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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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
    文官們焦急地看向了鄭王。
    他們都知道這裏麵定有蹊蹺,但眼下局勢不利,他們也沒有合理的脫身之法,一時之間感到有些手足無措,不禁紛紛去找主心骨的主意。
    鄭王隻是輕輕搖頭,說道:
    “此地不便說話,我們先去驛館再說。”
    他們在這裏幹待了許久,結果永元帝一上來就是如此激烈的戲碼,還真讓他們有些難以承受。
    彩雲縣知縣高彥昂竟然敢攀咬鄭王,還說自己手上有罪證。
    他一個小小的知縣,自然是不可能扳倒鄭王的,但也足以對鄭王的威信造成損失。
    也不知這高彥昂是得了什麽失心瘋,說話竟是如此沒有遮攔,隻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做不出這等事情。
    回到驛館,鄭王又在房間裏召見了那幾個大官。
    這一次南巡,六部的長官基本都來了人,不是尚書親至,便是侍郎隨行。
    大興官場上,手握實權的大官幾乎來了大半。
    剩下那些需要維持朝廷的運轉,因此隻能留守京城。
    想來,此次南巡的隨行人員也是被永元帝精挑細選過的,肯定有他的一番道理。
    李玄還是和昨日一樣,早早的就跟上了鄭王等人,已經趴在驛館的房頂上舔爪子了。
    虧得他有先見之明,倒了一天的生物鍾,現在倒是精神得很。
    “王爺,這高彥昂狀態不對,即便是驚嚇過度,也不應該如此愚蠢才對,是不是有什麽古怪?”
    這聲音有些陌生,李玄聽不出是誰。
    這才是南巡的第二天,他還有許多人沒有認清楚,隨行的官員實在是太多了。
    永元帝此次帶了這麽多官員出來,名義上雖是跟著他一同巡視天下的榮幸,但更多的還是將他們從京城調離,省得又在永元帝不在的期間弄出什麽幺蛾子。
    現在京城管事的是永元帝親自提上來的新任中書令。
    李玄對此人這個新任中書令了解不多,隻知道是寒門出身,年紀也不大。
    雖然被提拔到了中書令的位置,但還是使喚不動下麵人,在官場上多有被針對。
    此次趁著南巡的間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給永元帝帶來一些驚喜。
    李玄剛一分神,又聽到屁股底下傳來了鄭王的聲音。
    “他們收到的信不對,看來是被誤導了。”
    “一步錯,步步錯啊。”
    鄭王的聲音顯得有些疲倦。
    南巡兩天,他就頭疼了兩天。
    天天帶著文官們開小會,這要是一直這麽下去,這一趟南巡鄭王想不被累垮都難。
    在場眾人此時都非常清楚,永元帝為這次南巡做的準備遠超他們的想象。
    昨晚內務府在驛館附近抓捕刺客,在門口鋪了一地的屍體。
    文官們雖然不說,但也清楚是怎麽一回事。
    可這是永元帝和鄭王在私底下較勁,他們也不好隨便摻和進來,隻能當做不知道。
    但如今事態變得越發嚴峻,永元帝鐵了心收拾這一路的貪官汙吏。
    他們把持了這麽多年的朝政,現在當官的都是什麽德行,他們自己心裏能不清楚嗎?
    再這麽一路抓下去,遲早這火得燒到他們自己的頭上。
    到時候……
    剛才他們怎麽喊得“誅滅三族”,“淩遲處死”,就得被怎麽喊回來。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當然了,他們都是爬到官場最頂峰的那一批人,要是輪到他們,這大興的天也該變了。
    這種事情不是他們想攔就能攔得住的。
    在場幾位大官心思各異,但默契的將目光瞥向了鄭王。
    變不變天的,還是要看這位。
    鄭王歎了口氣,對幾人如實說道:
    “看來是昨晚我的信使也沒能幸免於難,這才被將計就計。”
    “但高彥昂的事情,諸位也不必太過在意。”
    “一個知縣罷了,死了也就死了。”
    “人總要承擔自己的錯誤。”
    說這話時,鄭王目光平靜,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那明天……”有人問道。
    “隨那高彥昂胡亂攀咬吧,臨死前總要瘋狂一下,但以他的牙口又能咬到誰呢?”
