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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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到底是誰在興風作浪,其實並不難猜。一切看似撲朔迷離,卻是不過皆遵著那一條最樸素的道理:你的被害,會對誰有利?
欲害皇後隻是表相,最終的目的是劍指太子。可若直接毒殺太子呢?先不說東宮在太後皇上眼皮子底下親自看顧,防範甚嚴,刺殺之說簡直是癡人說夢。單說若國之儲君出事,屆時天威震怒,雷霆手段,那些隱在暗處的宵小哪個敢保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到時候反而弄巧成拙,把自己折了進去。
可若陷害皇後,似乎就“保險”得多。又是這等讓人這般諱莫如深甚至恨不得殺人滅口的“風月情事”,成功的機率便大大提高。
皇上也是男人,男人遇到這種事隻會惱羞成怒,為掩羞辱定會快刀斬亂麻,以最快速的方式平息事件。屆時皇後必然是死路一條。
還是那句話,一個淫蕩母親的兒子,他的父親又會心存幾分憐愛……
這是一個不怎麽高明的局。布局者似乎瘋狂又傲慢。他就是在明明白白地算計,皇帝受不了這樣的奇恥大辱,而皇後又真沒那麽重要,並不值得驕傲的君主承受一丁點兒的羞辱……
太子,皇後,遼東舊部!皇子,嬪妃,京城一派!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卻唯缺證據。這便是嚴恬向太後請求調查的第二件證據。
“什麽?你說什麽?”
時間仍退回到去見過皇後的那晚,太後聽到嚴恬的奏請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臣女,要審整個皇宮!”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太後怒極反笑,“你要審整個皇宮?!也包括慈寧宮?也包括哀家?!”
嚴恬當時本就伏身跪地,一聽此言立時以頭觸地:“娘娘要嚴恬查明真相,嚴恬剛剛說了,要查明真相就得找到兩個關鍵證據。一是證明那首豔詩並非皇後娘娘所寫。二是證明餘生歡曾已離開椒陽宮。
“若餘生歡曾離開椒陽宮,甚至離開皇宮,那他再重回椒陽宮似乎萬不可能。娘娘自然比嚴恬清楚,宮外之人尤其優仱外男,若要進宮,自是層層引見,行動舉止無一項不在宮娥太監的眼皮子底下。而離宮亦是如此,要有太監引領到宮門,宮門守衛將人接過,侍衛處之前已記下入宮時間,此時則要記下離宮時間,並同時有侍衛將人送出宮去。”
“你說的倒也不錯。可假如,我是說假如,皇後欲行醜事,掩人耳目呢?侍衛營那兒倒是查了,隻見餘生歡入宮的記載,不見出宮的記錄……”
“那這整個皇宮就真的更應該好好審一審!外男入宮,宮門侍衛處又有記載,一路太監宮女引見,青天白日,眾目睽睽!可過了一夜,這外男仍未出宮,竟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上報皇上太後嗎?!”
此話一出,太後才被猛然點醒,不禁大驚失色。對呀,外人入宮無論臣子官眷還是優伶工匠皆要記載入宮出宮的時辰,並且每人入宮的時間也皆有定數,一般最多也就一個時辰。像她以太後之尊倒可不必拘著時辰,有時甚至留那看得順眼的官眷小姐宿在慈寧宮,可這也僅限於女眷,且也僅限於慈寧宮。除她和皇帝之外,宮中任何人包括皇後都無此特權。
而且即使留宿官眷,或一不小心來覲見的訪客超了時辰,宮門侍衛處定是要呈報尚宮局的,而尚宮局的人也定會去尋找此人,或立時請示那處主子將人送離出宮,或報請皇上太後等待留宿宮中的示下。但絕不會如餘生歡這次,宮中酉時已然下鑰,他一個外男卻尚在宮中,各處更是皆未奏報,靜悄悄的,尤如從未曾有外男入宮一樣!
太後越想越心驚!若說是皇後鐵了心要私留餘生歡宿於宮中,讓滿宮閉嘴,又掩人耳目,她完全不信!皇後的能力手腕都還沒達到這般力度,否則她和皇帝也不會想找個有能力的姑娘入宮來助皇後協管後宮。皇後那兒隻不過剛接手後宮幾天,就能縱得嬪妃互毆。她若有這般手段,之前她們這對帝王母子還愁個什麽?!
可若不是皇後的手段掩了餘生歡未離宮闈之事,那又會是誰?誰有這般手段在皇帝太後的眼皮底下殺人越禍,栽贓陷害?誰有那個手腕讓侍衛處尚宮局統統閉嘴,隱瞞不報宮中有外男未離?!是誰?這個隱在暗處的人勢力如此之大?!手段如此之高?!能耐如此之強?!太後掌管後宮數十年竟未發現有這樣一個人?這樣一股勢力?!這太可怕了!這是對她統禦能力的極度嘲諷!是對她治下手腕的極端蔑視!
