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誰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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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拿起桌上那張油膩膩的菜單,掃了一眼,然後對著站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的老板說道。
    “老板,烤串,每樣先來十串。嗯……羊肉串、牛肉串、板筋、心管、韭菜、茄子……還有這個、這個……哦,對了,再烤兩個大腰子。啤酒,先來半打,要冰的。”
    她點單的速度很快,語氣平淡,絲毫沒有嫌棄或者不適的樣子,熟練得讓人意外。
    秦洛看著她這一係列操作,尤其是聽到她麵不改色地點了“大腰子”這種彪悍的菜品,眼神不由得變得有些怪異。
    他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掩飾著自己的訝異。
    木琳珊點完單,將菜單遞還給老板,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秦洛,正好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詫異。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讓她冷豔的麵容瞬間生動了不少,仿佛冰雪初融。
    “怎麽?覺得像我這樣的女人,不應該坐在這種地方,吃著路邊攤,喝著幾塊錢一瓶的啤酒?”
    秦洛放下酒瓶,坦然承認。
    “確實有點意外。我以為你們這種……嗯,生活層次比較高的人,會對這些敬而遠之。”
    “生活層次?”
    木琳珊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唇角勾起一抹略帶自嘲的弧度。
    “是啊,現在看起來,我好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出入高檔場所,錦衣玉食。”
    她的目光似乎飄遠了一些,聲音也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回憶往事的平靜,但這平靜下卻隱藏著驚濤駭浪。
    “可是,在我被義父收養之前……我曾在垃圾堆裏翻找過別人吃剩的食物,也為了半塊發黴的麵包跟野狗搶過……在孤兒院的時候,還被人販子拐騙過,差點被賣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
    秦洛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大概七歲那年吧,”木琳珊繼續說著,眼神有些空洞,仿佛穿越了時空。
    “我一個人流浪在街頭,又冷又餓,實在受不了,撿了不知道誰扔掉的、已經餿掉的食物吃了,結果肚子疼得利害,發著高燒,蜷縮在天橋底下,又冷又難受,以為自己那天晚上就會那樣病死,或者凍死在那裏。”
    她的語氣很平淡,但描述的場景卻讓人揪心。
    “後來,是一對很年輕、看起來也很善良的夫妻發現了我。”
    木琳珊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微光,那是一種混合著溫暖和困惑的記憶。
    “他們給我買了幹淨的食物和熱水,那個阿姨還抱著我,給我取暖,那個叔叔則去找了醫生來給我看病。
    他們看我可憐,還想收留我,當時……我當時真的以為我遇到了天使,有了一個家。”
    “但是,”
    她的語氣微微一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他們就不見了。隻在我身邊留下了一些錢,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個地址和一個人的名字……就是我的義父,木老爺子。後來,義父根據那個地址找到了我,收留了我。”
    她說完這段坎坷的童年經曆,拿起剛剛送上來的、還冒著涼氣的啤酒瓶,也不用杯子,直接對著瓶口仰頭灌了一大口,動作帶著一股與她外表不符的豪爽,或者說……是一種發泄。
    秦洛聽著她的講述,尤其是聽到那對年輕夫妻時,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腦海深處被觸動了一下。
    他猜測,那對夫妻或許並非無情,而是有什麽難言之隱,甚至可能是他們特意安排了木老爺子來收留木琳珊,隻是時隔多年,真相如何,已經無從證實了。
    木琳珊放下酒瓶,白皙的臉頰因為酒精和情緒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將那些沉重的過往暫時壓回心底,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而堅定,灼灼地看向秦洛,話鋒陡然一轉。
    “秦洛,我們結婚吧。”
    “噗——!”
    毫無心理準備的秦洛,剛喝進嘴裏的一口啤酒,直接被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驚得全噴了出來,嗆得他連連咳嗽,臉都憋紅了。
    他抬起頭,用一副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瞪著木琳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結婚?!
    他和這個女人,滿打滿算這才第二次見麵!之前在醫院那次,甚至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加起來交談不超過三句!
    現在,她居然一臉認真地坐在煙霧繚繞的燒烤攤前,對著自己這個幾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家夥,提出了“結婚”?!
    秦洛的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想去探木琳珊的額頭,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
    “木小姐,你……你沒發燒吧?還是今晚酒會喝多了,現在還沒醒酒?說什麽胡話呢!”
    他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荒謬到極點的求婚。
    看著木琳珊那雙依舊認真、甚至帶著某種決絕的眼睛,秦洛隻覺得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壓力襲來。
    他猛地站起身,也顧不上什麽風度了,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應,扭頭就走!
    這地方,這女人,都太不對勁了!
    他得趕緊離開!
    木琳珊坐在原地,看著秦洛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精心描畫過的秀眉緊緊蹙起,美眸中閃過一絲錯愕、不甘以及被輕視的惱怒。
    她此次前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在她看來,與秦洛這個名義上持有安邦集團百分之七十股份的“太子爺”結婚,是當前破局的最優解。
    她可以憑借“太子妃”的身份,名正言順地介入並掌控安邦集團的運營,整合資源,壓製邱琴香,最終實現她“挾太子以得安邦”的戰略目標。
    她甚至已經想好了後續的一係列操作和利益交換的籌碼。
    她預想過秦洛可能會猶豫、會討價還價,但她萬萬沒想到,對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和直接——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然後……扭頭就走?!
    這完全打亂了她的節奏和預期。
    “秦洛!”
    木琳珊忍不住站起身,衝著秦洛的背影不甘心地追問了一句。
    “你難道就不想真正掌控安邦集團嗎?我們可以合作!”
