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陪王伴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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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得的半日清閑自然沒人願意浪費,可主子們的差事卻也不能沒人去做。於是剛入宮的底層小宮人們那日並不能全然安心歇著。
    翠竹軒裏剛剛被采選進宮的葉兒,那日便被支使著去了大太陽地兒裏跑腿。
    自從陶美人懷了身孕,翠竹軒破例按妃位設了小廚房。六月六日暑熱難耐,陶美人現在又比平時嬌氣,鬧著要吃冰碗。宮裏的人哪敢讓她去吃,於是貼身嬤嬤便求著勸著,變幻無數花樣哄著她,才終於同意改喝些未冰過的酸梅湯,卻也不能多喝。
    不過吩咐人去做時發現小廚房沒了甘草。
    這喝酸梅湯加甘草是陶美人自小的習慣,若缺了這一味,原也沒什麽,可對於一個嬌氣的孕婦來說卻是不行,更何況這孕婦懷的又是萬分金貴皇嗣。自然還沒等她不依不饒地開鬧,貼身伺候的嬤嬤便趕緊吩咐人跑著去取,也顧不上什麽六月初六消暑半日的說法了。這差事就落到了剛進宮的小宮女葉兒身上了。
    葉兒先跑去禦膳房,被告知這兩日為支應各處主子,今兒甘草恰好用完了。於是她又跑去壽藥局,這才終於拿了一包。這來回折騰了兩趟,路上正好看見的晴圓引著餘生歡從椒陽宮出來往北走。
    “那會兒大概,大概是申時了吧。”葉兒站在嚴恬麵前十分膽怯,不明白為何同小姐妹們一起錄完話後,又回頭單單又把她給叫了過來。幹巴巴瘦的小姑娘以為自己犯了什麽大錯,眼睛裏極力憋住一泡眼淚,“奴婢,奴婢並沒偷懶。雖然回去時已經申時二刻了,可壽藥局本來就離禦膳房遠。離翠竹軒也不是很近,奴婢繞了一大圈兒呢。再說,再說回去後鬆青姐姐已經罰過奴婢了。奴婢……”葉兒越說越害怕,似乎那日被打的疼又爬回身上。
    嚴恬趕緊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別怕,我並不是想罰你。我隻是想問,你確定那日看見晴圓領著餘生歡從椒陽宮中出來時是申時?”
    頭一次被個“貴人”握住自己的手,小丫頭的臉兒頓時漲得通紅,瘦瘦的小手就那麽一直擎著動也不敢動,“嗯!”她用力點了點頭,生怕自己有一點遲疑再辜負了“貴人”的憐愛。“那日奴婢出門時鬆青姐姐指著偏殿的自鳴鍾說,‘現在就快申時了,給你一刻鍾的時間去尋甘草,若回來晚了仔細你的皮!’所以奴婢記得清清楚楚。
    “出了門奴婢就往禦膳房跑,生怕晚了。路過紅牆夾道時便看見晴圓姑姑領著那個常進宮的彈琴先生往北走。椒陽宮在他們身後南邊兒,可不就是才出椒陽宮?
    “奴婢當時生怕耽誤了時間,就偷偷躲在宮牆後麵避了避,沒上前去給晴圓姑姑請安。”
    所以餘生歡申時確實被晴圓引出了椒陽宮。葉兒的話也有人證。翠竹軒鬆青的證言能證明葉兒快申時出的門。禦膳房副總管王大富證實那日申時多一點葉兒來禦膳房要過甘草。壽藥局的賬上明明白白記著申時一刻葉兒來取了甘草。而且從翠竹軒到禦膳房最近的那條路必然經過紅牆夾道。
    再者,還有一個被派出宮去采買的小太監恰好於申時初刻回宮。在北寧門侍衛營外也看到晴圓和餘生歡。他當差的尚衣局有人佐證了這小太監出宮、回宮的時間。
    至於餘生歡進了侍衛營後又發生了什麽事,餘生歡的屍體又是如何回到椒陽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嚴恬並沒有審問天子近衛的權利,能審整個皇宮已是前無古人的奇事。
    不過之前她曾猜測過,皇後的椒陽宮中有小廚房,每日天不亮便會有水車菜車來往,那日餘生歡或許已被晴圓送進侍衛營,甚至說不定就死在了那裏。第二日天不亮時,屍體被人給塞進水車或菜車內,又運回了椒陽宮……
    這些皆隻是猜測,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可確實有負責灑掃宮道的小宮女於第二日寅時左右看見椒陽宮的堂堂掌事女官晴圓竟親自押送著送菜車進了椒陽宮,而同她一起當值的其他宮人也可證明。
    真相呼之欲出,可卻不是她小小的嚴恬該徹底挑明的。皇城禁衛軍事關兵權,天大之責,應該怎麽去審,那隻能由皇帝決定。
    隻是,這短短幾天內,竟能從全宮上下兩千多份證言中理出了三條完整的證言鏈!嚴恬的本事確實果然不容小覷!
