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婚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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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後。
    這天正六品兵部員外郎嚴愉嚴大人,如往常一樣坐在衙門裏,接過下屬呈上來的一摞公文。然而,不過隻翻開第一本看了兩眼,他突然就臉色一變,站起身來。
    “我臨時有事先出去一趟,你幫我把這摞公文分分類,等我回來再處理。”嚴愉扔下手中公文,親切地拍了拍下屬的肩膀,隨後一騎絕塵,轉瞬就無影無蹤。徒留身後的小主事張口結舌站在原地,欲哭無淚。
    大人總是過於相信小人,真是讓小人生不如死。行吧,新婚快樂吧!
    不過嚴愉這次卻並沒像往日那般回家找新婚妻子品茶賞花,而是直接去了長公主府。一進大俠居的院門,他就扯著嗓子喊:“我去!大妹夫,你知道誰回京了……”
    後麵的話戛然而止。他看到白花花的日頭下,秦主恩正一臉悲苦地跪在院子當中。
    “你這是……”嚴愉立馬小心翼翼起來,躡足上前,悄聲問道,“……跪天祈福?長公主的身體……”
    “我娘一百三十八歲的大壽她準備自己親自操辦。一百年以後的事兒呢,你放心。”
    “呃……那就好,那就好。”嚴愉摸了摸鼻子,“那你這是唱哪出呢?天地、君王、親師、父母,你這跪的是……”
    “老婆。”
    嚴愉卒。死因:氣的。我大白天擅離職守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讓你親自把我送走是吧?
    “趕緊起來,別在我跟前丟人顯眼!你倆這是又鬧什麽呢?”嚴愉恨鐵不成鋼地上手拖他,簡直想掐死秦主恩,“怎麽一遇上嚴恬就這麽沒出息?你就不能硬氣點!”
    硬氣?硬氣我會呀!東西南北四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被嚴愉拽起身來的秦主恩瞬間就雄起了!
    “老子今天就這兒跪到死了!”他扯著暴起青筋的脖子衝屋內嚷嚷,“誰他媽勸我都沒用!”
    “撲通”一聲,磕膝蓋砸青石板,聲音酸爽得就像老陳醋泡山楂。讓人菊花一緊,虎軀一顫。
    嚴愉決定這貨愛咋地咋地吧,他救不了了。早死早超生,祝你平平安安上路,快快樂樂投胎。
    “方玉廷從西北述職回京,你猜他有沒有可能來見嚴恬?”有事兒說事,秦主恩愛聽不聽。
    果然,話音未落,秦主恩嗷一嗓子就從地上躥了起來,“二祿,二祿!”他鬼叫道,“把公主府給我封了!這兩天誰都不許出門!誰來也都不見!”
    二祿抱著苦瓜臉跑了過來:“堂主,夫人,夫人她其實早就從後門出府了。都走大半天了。”
    也就是說,秦主恩跪了半天空房,演技全都浪費。
    “大福!去給我盯著夫人去哪了!”秦主恩的心態徹底崩了。
    完!天蒼蒼,野茫茫,一枝紅杏,她要出牆!
    “你倆到底整什麽活兒呢?”嚴愉簡直沒眼看,“鬧成這樣,長公主也不管管嗎?”
    “我娘這兩日去冷月觀修行了。然後……”
    然後就出事了!
    昨日七夕,嚴恬有感婆婆自己在冷月觀內修行,太過孤獨淒涼,於是為盡孝心,便去觀裏陪她“老人家”過了個節。當然,這是對外的說辭。
    對內呢,就是……不知道秦主恩又怎麽惹毛了嚴恬,大過節的,嚴恬表示,愛誰誰!老娘不伺候了!我找我婆婆玩去!
    七夕呀!牛郎織女這天都還成雙入對呢!他卻在這兒獨守空房?秦主恩委屈,但秦主恩不說,他隻是自己喝了點悶酒聊以解憂。果然,何以解憂?唯有醉成死狗!然後……他就被一個丫鬟爬了床。
    “什麽?!”嚴愉一蹦三尺高,像躲什麽髒東西一樣迅速跳開了。“你,你被得手了?”那他還能活著跪在這裏?他大堂妹這家教也不是很行呀!“悍婦”之名真是名不副實!
