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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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田福堂手裏拎著一包東西,一臉謙卑的歡喜:“南兄,這是到哪裏去了?”
南雲笑道:“田兄,小弟正要找你。”翻身下馬,隨手將韁繩交給隨從。
南雲幾步上前,抓住田秀才的手,笑道:“來來,前麵就是迎賓樓,咱們兄弟去喝一杯。”
轉身對李管家道:“你們先回去吧,告訴老夫人,我在外麵遇見一個朋友,要晚些回去。”
李管家點頭,和隨從並肩離去。
田福堂有些局促地問:“不太好吧?天晚了,老夫人及令正,恐怕會等待南兄。”
南雲笑道:“無妨。小弟有件事,要和田兄商量,咱們一邊喝酒一邊細談。”
田福堂有些受寵若驚:“南兄今時不比往日,一呼百諾,仆從如雲。小生不才,一介貧儒,哪裏有什麽能夠幫到南兄?”
南雲笑道:“真是因為今時不同往日,所以才要你幫襯。”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迎賓樓”。
這“迎賓樓”,是京城有名的大酒樓,以其精致的菜品聞名於京城。尋常百姓,達官貴人,三教九流,無一不是其座上客。
店小二連忙迎上來,滿臉堆笑:“客官,裏邊請。想要吃點什麽?”
南雲不屑地一揮手:“時新的菜品,盡管上!”
店小二愉快地應答道:“您就情好吧。”
兩人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了下來。
很快地,店小二送來了四碟小菜及一壺酒:“客官,您先用著,稍候馬上就是本店拿手的招牌菜。”
南雲看時,隻見四樣小菜,分別是鹵水花生,醬黃瓜,豬耳朵,鴨脯。雖是尋常小菜,卻是色香味俱全。
南雲招呼田福堂:“田兄,來,嚐嚐。”
田福堂有些拘束,拿起筷子,略微淺嚐。
“南兄,有什麽事,但凡用得著小弟,小弟必不敢辭。”田福堂道。
南雲給田福堂斟上一杯酒。
好香的蘭陵陳。
南雲不覺吟道:“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田福堂讚道:“果然好酒好詩!”
南雲卻閉口不談何事,隻一味添酒。
“家裏如何?”南雲問道。
田福堂麵有羞色:“不瞞南兄,有些勉強。最近,孩子生病,我剛剛抓藥回來。若不是前些日子,南兄厚贈,幾乎過不下去了。”
南雲歎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小弟了解。兄台教的那幾個孩童,束脩可還滿意?”
田福堂歎道:“不過僅可糊口而已。”
南雲道:“小弟與田兄,曾經共患難,如今,正該相助一臂之力。小弟的一個鋪子,缺一個賬房先生,不知,田兄願否屈就?”
田福堂大喜:“南兄好意周全,感激不盡。”
南雲笑道:“至於薪資方麵,小弟一定不會薄待兄台。但可放心。”
田福堂有些激動,斟了一杯酒,雙手奉上:“小弟借花獻佛,敬南兄一杯。”
南雲接過酒,意味深長地微笑道:“兄台到了鋪子裏,要替我多留些心思。”
田福堂微微一怔。
南雲的意思,是要在鋪子裏安插自己信任的人。
田福堂很及時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熱菜上來,熱氣騰騰,肉香撲鼻。
田福堂不禁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南雲舉著微笑:“請。”
忽然聽得耳畔傳來一陣嚷嚷:“小二,那人比我來得晚,怎麽先給他上菜?!看不起爺嗎?”一陣亂拍桌子。
小二連忙賠笑:“幾位爺,馬上就來。”
南雲微微一瞥。
北牆邊一張桌子上,幾個錦衣華服的男子,正在大呼小叫。
南雲佯裝沒聽到,繼續和田秀才喝酒。
店小二很快給那桌客人上了菜,那幾人才安靜下來。
一群紈絝子弟!南雲冷笑。
隻聽得幾個人東拉西扯,漸漸談到女人。
其中一人笑道:“說到女人,就不能不提到沈家四小姐。”
南雲手裏的筷子微微一動。
沈家四小姐?
二
隻聽得一人問道:“秦二,你說的,是沈萬金的女兒嗎?”
那個秦二搖頭晃腦地夾了一口菜,送進嘴裏,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道:“那是自然。除了她,誰還配稱京城第一大美人。”
一人撲哧笑了出來:“京城第一大美人?你封的?你見過?”
那秦二急道:“你不信?我親眼見過,那真是國色天香,神仙一般的美人。”
眾人打趣道:“你在哪裏見過?莫非夢裏?”
秦二賭咒發誓道:“誰要騙人,死一家人。”
眾人笑道:“你這廝,還當真起來。”
秦二炫耀道:“有一次,我去信侯府辦事,碰巧遇見侯爺府的少奶奶,就是沈家四小姐。當時,驚得我腿都挪不動了。那腰身,那臉蛋,合京城,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想我秦二,尋花問柳,也算見過大世麵,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可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絕色美人。不是我看不起諸位,你們若是見了,恐怕,連路也不會走了。”
眾人大笑道:“那麽,你是爬回來的?”
秦二嘖嘖歎道:“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就憑趙通那小子,也配娶這樣的美人?要不是他姐姐進宮做了皇妃,他還不就是一賣狗肉的臭小子?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國舅爺,小侯爺!”
眾人一片夾雜著羨慕嫉妒恨的附和:“可不是?!”
一人神秘兮兮地道:“聽說,當初,趙通本來是求聘沈家大小姐的,不知怎的,後來娶了四小姐。要是娶了大小姐,還真是一對兒。”
眾人哈哈大笑。
南雲心裏一震。
沈家大小姐,那不就是自己的妻子沈青蘿?原來她還受過別家的聘?