    要知道,宮中的生存法則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關己不出頭,一問搖頭三不知”。何況出了這樣大的事,誰敢主動往自己身上招惹?便是真知道點什麽,也莫不是躲著藏著,將所見所聞都爛進肚子裏。
    這也是嚴恬要審整個大齊皇宮的原因!宮人們自然不會順順溜溜地主動說出當日所見所聞,可眾人互證互檢,若有隱瞞由宮刑司處置。這便讓眾人被迫如實吐露行蹤所見。其中自然會有與晴圓、餘生歡時空重疊的證言。
    當然,這宮中也不是人人的證言都有用,如何在這兩千多份的自述中篩選出關鍵有用的,那便是一連幾日不眠不休的嚴恬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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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她如此憔悴,竟比犯心疾時還要病弱幾分。永治帝想。想必這幾天熬心費神,頗耗了些精神吧。如此身體可如何挺得住!
    “去查查那日北寧門侍衛營裏誰當值。”他轉頭吩咐。劉誠不敢怠慢,忙行禮跑著去查。
    坐在皇帝身後自始一言未發的方太後,此時則輕輕撂下茶碗,扶著瑞嬤嬤的手站起身來,道:“哀家也乏了,鬧騰了這一圈兒皇上心裏也應該已有了聖斷。這後宮也不能老這麽著,陛下早點拿個決定才是。”
    申無恙證明豔詩乃係偽造,嚴恬梳理了整宮的奴才揪出線索證明餘生歡當日確已離開椒陽宮,甚至有可能已經出了皇宮。那麽皇後雖不至於完全不受影響,起碼冤情已洗去大半,太子也便保住了。至於到底是誰陷害後宮,意圖擾亂朝綱……那便是永治帝的聖斷了!
    嚴恬忙跪地告退,安靜地跟在太後身後。
    “母後操勞,兒子心中實在不安。”永治帝起身去扶太後,轉頭又看向嚴恬,“不過,嚴姑娘暫且留一下,朕有話要說。”
    嚴恬腳下一頓,心中隱隱泛起不安,可麵上卻不敢露出半分。
    太後也頓了一下,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嚴恬一眼,“清露,你留下伺候吧。”說罷拍了拍永治帝的手背,轉身帶著宮人離去,唯留下嚴恬尷尬地僵在原地,站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時,原本為審申無恙而被屏退的宮人們已排列整齊地魚貫進來。雖然滿殿是人,又有清露,可皇宮大內,奴才向來當不得人的,不過是如燭台屏風一樣的擺設而已。她和永治帝此刻也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你坐吧。”永治帝邊說邊回到龍書案後撩袍坐下,“去給嚴小姐端碗燕窩來。”後一句是吩咐身邊太監的。
    “你這幾日可是太過操勞?這身子倒顯得愈發清減了。朕這裏讓太醫院配著丸藥呢,都是益氣之物,待讓禦醫們再好好議一議,給你多配一副就是,以後你便跟著朕一起日日用上一些。”
    以後日日?雷霆萬鈞的君王竟也有如此和風細雨之時,可嚴恬寧願這關懷皆是衝著自己身後的定安侯府。
    一旁的清露眼觀鼻,鼻觀口,巋然不動,似乎皇上向來就是如此溫柔,這和風細雨一直都如此遍吹大地。
    “臣女謝主隆恩!”嚴恬又起身要跪,卻被收到皇帝眼色的清露上前一步給扶了起來。嚴恬心裏苦笑,臉上也隻能裝作懵懂無知,“臣女一向資質極差,身體底子原本就不好,所謂虛不受補,隻是怕反受不住浩蕩天恩,辜負了陛下的一片慈心。”
    永治帝皺了皺眉,這話是在明明白白地拒絕嗎?虛不受補?她這是說自己不配?還一片慈心?難道自己是個老頭子不成?!
    “有些事、有些人其實一早便定了結果的。”不過隻一瞬的不悅,永治帝轉而柔聲輕笑起來,似不過心情極好地在哄個胡鬧的孩子,隻是道理還是要講的,“就如這芙蓉。”他引著嚴恬去看龍書案頭上置著的插瓶芙蓉,永治帝伸手便將那朵開得最盛的從枝上掐了下來,隨後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從它一破土發芽到展葉吐蕊,上天就已經定下它將來的去處,是要擺在朕的案頭陪王伴駕。那它便隻能被擺在這兒伴駕。這是它的命數,也是它的福氣!”
    嚴恬心頭一緊,手心裏滿滿的全是汗。
    “陛下,老奴複旨。”劉誠的及時歸來讓嚴恬在心裏狠狠鬆了口氣。
    可永治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卻似乎洞悉了一切。他漫不經心地將目光在嚴恬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後終是轉到了劉誠身上,神情微微一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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