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上屋抽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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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修依照王敬的吩咐,先使人找來這幾日各宮門的出入記錄,果然查到尚雲曾在那晚晚間入宮,而且確實是去了式乾殿,並隨後不久給式乾殿增加了多名守衛。

    另一記錄也證明,司姚曾在那個時間離開安壽殿,不久後又出宮,夜裏再次回宮。

    而司元一直臥床休養,在司蓉探病之後,除了韓夫人侍疾,也沒再召見過任何人,偶有大臣來求見的,都被韓夫人打發了回去。

    所有能查到的線索,都與司姚深夜報信的內容相吻合。

    桃葉清楚記得上次在梅香榭看到司元昏倒的模樣,越發相信了司姚的話。

    她告訴王敬、司修、王玉:“我和尚將軍闖進沈老板房間的時候,看到地上好大一灘血,當時官家站都站不穩,下令處置我之後,他就昏倒了,是被尚將軍背上車的。”

    王玉聽得很認真,分析道:“你的意思是,官家這次病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有可能是真的駕崩?”

    “很有可能。”桃葉點點頭。

    司修回憶著往事,輕輕搖頭:“可是我覺得……韓夫人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她與我母親本是表親,也是因為感情要好,我母親才舉薦她到父皇身邊。在永昌共侍一夫那麽多年,她們一直都相處得很好,母親比較倔,經常讓父皇生氣,韓夫人沒少從中調解。”

    “你說得那些都是表麵,她心裏怎麽想的,你知道?”王玉噘著嘴,滿臉狐疑:“大婚那天,不就是她的丫鬟害我掉了蓋頭,在所有人麵前出醜嗎?”

    司修低著頭,沒有反駁。

    王玉跟司修建議道:“要不,你親自去求見官家?難道韓夫人就敢明目張膽阻止你這個監國?”

    司修連連搖頭:“不行。外麵都知道我在“養傷”,連日不能起身,卻非要這時候跑去見父皇,豈不明擺著告訴韓夫人我已經知曉此事?讓他們有所防備?”

    王玉想了想,又建議道:“那就叫你姐姐再去探望一次官家?他們父女感情那麽好,官家若健在,斷不會不見吧?”

    司修仍然搖頭:“不好,姐姐剛剛有了身孕,理應多休息,哪能跑一趟又一趟?再說了,現在姐姐極其信任陳濟,萬一父皇是真的已然駕崩,這事傳到陳濟耳朵裏,隻怕我的位置更岌岌可危。”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怎麽確定這件事的真假嘛?”王玉在房中走來走去,焦躁不安。

    王敬靜靜坐在一側,半晌隻是沉默。

    桃葉走到王敬身邊,推了推他:“你怎麽不說話?在想什麽呢?”

    “我在想,其實最詭異的,並不在於官家是否駕崩,而是這件事……如何就被司姚知道了?”王敬雙手扶在拐杖上,依舊雙目無神:“自官家正位,式乾殿應是建康宮中守衛最森嚴的宮殿,閑人豈能擅入?若韓夫人要隱瞞官家死訊,更該謹慎,她與尚雲秘密講這些事,恐怕連心腹侍女都得防著,怎麽就能讓司姚這個草包輕輕鬆鬆聽了去?”

    桃葉聽了,覺得有理,也因此更感到納悶:“可你不是說,司姚不擅長撒謊嗎?”

    王敬笑道:“我的意思不是司姚撒謊,而應該是韓夫人故意要讓她聽到的。”

    “韓夫人故意讓司姚聽到?為什麽?”桃葉有點迷惑,她盯著王敬臉上的笑意,倏而又明白過來:“就是為了讓她跑過來告訴太子?”

    王敬點點頭。

    “哦哦……我想起來了……唐朝時,武惠妃曾故意讓太子誤以為唐玄宗有危險,然後找太子救駕,待太子鐵甲入宮時,她又在唐玄宗麵前誣陷太子謀反,唐玄宗信以為真,果然太子就被害死了……”桃葉因為感到她和王敬心有靈犀而沾沾自喜,於是津津樂道講起了自己曾看過的電視劇。

    “唐朝?”王玉一臉懵,似自言自語般問:“這是哪本史書上記載的?我怎麽不知道還有這一段?”

    桃葉瞬間意識到,他們現在可能是在唐朝之前。

    王敬站起,走到桃葉身邊,代為解釋道:“她講得是以前看過的一出戲罷了。”

    “這樣啊?”王玉點點頭,以為已經明白:“父親的意思是,官家並沒有駕崩,是韓夫人與尚雲合謀,故意讓司姚誤以為官家駕崩,傳話給我們,然後誘導太子帶兵硬闖,到時候再在官家麵前誣告太子逼宮。”

    王敬答道:“這隻是其中一種可能。”

    司修忙問:“那其他的可能是什麽?”

