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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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南雲醒來的時候,沈青蘿已經在梳妝了。
相似的情景,相似的畫麵,隻是,心情已經截然不同。
南雲看著沈青蘿細致地梳頭,潔麵,忽然想到一個忍了很久的問題。
他輕輕下床,在她身後看著鏡子裏的妻子。
沈青蘿看著鏡裏的南雲,莞爾一笑。
南雲隨手搭在她的肩上,遲疑地問道:“聽說,你不肯沾水,卻是為了什麽?”
沈青蘿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沉默下來。
南雲見她不悅,連忙陪笑道:“是我太唐突,你莫怪。”
沈青蘿轉過身來,認真地看著他:“既是夫妻,妾身也不須再隱瞞你。即算是你不問,妾身也應該坦誠相告。”
她神色有些黯然道:“我娘說,我剛一出生的時候,和別的孩子也沒什麽不同。可是滿月之後,洗嬰兒澡的時候,卻發生了奇怪的事情。”
南雲饒有興趣:“什麽事?”
沈青蘿道:“才剛一下水,我身上原本白嫩的肌膚一下子變了模樣。”她苦笑道:“你已經見過了。”
南雲一知半解,疑惑的問道:“變了什麽樣子?”
她撩起衣袖,裸露出手臂:“夫君請看。這密密的花紋,像不像是魚鱗?”
南雲微微地點頭:“不錯,是有些相似。”
沈青蘿道:“這還隻是花紋,隻要一泡進水裏,就不僅僅是花紋了。”
南雲錯愕地道:“會怎樣?”
沈青蘿低下了頭,低低地道:“我不曾親眼見過。隻是我娘吩咐我,今生今世,都不可洗澡。我在娘麵前發過誓,絕不違拗此言。”
南雲心裏一酸,將她擁在懷裏,安慰道:“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了,好不好?”
沈青蘿將頭靠在他胸前,遲疑地問道:“會不會嫌棄妾身?”
南雲拍了拍她的後背,笑道:“傻瓜。咱們夫妻一體,說什麽嫌棄不嫌棄的話!難不成,你也會嫌棄我?”
沈青蘿心裏一陣感動,展顏一笑:“當真?”
南雲笑道:“就算你是條魚,我也會把你養在池中。就算你是妖怪,我也會和你白頭到老。這下可放心了?”
沈青蘿半晌無語,一串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倘若真的如此,我情願做條魚,眷養在你的池中。”她低低地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絕想不到,有一天,會一語成讖。
南雲調笑道:“阿南是誰?”
沈青蘿疑惑地抬起頭:“阿南?”
南雲笑道:“昨夜,是不是夢見了我?還叫我阿南?”
沈青蘿一片茫然。
“難道還會是別人?”南雲輕輕擰了擰她的腮,“若是別人,我可不饒你。”
沈青蘿想起昨夜的那個夢。
仍然是那個亙古不變的舊夢。
她半睡半醒之中,聽到有個熟悉的男人在呼喚:“小魚兒。”
她情不自禁地回應道:“阿南。”
阿南是誰?她自己也不知道。
大約是南雲吧。
可是,誰又是小魚兒?
腦袋有些亂。她使勁搖搖頭。
南雲笑道:“好了,不早了,你不是說,要和娘去求香嗎?再不去,就晌午了。”
沈青蘿有些不好意思:“是了。”
二
南雲走出房,站在廊外,下意識地向隔壁掃了一眼。
房門緊閉,靜悄悄沒有什麽動靜。
南雲心裏一陣慌亂,甚至還有一絲恐懼。
他很想進去看個究竟,可是不能。
沈青蘿就站在身後。
沈青蘿微微顰了一下眉,臉上有些不悅。
“小容,去看看,媛兒怎麽還沒有起床。”她道。
正說著,門“吱”的一聲,開了。
媛兒臉色蒼白,目光呆滯地站在門口。
她的眼神落在南雲身上,癡癡地,想要說些什麽。
南雲忙道:“看樣子,媛兒有些不舒服,讓她在家休息吧。”
沈青蘿關切地問:“媛兒,你要不要緊?還是看看大夫吧。”
媛兒搖搖頭,嘴裏喃喃地道:“沒了。沒了。”
南雲心裏一動。
沒了?他明白沒了什麽。
他心裏閃過一絲愉悅與輕鬆。
好靈驗的大補湯。他暗想。
小容不解地問道:“媛兒姐姐,你丟了東西了嗎?沒了什麽?”
媛兒怯怯地看著腳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看著媛兒失魂落魄的樣子,想到她平日嫵媚的風姿,南雲心裏一陣難過。
我不會虧待你。他心裏道。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媛兒,微笑道:“沒了什麽都不要緊,隻要養好身子,一切都會再有。”
媛兒猛地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細細地品味他的話語。
他溫柔的話語裏,有著淡淡的痛惜。
她深信,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是。我丟了一件心愛的東西。”她輕輕地道。
小容鬆了口氣,笑道:“我還當是什麽大事。值得這樣難過。”
沈青蘿微微一笑,道:“是首飾嗎?”