    “得手個屁!”秦主恩幾乎在咆哮,“你他媽醉得跟灘爛泥似的能成事兒?根本啥也幹不了好嗎?所以那些所謂酒後亂性的,其實心裏清明著呢,隻不過想借酒裝瘋罷了,純屬狗屁借口!”
    嚴愉豎了豎大拇指,還是您老精辟!再然後呢?
    再然後?再然後就被趕回家來的嚴恬撞了個正著唄!當場雞飛狗跳。
    “那丫鬟瑾嬤嬤都給驗過身了!我是清白的呀!我!清清白白!白璧無瑕!玉潔冰清!而且瑾嬤嬤連夜就把人給送伢行發賣了。可你妹妹還是不依不饒!任我好話說盡,就是不給我個好臉兒!也不讓我進屋!我這一大早就來跪著負荊請罪,她倒從後門偷偷跑了……”秦主恩說不下去了。他覺得再多說一句,眼淚就會大雨滂沱。你看天邊的那片魚鱗雲,像不像我此刻碎掉的心心。
    “大福!”他又轉頭扯著脖子喊,把所有的怨氣都吼成了氣壯山河,“夫人去哪兒了到底查到了沒有?”
    大福趕緊滿頭大汗跑了過來,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就迎頭給秦主恩磕一個。
    “夫人她帶著小珠去冷月觀了。讓人備車的時候提了一嘴,說今天要去給觀裏的女童講學。屬下已經派人一路護送過去,確實奔著冷月觀去的。不過……”大福看了看秦主恩,沒敢繼續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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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什麽?有屁快放!”暴躁的秦長老已經開始呲出獠牙。
    “不過有兄弟來報,說好像,看見平國公家的方將軍了。剛剛在街麵兒上打馬急奔,好像,好像,去的也是冷月觀方向……”
    嚴愉兩手一攤,我沒說錯吧。
    “他倆倒不能有啥事,我自己的妹妹,我還是心裏有數的。”嚴愉先把嚴恬摘了出來,“不過方玉廷那小子倒不好說,總感覺他賊心不死……”
    “給我備馬!”秦主恩一聲吼,全府嚇得抖三抖。
    “三壽!你去點齊人馬,跟爺出征!”
    三壽歎了口氣,跳上房脊安安靜靜地裝死。
    大福、二祿則慌不擇路,同時奪路跑去馬廄,然後抱頭就撞成了一對兒油炸果子。大福到底體壯,迅速爬了起來,落荒而逃去備馬。二祿則抱著被撞暈的腦袋,被秦主恩一把揪了回來。
    “你看看爺的頭上,”他伸過頭去,“是不是有點兒綠了?!”
    完了,秦主恩瘋了。嚴愉有點兒害怕。這咬牙切齒的勁兒,感覺下一刻就會呲著獠牙猛撲上來。這家夥可別是要顯出原形吧。
    迷迷糊糊的二祿甩了甩腦袋,還真就不顧死活地仔細往他頭上瞅了瞅,然後搖頭:“您倒是沒有。不過今兒早上夫人出門時倒頂了滿頭的翡翠,連衣裙都是翠綠色的。她說這叫‘屋漏偏逢連夜雨,回家喜提翡翠綠’……”
    秦主恩瞬間就蔫了,自作孽不可活,他現在好像沒有那個生氣資格。
    嚴愉抱著廊柱笑得快斷了氣。
    “你笑得很開心呀?”秦主恩磨了磨牙。
    “要不是打不過你,我一定笑得你無地自容。哈哈哈哈哈哈……”
    ……
    冷月觀內,嚴恬笑嘻嘻地領著方玉廷進了西跨院兒,一推房門,正見屋內趙魚兒領著一群女童在繡花。
    一見門口竟站著方玉廷,趙魚兒滿眼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來,隨後眼神裏突然就填滿了欣喜若狂和閃閃淚光,她哽咽著喊了聲,“方大哥”。
    方玉廷見她這樣,臉“騰”地就紅了,手和腳似乎一下子變得十分多餘,不知道該往哪兒擺,也不知道該擺成個什麽樣式。