    鄭王語氣平靜,似乎是在訴說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高彥昂咬的是鄭王,對他的影響最大。
    文官們剛才那麽著急,也是趁機表明一個態度。
    他們可以容忍失誤,但絕不能容忍背叛。
    高彥昂一開始或許還不必死,但他現在必死無疑。
    即便永元帝能饒過他,文官勢力也不能讓他繼續活下去。
    “既然王爺已經有了主意,那我們便放心了。”
    鄭王這個當事人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其他人也不好繼續多問。
    高彥昂咬的畢竟不是他們。
    而且他們這麽多人,誰倒都不可能是鄭王倒。
    他們倒不是怕高彥昂這能把鄭王怎麽了,而是害怕此事處理不好,給後麵的人開了個口子。
    明天要是永元帝看高彥昂的表現留了他一命,那再加上之前景侯縣的案例,後麵的人豈不是都要有樣學樣。
    高彥昂腦子糊塗,咬鄭王這麽一尊咬不動的金佛。
    可後麵要是有人學明白了,去咬其他的泥塑木雕可怎麽辦?
    到時候,本就看他們不慣的永元帝可就能名正言順地讓他們永遠回不去京城了。
    他們這些當官的一個比一個精,剛才在縣衙就瞬間想明白了這點,因此才那麽激動。
    眼下鄭王都打了保票,他們也就不再多問了。
    畢竟,如果明天的事情處理不好,損失最大的還是鄭王。
    越是鞏固的團體,越是受不住人心浮動。
    鄭王房間裏的官員很快散去,鄭王也在近侍的服侍下,早早躺上床休息。
    雖然才出來兩天,但鄭王已經累得不行了。
    才前半夜,驛館就安靜了下來,隻有幾個還沒睡覺的官員在議論今天的事情。
    可內容都無關緊要,都隻是一些閑話。
    李玄感知了一下四周,發現今晚的驛館倒是冷清得很。
    “竟然沒有再派暗衛過來嗎?”
    李玄發覺驛館周遭沒人,不禁看向了腳下的房間,露出沉思之色。
    可他沒多久就搖了搖頭,放棄了剛剛浮現的衝動計劃。
    “不可能沒有後手,而且也不好就這麽殺了。”
    李玄必須承認,他剛才想過直接動手,殺了鄭王,一了百了,解決大興內部的分裂危機。
    可不說鄭王有沒有保命的手段,即便他真的能夠當場擊殺鄭王,這場危機恐怕也不會如此輕易的消弭。
    鄭王的簇擁,尤其是鄭王的那些死忠絕不會就此罷手。
    反正他們已經做了多年的準備,到時候舉起為鄭王報仇的大旗也照樣可以繼續造反。
    而且永元帝也背上了一個不好的名聲,到時候這天下的亂象都能歸結到他的昏庸無道上,更加讓這些反賊有了高舉謀逆大旗的名義。
    除非是迫不得已,不管是永元帝,還是鄭王,都想為自己爭一個“名正言順”。
    李玄歎息一聲,覺得這些事情實在都太過麻煩了。
    “若我天下無敵,倒也不必如此苦惱了。”
    李玄隻能如此安慰自己道。
    需要顧慮的太多,這才不得不這麽精心算計。
    李玄又在驛館守了半個時辰,見今晚似乎無事,就先離開了此地,回去稟報情況。
    這也是早就約定好的行事準則,李玄也隻是依計行事。
    回到縣衙,李玄看到是徐浪在值守,便先去跟他打了個招呼。
    “喵。”
    “阿玄大人。”
    徐浪壓低了嗓音回道。
    他給手下的花衣太監打了個手勢,然後跟李玄來到了僻靜的角落。
    此時,縣衙內的人都在休息,他們不好在門外說話。
    “對了,剛才都忘了那些人是怎麽抓回來的?”
    “尚總管呢,他回來了嗎?”
    李玄先前直接去尾行鄭王等人,沒來得及跟徐浪問這些細節。
    聽到李玄的傳音,徐浪微微一笑道:
    “阿玄大人,您都不知道。”
    “那幾個逃犯被尚老總管用幻術困在一處小院裏,全都騎著孩子玩的那種小木馬,搖得那叫一個起勁兒,累虛脫了都不帶停的,給兄弟們都看傻了眼。”
    徐浪想起當時的情形,臉上的笑容都憋不住。
    “我們得了總管的消息,就到地方拿人了。”
    “尚老總管把人交給我們之後,才解除了幻術,後來就是在縣衙那副模樣了。”
    “沒想到高彥昂竟然昏了頭,還敢把鄭王給咬出來。”
    徐浪說著輕輕搖頭,知道此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對他們來說,這是一件大好事。
    “他所說的罪證拿到手了嗎?”