“嘩啦啦……”太後失手碰砸了茶碗,瓷片子碎了一地,茶湯泗流,太後捂著胸口抖成一團。
嚴恬驚了一跳,嚇得當場僵在原地不敢動彈。瑞嬤嬤連連驚呼“傳太醫”,並立刻上前掏出個瓷瓶給太後口中塞了枚丸藥。殿中不過幾個心腹,此時皆慌亂成一團
那藥不知是什麽,但極為有效,太後緩了半晌終是一口氣吐了出來,隨後衝瑞嬤嬤擺了擺手:“不必傳太醫。現下這情勢萬不能興師動眾,再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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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娘娘……”
瑞嬤嬤急著開口勸說,卻還是被太後攔了下來。
“老毛病了。以前又不是沒犯過。哀家自己的身子,心裏有數。這保心丹就足夠了。太醫來了也再說不出什麽新鮮的來。”
此時嚴恬方才心下一鬆,跪得僵直的身子頓時便癱軟下來,冷汗漣漣,兩股戰戰。
她剛剛也在鬼門關走了一趟。若太後出事,她這個幾句話就“氣死”太後的人,會立時死無全屍!
太後看了嚴恬一眼,見她滿臉虛汗,渾身直顫,不禁心下生出一分憐憫。畢竟隻是個十六歲的女娃娃,又大病初愈,縱使聰慧,又曾經過幾分曆練。
“清露,你去扶她起來,賜座。”
殿內眾人終於皆漸漸安定了下來。嚴恬被扶坐到了繡埻兒上,一時間驚戰恐慌也慢慢平複下來。她到底比別人多了一絲敏銳,故而穩下心神後略一思量也就明白了太後剛剛驚怒的原因。
“太後娘娘輔佐兩朝,母儀天下,慈愛明德,睿智通達,娘娘的才德,無論男女少有人能出其右。
“因而嚴恬並不認為有人會在太後娘娘的聖明之下瞞天過海地……暗掌宮闈……”
“放肆!”嚴恬話音未落,瑞嬤嬤便開口訓斥,同時覷著太後的臉色。
“讓她說。”太後擺手。
“嚴恬有一猜測,也許並非真相,不過卻也算個思路。若那餘生歡當日真已被人引到宮門侍衛營了呢?隻是因種種原因,人未出宮,而是死了,後來其屍身又回到了椒陽宮……”
若如此,那就是針對皇後甚至太子的大陰謀!雖也並不比“暗掌宮闈”這樣的事好多少,卻總比闔宮惡人強上一些。太後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下來。
“若如此,那就隻侍衛營中出一個宵小,宮中有一兩個如晴圓那樣的接應,便可完成。皇後的椒陽宮中有小廚房,每日天不亮便會有水車菜車來往,如此連掩人耳目運送屍體的工具都有了。”
“你這番猜測似乎倒也合理。隻是證據呢?這該不會就是你要審整個皇宮的理由吧?!”
“正是。”折騰了這一日,本就虛弱的嚴恬此刻頭暈目眩,頗覺體力不支,她忍不住伸手去按胸口,想強壓住那顆跳得激越雜亂的心,“若真如臣女猜想那般,就一切皆有跡可尋。雁過留痕,風過留聲。雖然皇後娘娘先前告訴臣女引送餘生歡的正是那死了的晴圓。可我不信晴圓能掩了這滿皇宮的耳目,如幽靈一樣帶著餘生歡離宮卻毫無痕跡。還有宮門守衛,禁軍統領,尚宮局,回事處,層層追查總會問出些什麽。”
“若是問出來的口供皆不利於皇後呢?”太後問。
嚴恬的表情突然晦澀起來:“臣女隻信證據。”
太後看著她,目光嚴厲且複雜,半天方才搖頭道:“你這是真想把大齊的皇宮翻個個兒呀!哀家明白你的心思,正是想利用這一點使人人自危,絞盡腦汁去證明自己,甚至互證,如此人人互證,串聯起來,終會牽出晴圓、餘生歡的行蹤!
“但你可曾想過審問闔宮這代表了什麽?這代表你明著在說皇城宮禁不嚴,這上上下下兩千餘人包括嬪妃公主甚至哀家都有嫌疑!都不清白!畢竟若這外男真隱匿一夜,誰又能保證自己幹淨清白?”
“嚴恬隻審宮人,並不敢驚動各位主子。”她自然知道這代表了什麽,可她別無他法。
“便是隻審宮人,也是驚天動地!你有沒有想過,你如今要審問滿宮上下,大家其實是在被迫‘自證清白’!人人似乎都有了嫌疑,人人都要說出那日的行蹤,甚至是那日自己的秘密!便隻是宮人也會牽出他們頭上的主子!你將以一己之力,得罪這全宮上下兩千多人!更有皇妃貴人、皇子公主!你以後……要如何自處?”
太後這話問得隱秘,可嚴恬卻是聽懂了。她是在說,若今日得罪了滿宮上下,那以後入宮為妃,她將情勢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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