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

    人聲鼎沸。

    嘈雜，擁擠。

    四麵八方都是人，來來往往，擠滿整條寬敞的街道。

    交談聲，嬉鬧聲，風聲，樹葉摩擦聲，汩汩流水聲，一切的聲音都在使勁地鑽進耳朵裏，亂成一團，無法分辨來自哪裏，也無法聽清任何人說的任一句話。

    “好吵啊……”鍾名敲了敲腦袋。

    試圖將這些聲音驅逐出腦海卻失敗了，他歎了口氣，感覺大腦成了一個空腔，聲音在裏麵嗡嗡嗡地回蕩。

    “那麽這是哪裏呢？”

    “哦，看看這雄偉的二十層大樓，繁華的商業街，占地巨大的音樂噴泉池，耶，還有炫彩燈光耶，”鍾名繼續毫無感情地棒讀，“這不是最最最富麗的中央廣場嗎。”

    “號稱黃金宮殿，金錢天堂的商業開發計劃。”

    宣稱建造一個城市中央的泉眼，噴湧而出的力量輻射四方，帶動整個城市的發展。

    “然而……我記得那隻是一個宣傳片，十年前的。”

    現在的那個地界隻是一個冷清的公園，除了早晨運動散步的大爺大媽，什麽也沒有。

    “幻想世界……還有一群，路人npc。”

    鍾名從最開始就冷靜的看著兩邊的人擦肩而過，他站在路中央，人流被他從中間劈開，所有人都在下意識地從他兩旁繞過，這不奇怪，問題在於，這些人似乎意識不到他的存在，不把臉朝向他這邊。

    因為他們臉上什麽都沒有。

    沒有眼睛，自然不會有看的概念，也沒有嘴巴，所以才無法聽清交談。

    甚至越是注意，越發現他們身上的細節其實特別模糊。

    沒上色的黑影路人，無法交流，毫不在意你的存在，真實碰見還真有點恐怖氣息。

    “雖然不知道這和梁成平有什麽關係……”

    鍾名順手扯住一個身旁的路人，預料的那樣，路人無視了他，繼續往前走，鍾名甚至拖不住隻能放手。

    再走向商鋪，招牌上的字被古怪的模糊，越看越扭曲，仿佛要刪除掉你認字的能力，玻璃櫥窗也仿佛蒙著一層幕布。

    打開門，裏麵是純粹的黑洞洞的虛無。

    “還想著試圖去邊緣看看，估計也是一片黑。沒勁。”

    “那隻能去找找主角了，在哪呢……”

    或者……

    鍾名突發奇想，能不能在這裏使用能力？

    能力的反饋在下一刻飛速擴張，在這個滿是情緒的地方，他的感知蔓延了一個巨大的範圍，竟是從未感受過的順暢感。

    而這情緒全是，迷茫。

    “竟然真的可以。”鍾名原地沉思一會，還是沒理解各種古怪的特性，隻能繼續依隨著能力的指引，找到梁成平。

    “果然……”

    是十年前的梁成平，此時他坐在水池的圍欄邊。

    雖然容貌有很大差別，麵部輪廓更柔和，皮膚也偏白，鬆散地穿著黑色的外套，帽子籠住頭部上半邊，隻能隱約看見陰翳而孤僻的眼神。垂下的陰影裏還亮著一點火星，他用雙指夾住煙頭，慢悠悠地吐出白霧。

    痞帥痞帥的。

    用同齡人的話講，“臥槽這人好裝逼啊”的感覺。

    至於為什麽梁成平這麽大變化鍾名還認得出來的原因，是他的能力告訴他，這位和梁成平長得很像的年輕小夥……從容地迷路了。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究竟經曆了什麽讓一個浪子變成一個滄桑的大叔？”

    不知道和接下來看見的事有沒有關係。

    所以，現在要上去和他搭話，還是靜靜看著，讓記憶按照原先的發展？

    鍾名自然選擇後者，畢竟隻是記憶，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過去。

    於是他旁觀著梁成平默默抽完那支煙，整個過程沒有一絲慌亂，不急不忙，深呼吸進進肺裏，再深沉地吐出輕薄的煙氣。絕對沒有人想到這樣一個大男人，竟會是處於迷路的狀態。

    然而也確實是如他表現的那樣，鍾名感受不到他的慌亂，自始而終，梁成平隻是有些迷茫，僅此而已。

    懵到煙屁股燙了手，他才忽然反應過來似的，隨手按掉煙頭，在光滑的瓷磚上按出了一個黑點。

    隨後又在自己上上下下幾個口袋摸了一遍，才摸出煙盒，熟練地斜著煙盒抖了一下，煙卻嘩啦啦地撒了一地，他不見氣惱地撿起來，叼著煙想點著，打火機又從掌間滑了下去，落進水池裏。

    “明明動作利索，怎麽跟老年帕金森一樣？”鍾名發現梁成平有些不對勁。

    而梁成平卻意識不到自己有什麽問題，起身朝著鍾名的方向走來。

    鍾名裝作路人的同伴的樣子和他們並肩慢行，雖然他和那些黑色剪影一樣的東西完全兩種畫風。

    不過，梁成平卻忽略了他，兩人擦肩而過。

    “他朝我看了一眼，確定不認識我。”鍾名一邊想著，一邊轉身跟上梁成平，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混跡在人群中。

    梁成平似乎漫無目的，步履悠閑，沿著吵鬧的商業街一直向前，也不停留。

    再往前，就是十字路口了。

    一切看似和平，對麵路口的燈變為紅色，一撥車子停下，一撥車子開始啟動，井然有序，梁成平也放緩腳步，等待信號燈再次轉變。

    都沒什麽問題，鍾名所見所聞都是這麽告訴他的。

    然而詭異感揮之不去。

    尤其現在，匯入耳朵的聲音更吵了，鍾名被混亂的聲音中突顯的爭吵聲吸引了注意。

    就在身邊，那兩個人莫名的話語仿佛外星語。

    接著，世界“鮮活”了。

    細節逐漸在路人身上出現，模糊的麵孔被無形的力量揉捏成形，色彩也如滴入水裏的水彩般泛開。提著購物袋的女人、歡快的孩子、各種各樣的人聚成一群等待綠燈。

    以，梁成平為中心。

    所有這些被賦予細節的人都有著無形的趨勢，明明是不相關的動作，鍾名卻察覺到了有一種力量，將惡意指向了梁成平。

    然後，是發動機癲狂的咆哮。

    那是發生之前響徹他腦海的預知，鍾名抓住一閃而過的那一絲震顫，下意識地伸出手。

    之後，回神過來的他隻看到一地的血腥。

    失控的車衝上路邊撞死了人。

    碾壓的血跡劃出一道猙獰的軌跡。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