    李玄還是更加關心此事。
    “高彥昂口中所謂的罪證不過是幾封書信和一些鄭王的賞賜。”
    “僅憑這些東西讓鄭王道個歉都難,但總管已經有了主意,吩咐其他人去負責了。”
    李玄一聽,眼睛一瞪。
    但隨即又馬上接受起了現實。
    “畢竟是專業的,動作就是快啊。”
    趙奉偽造點證據出來,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這一點,李玄以前就見識過了。
    隻是這個度需要好好把握,既要讓鄭王吃虧,又不至於把他逼到死角的那種程度。
    現在還是應該以削弱為主。
    這種事情趙奉自然會把握明白。
    不然的話,李玄都相信趙奉有能力給鄭王連夜趕製出一件合身的新龍袍出來。
    李玄點點頭,這些事情交給趙奉這種專業人士來做,他很是放心。
    “對了,那些人被關在哪裏,看守足夠嗎?”
    李玄今晚已經睡不著了,打算待會兒稟報完情況,給自己找些事情做。
    “阿玄大人放心,有陛下安排的大內高手親自看守。”
    徐浪口中的大內高手,跟他們內務府不是一個體係,是永元帝掌握的另外一股力量。
    即便永元帝信任內務府,但也需要將手頭上的力量分開管理,這也是為了防備鄭王摸清楚他們的底細。
    像離經門和永元帝的掌燈太監王喜都在此列。
    看來看管犯人也用不上李玄。
    李玄還想繼續問,徐浪率先答道:
    “尚老總管把人交給我們之後,應該是回來複命了,但在縣衙一直沒見到他老人家。”
    李玄點點頭,不再多問,進了屋裏去找永元帝稟報情況。
    永元帝還沒有睡,李玄將之前驛館鄭王等人商議的內容,一字不漏的轉達。
    “看來是打算息事寧人了。”
    永元帝聽完,不禁露出笑容。
    這兩天他們的攻勢很順利,讓鄭王節節敗退,即便是永元帝都不禁感到一陣得意。
    他之前在京城裏有多麽憋氣,這幾天就有多麽痛快,總算是讓他找到了些當皇帝的自信。
    不然他真要以為,皇帝本來就是這麽窩囊的活了。
    見永元帝沒給自己接下來的安排,李玄不禁問道:
    “我這時間都倒過來了,晚上睡不著啊,再幹點什麽好呢?”
    永元帝笑著答道:“朕看今晚你是沒什麽事了,睡不著就去陪陪尚老吧。”
    “他陪趙奉去彩雲縣官員們的宅邸調查,你去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聽說尚總管和趙奉在一塊,李玄也想去湊湊熱鬧。
    他還真想看看趙奉都能整出來什麽活呢。
    李玄正要跟永元帝告辭離去,結果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聲動靜。
    砰——
    煙花炸開的聲音從窗外傳來,李玄和永元帝當即麵色一變。
    他們趕忙來到房間外,看到了天空中正在暗淡下去的煙花。
    這是內務府的緊急信號。
    李玄看了看方向,並不是驛館的方向,而是彩雲縣的居民區。
    他想起了永元帝剛才說的話,不敢有任何耽擱,留下一句話就閃身消失。
    “我去看看喵!”
    “阿玄,務必小心!”
    永元帝匆匆囑咐一句,但哪裏還看得到李玄的身影。
    “唐怒,你也過去。”
    永元帝說完,當即就有聲音回應道:
    “是,陛下。”
    這時,王喜不知從何處來到了永元帝的身邊,勸說道:
    “陛下,夜裏風涼,我們進屋等著吧。”
    永元帝知道王喜是在擔憂自己的安危,點點頭轉身回屋。
    王喜緊隨其後,將房門關嚴。
    與此同時,驛館內鄭王的近侍也是察覺到城內的動靜。
    “王爺,內務府有動靜。”
    近侍來到鄭王的窗邊,輕聲說道。
    鄭王眼睛都沒睜開,隻是翻了個身,絲毫不在意地吩咐道:
    “睡覺。”
    ……
    李玄眨眼間趕到放出信號的地點,結果就看到這裏亂成了一團。
    趙奉和尚總管帶著兩隊花衣太監正在戰鬥。
    而和他們交手的並不是什麽絕頂高手,而是滿地翻湧的細長陰影,粗一看去就像是成千上萬條毒蛇紮堆了一樣。
    漆黑的蛇影如同浪潮一般湧向花衣太監,不管他們斬斷多少,還會有更多湧上,隻能被逼的不斷後退,險象環生。
    但凡被這蛇影沾染,不管是衣服還是皮膚都是哧哧作響,生出陣陣白煙,顯然凶險無比。
    李玄定睛看向蛇影,不禁眉頭緊皺。
    “這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