    “孩子們出來吧,今日的女紅就學到這兒了。咱們上南院兒聽公主講《論語》去。”
    女孩子們紛紛放下自己手中的繡品,嘻嘻哈哈地跑出了屋子。不知是誰路過方玉廷身邊時推了他一把。方玉廷身子一晃,就趔趄進了屋。
    嚴恬低頭抿嘴兒一笑,順手帶上了房門。
    孩子們吵鬧嘻笑聲漸行漸遠,屋內漸漸靜了下來,卻有些尷尬。方玉廷以拳抵唇轉頭咳嗽了一聲。趙魚兒那張豔若桃李的麵頰陡然更紅了幾分。
    “多,多謝你這兩年去雀兒胡同替我照顧兩位嬤嬤。”方玉廷不知為何越說心跳得越快,“讓我能安心去西北戍邊,沒有後顧之憂。”
    趙魚兒低著一張大紅臉,緊緊捏著手中的繡品,“並不用謝。我這,這也算是在報恩……”可想了想她終還是抬起頭來,雖然極為羞怯,卻隱隱又透著一股勇往直前,“我是個見識短淺的,並不似,並不似嚴大小姐那般有本識有學問。我隻知道女紅家務煮飯燒菜,將來,將來也隻會伺侯夫君公婆……”
    趙魚兒臊得不行,忙又低下頭去,聲如蚊呐,“可嚴大小姐卻說,這也很好。誰規定女人必須得是個什麽樣子?女人想成為什麽樣子就成什麽樣子!不想困於一方天地,那就出去走走。想相夫教子,那就去覓一良人……”她抬頭看了方玉廷一眼,見他認真在聽,並未露出不耐煩或驚訝厭惡的神情,不禁鼓足勇氣繼續說道,“我知道,知道我一個平民百姓,並配不上你。你也不用心中不安,或者把我當成個負擔。我以前還想,不如給你做妾也好。可嚴大小姐卻把我罵了一頓。
    “她說她祖母便是為愛做妾,看似守著愛人共度一生,壓了原配一頭。可她這一輩子卻過得極為內疚不安。那樣驕傲堅強的人,熬過了發配北地的苦寒日子,卻為了她祖父放棄自尊,放下驕傲,委身做妾,與另一個女人爭鬥廝殺了半生……她死前跟田氏女兒說,‘不要丟了自己’。想來她這一生是極為遺憾的。
    “她的這些話我並不是很懂,可嚴大小姐說的總不會錯。所以我就想,不如,不如就這樣吧。大不了將來我掛在這道觀裏當個女居士,在家修行的那種。既能教孩子們女紅針黹,又能照顧父親、照顧兩位嬤嬤。便是你將來娶了門當戶對的夫人,也可以安心地帶著夫人去任上,並不必操心兩位嬤嬤。嬤嬤們其實就常常擔心以後會和夫人相處不來,但有我就不會……”
    “我自然不會納你做妾。”方玉廷截住了趙魚兒絮絮的話尾。
    雖然心裏早已想開,可乍聽這話,趙魚兒還是忍不住陡然紅了眼睛。她把頭埋到胸前,極力不讓自己的啜泣聲溢出唇邊。她本來就不該奢望的,不是嗎?那樣一個天神般的貴公子,自己這種沒有見識的市井丫頭如何敢高攀?自己和自己不是都已經說好了的嗎?嗐,真是的,你倒是哭個什麽?!
    “因為我方玉廷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地娶你過門呀!當什麽妾,你要當我方玉廷的妻!”
    趙魚兒猛地抬起布滿淚水的小臉,正對上方玉廷那雙含笑的眼睛。那雙眼睛真好看呀!就像天上的星星,像長公主殿下耳朵上的明月璫,像月亮下波光粼粼的湖水。那日他把她從憤怒的街坊手中解救下來時,也是用這般好看的眼睛看著她……
    “方大哥,我……”
    “方玉廷!你個龜孫兒!你他媽的給我滾出來!”
    門外一聲殺豬嚎,立時淹沒了趙魚兒後麵的話。
    方玉廷皺了皺眉,大白天的,冷月觀這是要殺豬?而且殺的還是隻野豬吧!這力氣是真不小,嚎得都岔音了。
    門外,秦主恩的火氣已經衝到了房脊上,再不滅火,他就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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