    然而,秦洛連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隻是背對著她隨意地揮了揮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市熙攘的人群中,留下木琳珊一個人站在原地,感受著周圍食客投來的各種好奇、探究的目光。
    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懣湧上心頭。
    她木琳珊何時受過如此冷遇和輕視?
    但偏偏,麵對這個擁有刀鋒鼎力支持、名義上還是集團最大股東的秦洛,她那些慣用的威逼利誘手段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和挫敗感,恢複了那副冷豔高貴的模樣,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她看了一眼桌上剛剛送上來、還冒著熱氣的烤串和冰鎮啤酒,終究是沒有坐下品嚐的興致了。
    “結賬。”
    她冷冷地對旁邊的保鏢吩咐了一句,然後轉身,在一片敬畏和好奇的目光中,重新坐回了那輛加長版勞斯萊斯。
    車隊緩緩啟動,駛離了這充滿煙火氣卻讓她倍感挫敗的地方。
    ……
    回到自己位於頂層的豪華公寓,木琳珊揮退了所有傭人,獨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閩都璀璨的夜景。城市的繁華與喧囂仿佛與她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她的心緒依舊難以平靜。
    秦洛那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像一根刺,紮在她的心裏。
    但同時,今晚在燒烤攤提及的往事,卻也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的、關於童年的模糊記憶,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
    那個寒冷的夜晚,天橋下刺骨的寒風,腹部刀絞般的疼痛,還有那對如同天使般降臨,給予她溫暖和希望的年輕夫妻……他們的麵容在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但那種被關懷、被嗬護的感覺,卻依舊清晰。
    她走到臥室,打開了一個需要密碼和指紋雙重驗證的嵌入式保險櫃。裏麵沒有珠寶,沒有文件,隻靜靜地躺著一個有些年頭的、小巧精致的絲絨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盒子,打開。
    裏麵珍藏著的,並非什麽名貴首飾,而是半截已經褪色、顯得有些陳舊的紅色頭繩。
    這是她小時候唯一擁有的、算得上是“飾品”的東西。
    記憶的閘門徹底打開。
    那年她大概六七歲,被人販子拐騙後輾轉流落街頭,受盡苦難。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悄無聲息地死在那座冰冷的天橋下時,是那對年輕的夫妻救了她。
    他們不僅給她食物和藥品,那位溫柔的阿姨還幫她梳洗,用這根紅色的頭繩,笨拙卻又耐心地給她紮了兩個小辮子。
    她記得自己當時很開心,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頭繩。
    她小心翼翼地將頭繩解下來,然後用力一分為二,將其中半截,送給了那對夫妻身邊那個看起來虎頭虎腦、年紀和她相仿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收到這半截頭繩,笑得特別開心,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信誓旦旦地對她說。
    “小姐姐,你真好!等我長大了,我一定娶你!用這半根紅頭繩當聘禮!”
    童言稚語,卻在那段灰暗的歲月裏,給了她莫大的安慰和憧憬。
    然而,美好的幻想如同泡沫般易碎。
    第二天清晨,當她從難得的安穩睡眠中醒來時,那對善良的夫妻和那個承諾要娶她的小男孩,已經不見了蹤影。隻在她的枕頭邊,留下了一些錢和一張寫著木老爺子聯係方式的紙條。
    後來,木老爺子找到了她,收養了她,給了她優渥的生活和受教育的機會。
    為了配得上“木”這個姓氏,也為了不辜負那份救命之恩,木琳珊付出了遠超常人的努力。
    她天資聰穎,十五歲便自學完高中所有課程,十八歲以優異成績從國內頂尖的清北大學畢業,隨後遠赴海外,二十一歲就拿下了劍橋大學的碩士學位。
    學成歸國後,她憑借過人的才華和雷厲風行的手段,在短短三年多的時間裏,就將安邦集團旗下原本不起眼的保安公司和物業公司,打造成了閩都同行業內的絕對龍頭,為集團開辟了穩定而龐大的現金流。
    她擁有了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切。
    地位、財富、權力。
    可是,內心深處,她始終沒有放棄過尋找那對夫妻和那個小男孩。
    她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資源和人脈,然而,那家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杳無音訊。
    那半截紅色頭繩,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念想和無法彌補的遺憾。
    ……
    另一邊,秦洛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一品國際的頂層住所。
    今晚木琳珊那突如其來的“求婚”,實在太過驚悚,讓他直到現在都有些心緒不寧。
    他直接走進浴室,擰開冷水開關,讓冰涼的水流衝刷著自己的身體,試圖讓有些混亂的頭腦冷靜下來。
    衝完澡,裹著浴袍出來,他走到書桌前,下意識地打開了其中一個抽屜。
    抽屜裏沒有文件,隻放著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小木盒。盒子做工不算精細,甚至有些粗糙,像是小孩子的手筆。
    他打開木盒,裏麵放著幾張小紙片,上麵畫著歪歪扭扭的圖案,是他小時候在孤兒院裏唯一的玩具——自己畫的卡片。
    除此之外,木盒裏還靜靜地躺著半截已經褪色、顯得十分陳舊的紅色頭繩。
    秦洛拿起那半截紅頭繩,指尖傳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隱約記得,這好像是小時候在孤兒院時,一個對他很好的小姐姐送給他的。
    那個小姐姐似乎很照顧他,但這半截頭繩具體是在什麽情景下送的,那個小姐姐長什麽模樣……這些記憶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濃霧,無論他怎麽努力回想,都模糊不清,毫無印象。
    隻是偶爾看到這半截頭繩,心裏會泛起一絲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
    就在他對著頭繩出神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秦洛一愣,這個時間點,誰會來?
    他放下頭繩,關上抽屜,走到客廳。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窈窕的身影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
    當她的目光與站在客廳中央的秦洛對上時,兩人都愣住了。
    進來的人是陳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