    “可能性太多了,你無法一一辨識。”

    司修驟然眉頭收攏,陷入更深的糾結中:“那要怎麽做呢?硬闖可能會變成“逼宮”,不硬闖又見不到父皇。萬一父皇真的已經……我們豈能坐以待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敬微微笑著,拍了拍司修的肩膀:“式乾殿還是要去的,關鍵在於哪些人“去”、怎麽個“去”法。”

    司修悶悶地問:“怎麽“去”?”

    王敬並未答複司修這個問題,而是問起一件久遠的事:“太子可還記得,當年咱們離開永昌之前,聚首商議,入京打算要舉的旗號是什麽?”

    司修答道:“我當然記得,那時的計劃是“追查孝宗命案”,然後再“為孝宗報仇”,才好師出有名。結果陳濟突然掀起流言,滿城都議論起司德不是孝宗血脈、周氏與陳熙勾結,不知怎麽他就慫恿了孟太後主動跑來與我們聯盟,我別無選擇,隻能去赴萬壽宴,那真是九死一生啊……”

    王敬笑道:“官家若是為弟報仇、然後即位,本該名正言順,也不必欠誰的人情。正是因為你掉進了陳濟的圈套,可陳濟又力保你平安,並將你推上了監國的位置,逼得官家不得不改變了原計劃。

    你或許不清楚,但你母親白氏一族應該很了解,當年官家落難到永昌時有多狼狽。他對孟氏的仇恨極深,定然是不願與孟氏結盟的,尊封孟太後……應該是官家這輩子做過的最憋屈的一件事。”

    司修恍然間想起當日之事,感慨萬千:“所以……父皇寧可我死在萬壽宴上,都不願意與孟氏結盟。”

    王敬點點頭:“為你報仇,也算師出有名,但你沒給他這個機會。”

    司修默默低下了頭,他還年輕,怎麽會願意輕易死去?

    王敬繼續說:“官家愛惜名聲,再憋屈,都不願成為萬民眼中過河拆橋的人。可孟太後還是死了,如今她的族人竟像瘋了一樣在外麵損毀官家名聲,你們覺得,官家心中得有多厭惡那群人?”

    “那……那他們現在投奔我,要跟我一氣兒,父皇豈不是連我也得厭惡了?”司修自言自語著,心中更發怵。

    王敬卻嗬嗬一笑,淡淡道:“讓老百姓把官家當成殺人凶手、把你說成最忠孝節義之人,你已經被官家厭惡至極,哪裏還差這件?”

    不知不覺中,司修眼中淌淚:“我也是他的親生兒子……為什麽姐姐對他大吼大叫,依然是他的掌中寶?為什麽我要如履薄冰、鞍前馬後,都未必在他心裏占一席之地?”

    王玉見狀,忙抱住了司修,低聲問:“我……我把你當掌中寶行嗎?”

    桃葉在一邊看著,隻覺得他們就像童話故事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樣,十分有趣。

    王敬走來,一手扶住王玉、一手扶住司修:“別指望他父愛發作,你要自己贏回他的好感。眼前就有個現成的機會,司姚不是說孟氏族人任你差遣嗎?那就叫他們替你去闖式乾殿。”

    司修一驚,抬頭看了王敬一眼。

    “他們若真心想投靠你,到了式乾殿,肯定是要跟尚雲手下血拚的。你想,如果官家是真死,韓夫人到那個時候還能瞞得住嗎?如果官家是假死……”到這裏,王敬頓了頓,沒有把話說下去。

    司修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戰戰兢兢地問:“您是想……上屋……抽梯?”

    桃葉好奇地問:“上屋抽梯是什麽意思?”

    王敬沒有理會桃葉,隻對著司修點點頭。

    司修愕然,喃喃道:“姑母是那樣答應過,可孟氏一族會真的照著做嗎?難道他們就猜不出……”

    “孟氏族人大多出身行伍,雖善戰卻是有勇無謀,讀過書的沒幾個,是因偶然出了一個寵妃,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們如果能像你想得那麽帶腦子,也不會去登聞鼓下胡鬧,輕而易舉就丟了官。

    不過,徐大人是仗著你才能下令革職,這點他們不可能不明白,自然也不會完全信任你。”王敬思索著,又說:“所以,如果隻有他們去,肯定不行,得有你的人陪他們一起冒險,最好是你的至親之人。”

    司修道:“我外公和二舅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司修的外公,即白夫人之父白碩,如今的官位是司徒,其次子白楊,入京後官封衛尉,皆是自幼習武之人。

    王敬繼續謀劃著:“但能讓孟氏族人完全信服的,必須還是以你為領袖,不能是與他們平起平坐的同僚。所以,你得以“臥床養傷、不便出門”為名,把你的令牌交給司姚,讓她代替你,領著孟氏族人和你的親信同往。有你的令牌,他們也更順利進入式乾殿。”

    聽了這個計策,司修有些猶豫:“令牌……拿著我的令牌,可以命令任何人做任何事,這個風險未免太大了。孟氏族人那麽多,他們要是拿著我的令牌另做別用怎麽辦?”

    “令牌再有用,還能比你本人有用嗎?”王敬微微一笑,看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你放心,他們沒有機會拿著令牌胡作非為,你隻管叫司姚來便是。”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