隻聽得秦二得意地道:“這個原委,我卻知道。”
眾人齊道:“快說說。怎麽回事?”
那秦二卻故意賣了個關子,轉了個話題:“聽說,‘來香樓’新來了雛?”
眾人正聽得興起,哪裏容他亂扯,齊道:“快說,那沈家是怎麽回事?莫賣關子!”
秦二笑道:“你們也忒心急。罷了,說與你們聽。”
秦二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道:“當初,信侯爺,聽說沈家有四個女兒,待嫁閨中,於是,打算替自己的寶貝兒子趙通求娶為妻。聽說長女是嫡出,因此,議定了長女為媳。一切都已成定局,誰知道,下聘的時候,卻出了波折。”說到此,端起酒杯,深深地唊了一口酒,慢條斯理地吃起了菜。
眾人七嘴八舌罵道:“出了什麽亂子?你這廝,吊人胃口。”
南雲不覺豎起了耳朵,心裏疑團頓生。
秦二繼續道:“也是該當,那日,趙通親自到沈府下聘,不想,無意中,遇見了沈家四小姐。當時,驚為天人,神魂飄蕩,回來後,就害起了相思病。細細打聽,才知道,原來,同為姐妹,卻有天壤之別。他聘下的大小姐,卻是一個醜八怪。”
一個胖子打岔道:“這個,我卻知道。”
眾人斥道:“誰不知道,就你多嘴。後來怎樣?”
胖子立即閉了嘴。
秦二很得意聽眾如此敬業,繼續道:“後來,趙通纏著他爹,死活不依,一定要另聘四小姐。信侯爺寵愛獨子,無奈,隻好厚著臉皮,上門去求。當然,鬧了個不愉快。”
隻聽得一人插話道:“是啊,那沈萬金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豈能受此折辱?”
秦二嗤之以鼻道:“他沈萬金再有錢,也拗不過恩寵正隆的皇親國戚!信侯爺是皇上老丈人,趙通是皇上小舅子,堂堂國舅爺,沈萬金有幾個腦袋,敢得罪?還不是乖乖地把四小姐許配給了趙通。隻是後來,聽說,趙通待四小姐並不太好。娶到手裏,也就是那麽一回事。可惜,一塊好羊肉,落到狗嘴裏。”
眾人嘖嘖歎息,也不知道,是歎息故事曲折,還是歎息四小姐落到狗嘴裏。
南雲微微額首。怪不得,沈夫人如此忌諱四小姐,原來,這裏麵竟有如此的緣故。那一定是,因為四小姐的出現,破壞了大小姐的親事,所以,為避免沈青蘿難過,才不許提起她。
南雲想起沈青蘿的那句話:“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永遠不是我的。”
南雲此時恍然大悟。原來,沈夫人擔心的是,相似的情景,再次發生。她擔心,南雲見了美麗的四小姐,就再也不能與沈青蘿安心過日子了。
想到這,南雲心中不禁一陣亂跳。
他不能否認,那驚鴻一瞥的操琴的女子,僅僅一個曼妙的背影,就已經深深地吸引了他。
可是,就算見了,又能怎樣?
南雲微微地一聲歎息。
這時候,隻聽那邊桌上,一人似信非信,質疑道:“這些豪門裏的事,你是如何得知詳細的呢?”
秦二笑道:“我一個親戚,在沈府做事,是他告訴我的,焉能有假。”
那胖子忍不住道:“隻是,那大小姐受聘又退聘,後來又如何?”
眾人笑罵道:“說你笨,還不服。前些日子,大張旗鼓地出嫁的,不正是沈家大小姐嗎?”
那胖子恍然大悟:“是那個賣字的窮秀才娶了那個醜八怪!”
眾人大笑:“那個醜八怪,也就配嫁給窮鬼。”
秦二笑道:“才不是呢。那窮秀才如今娶了沈家大小姐,豐厚的陪嫁,夠他吃喝幾輩子的了,哪裏還算個窮鬼?倒是個暴發戶呢!”
南雲隻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裏,捏緊了一隻筷子,看得出,他在強忍著怒氣,但,他捏筷子的手,越來越用力,似乎隨時都會發作起來。
田福堂緊張而尷尬,有些坐立不安。
如今的南雲,已經不僅僅是好友,還是他的東家,是他的衣食父母,這些家醜,聽在耳裏,畢竟不太體麵。可是,田福堂聽也不是,不聽也是不是,正是進退維穀。
田福堂勉強笑道:“小兒生病,拙荊還在家裏等著我買藥回去,咱們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早些回去吧,也免得令堂大人懸望。”
南雲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就勢道:“也好。咱們兄弟改日再敘。”說著,站起身來,隨手從懷裏掏出銀子:“小二,結賬。”
卻聽得耳邊響起一句刺耳的話,伴隨著響亮的嘲笑:“那沈家大小姐,雖說奇醜無比,但在那窮小子眼裏,隻怕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呢!那小子活了許多年,隻怕還沒見過女人是什麽樣的呢!哈哈!”
南雲再也隱忍不住,狠狠地一拳,錘在桌麵上,怒吼道:“住口!”
此言一出,鄰桌上幾雙眼睛,同時扭轉了頭,一齊看過來。
田福堂壓低了嗓子,勸道:“你想要鬧得滿城風雨嗎?這些人,無一不是紈絝子弟,你何必招惹。”
田福堂向著那些人陪笑道:“不關你們事。諸位繼續喝酒。”急忙拉著南雲,匆匆走出。
隻聽得身後那些人哄笑道:“一個酒鬼而已。秦二,繼續!”
南雲走出迎賓樓,“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胸中,一股熱氣翻騰。
夜色,已經籠罩街頭。
南雲此時在想,那個讓自己淪為街頭笑談的沈青蘿,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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