她隨手從頭上拔下一支金簪,遞上前去:“這個,可抵得過你丟掉的那件?”
媛兒錯愕地看著簪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南雲淡淡地道:“還不快謝謝你家小姐!”
媛兒遲疑著接了過去,很有些惶恐的意味。
沈青蘿從她身邊走過:“好好在家歇著吧。一會兒,我叫阿蘭給你送些補品來。”
媛兒聽到“補品”二字,身子猛地一震。
她迅速地看了看南雲一眼。
南雲神情自若地陪著沈青蘿走下台階,頭也不回。
他寬大的衣襟上,飄過一絲淡淡的熏香的味道。
那是沈青蘿屋裏安息香的氣息。
一絲疑惑從媛兒心底緩緩升起。
三
南雲緩步行走在街頭,阿三緊緊相隨。
“阿三,”南雲喚道。
阿三連忙應道:“小的在。”
南雲仰頭望著雨後晴朗的天空,微微眯著眼,漫不經心地問道:“前段時間,李管家安排了一個賬房先生,你可曾耳聞?可知道分在哪間鋪子裏做事?”
阿三想了想道:“是老爺的好兄弟田秀才嗎?好像在如意綢緞莊做了賬房先生。”
南雲微微哼了一聲:“田福堂,一個窮秀才,也配和老爺我稱兄道弟?”
阿三惶恐道:“是,是,是田先生。”
南雲踮起腳尖,步履矯健地繞過一個小水坑,瀟灑地拍了拍衣袖道:“好吧,咱們就到如意綢緞莊看看。”
阿三一指前方:“那邊不遠就是。”
“如意綢緞莊”的招牌遠遠就能瞧見,門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看起來,生意很是興隆。
南雲踱進店門,隨意地四下打量。
櫃台上擺滿了各色綢緞布匹,幾個夥計正在熱情地招待顧客。
阿三正要招呼夥計,被南雲製止:“不要驚動客人。”
在屋角的小桌旁,他發現了正在埋頭記賬的田福堂。
他慢慢走了過去,輕輕地拍了拍田福堂的肩膀。
田福堂抬起頭來,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南兄。啊不,東家。”
南雲微笑道:“還是叫我南兄吧,我聽著還舒服些。怎麽樣,還行嗎?”
田福堂謙遜地笑笑:“多謝南兄關照。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這時候,掌櫃的從裏麵出來,見到南雲,欠了一下身:“老爺來了?”
南雲笑道:“田先生的業務熟悉得怎樣了?你們配合的還好嗎?”
掌櫃的滿臉笑容,忙不迭地點頭:“田先生很努力,很用功,記賬仔細又準確,很好。”
南雲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掌櫃的,我和田先生談點事情,借個方便之所。”
掌櫃的一指裏麵,哈著腰道:“裏麵請。”
田福堂跟在南雲後麵,進了後堂。
南雲落座,指著旁邊一張椅子:“田兄坐。”
田福堂不安地坐下。
南雲並不客套,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想要你陪我去一趟洛陽。”
田福堂平靜地道:“是。”
拿著東家的薪水,自然隻有點頭的份。
南雲的表情很嚴肅,他甚至有些拘謹。
田福堂注意到,東家的手指不安地敲打著膝蓋。
那是緊張的表現。
南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這次洛陽之行,你的任務是,要熟記各種門道,了解各種香材的具體情況,幫我做個長遠的打算。”
田福堂有些惶恐:“東家,田某乃一介貧儒,對於生意之事,一竅不通,恐難當大任。”
南雲微笑道:“田兄莫要謙虛。誰不知道,你有過目不忘的過人智慧。隻要田兄肯用心,世上就沒什麽能難住你田兄。”
南雲拍拍田福堂的肩,意味深長地道:“鍛煉些時日,有合適的機會,我會提拔你做掌櫃的位子。”
田福堂砰然心動,立即應道:“田某一定盡心盡力。”
南雲滿意地道:“好。兩天後,咱們就動身。你先回去準備一下行李。”
他摸出一錠銀子:“這個,交給嫂夫人做家用。”
田福堂欲要推辭,終於還是接在手裏。
四
晌午時分,南雲回到了家。
門房家丁迎上來行禮:“老爺。”
南雲問道:“夫人回來了嗎?”
門房道:“還沒回來。”
“哦。”南雲有些疲倦地道:“阿三,夫人若是回來了,告訴我一聲。我在書房。”
阿三答應著,一麵解開拴在樹上的馬,向後院喂馬去了。
南雲心事重重地低頭走著,走到假山後麵時,冷不防,從濃密的樹蔭裏閃處一個人來,擋在他的麵前,嚇了他一跳。
他不覺驚呼道:“誰?”
定睛看時,隻見媛兒冷冷地站在麵前。
南雲心裏一虛,訕笑道:“原來是你這丫頭,總是這麽調皮。不在屋裏好好養著,跑出來做甚麽?”
媛兒冷笑道:“難得您還惦記著奴婢的身子。奴婢有件不明白的事情,想要弄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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