟氏母女身邊。

    整個華林園都被陳熙的兵包圍著,誰也走不出去,那些不大習武的文臣或宮人,都隻顧躲避刀劍,三五成群地躲在樹後、牆角、石頭之後、甚至於桌子之下等能暫時躲避的地方,因躲避不及而被誤傷、誤殺的自是不少。

    王氏一族並不參與任何一方的鬥爭,也沒有任何一方刻意針對他們,他們此刻所思的,自然也隻有逃命而已。

    因王敦自幼做過孝宗司昱的伴讀,兒時與司昱玩耍曾多次在華林園躲藏,知道華林園有一角落草叢甚密,草叢後卻有一小洞可以鑽出華林園。

    在今日入宮之前,王敦已經將此洞的位置詳細告知了一同來赴宴的王氏族人,以備不時之需。

    因此兵戈剛起時,王氏一族就開始相互幫襯著往那個方向躲避。

    王敬看不清,隻能被王敏拉著走,但他總也回頭,不住地問:“她在哪?你們有沒有看到她?”

    可王敦、王敏等族人都忙著看顧安全和找尋位置,並沒有閑暇去理會王敬的顧慮。

    直到他們走入那有洞的草叢處,王敬隱隱感覺到了身邊有較高草叢的存在,知道目的地已經不遠,他突然停步,抓住王敏的衣袖問:“告訴我,她後來究竟有沒有回過華林園?”

    王敦聽見,隻管糊弄著王敬說:“她躲開你之後就沒再回過華林園。”

    王敬不太相信,仍舊抓住王敏的手臂不放:“他說得是真的嗎?”

    王敏猶豫了一下,回望一眼,方才的壽宴場地已伏屍無數。

    他覺得,他還是不能撒謊:“不是,她早就回了華林園,一直都在……”

    王敬聽了,撒開王敏的手就要往回走。

    “二弟!”王敦叫了一聲,但看著身邊的妻子周雲娘、女兒王環,他不敢動。

    因為他們老早就知道今日可能的危險,所以王氏族人都盡可能找借口把家眷撇在了家裏,唯有王敦是被指定了女兒要來獻藝,不得不帶了妻女。

    當下,王敏忙跟著往回走,又拉住王敬:“那個叫做陳濟的正在保護她,你不必擔心。”

    “陳濟要做的事太多了,他不可能一直守著她。”王敬再次甩開王敏,倔強地拄拐往回走。

    王敦氣極了,斥責王敏道:“你何必要那麽誠實?”

    “他已經經曆過一次喪妻之痛,為此丟了半條命,如果再來一次,你覺得就算順利逃出去,他還有命可活嗎?”王敏的質問,讓王敦無話可說。

    言罷,王敏追隨王敬而去。

    王敬拄拐辨識方向,當然走得慢,很快就被王敏追上了,於是又一次被王敏扶著走。

    兩人才往前走了一小段,忽遠遠望見太皇太後孟氏在陳濟的攙扶下,艱難地站到了桌子上,而環繞桌子周圍,孟族人與陳家兵仍在廝殺之中。

    刀劍交錯的聲音、士兵們呐喊的聲音、傷者呼救的聲音,讓孟氏感到震耳欲聾。

    孟氏顫抖著手,取出袖中的詔書,高高舉起,她將全身力氣都凝聚到喉頭,努力發出能壓製全場的聲音。

    下一刻,所有人都聽到了孟氏鄭重其事的宣告:“先帝孝宗遺旨,傳位於其兄永昌王。妖婦周氏勾結大司馬陳熙,隱匿詔書,禍亂朝綱,今宜正法。能取周氏、陳熙首級者,賞萬戶侯;從賊謀逆者,誅九族!”

    正在攻擊永昌兵的孟泓等人聽到孟氏的話,有些傻眼了,回頭看到孟氏和陳濟站在一處,才癔症過來是中了陳熙的挑撥之計,這才趕緊收手,號令族人遵循原計劃,與永昌兵合力攻打陳家兵。

    扶著孟氏的時候,陳濟終於有了短暫的靜態,他注意到,並不止文臣們是在躲是非,連五兵尚書陳衝、以及西戎校尉陳偉、武衛將軍陳歆、輕車將軍陳秘等武將也都隻是在作自衛戰,看不出明確的立場。

    他想,這些人果然都是畏懼陳熙的,即便背地裏肯協助他、投誠永昌王,可在勝負未分之前,他們明麵上還是不願意與陳熙撕破臉。

    永昌兵和孟家武士的合力,讓陳家兵不似方才那麽占上風了。尤其那些永昌兵,放開了打之後,皆可一人連斬十人,轉眼之間就把陳家兵殺得滿地血光。

    眼見前方殺戮愈演愈烈,王敏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猶豫著該不該再帶王敬繼續前進?是否要勸王敬別去做無謂的犧牲?

    思緒混亂之間,王敏又聽到一陣呐喊聲,似有排山倒海之勢,他回頭一看,隻見不計其數的弓箭手越牆進入華林園,腳步聲震得地動山搖,從四麵八方將園內所有人團團圍住。

    拔箭拉弓,成千上萬的弓箭手將箭頭對準相互廝殺的人群,在場的大臣、士兵們都不約而同地停了手。

    人聲鼎沸的華林園,一下子安靜了……

    陳濟大吃一驚,被帶入宮中的兵,怎麽可以數量如此之多?

    環視一周的弓箭手,陳濟好像明白了,他的目光落在了陳熙身上:“你把守城的士兵都撤了?全城兵力都齊聚建康宮?”

    陳熙眼角彎彎,笑得很從容:“我方才不是已經跟二弟說了嘛?你的王,不會攻城。危機隻在此地,還留什麽士兵守城?”

    陳濟愣住了,他怎麽就沒想到,他的兄長可以孤獨一擲到把建康城變成一座空城?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給了你一次又一次機會,可惜你都不要。那我隻好將所有不忠於官家的叛黨,全部處死。”言罷,陳熙收了笑容,一聲令下:“放箭!”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