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羈縻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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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高雲淡。
    旌旗垂落。
    太樂令振擊應終,協律郎偃麾,戛敔,樂止。
    驚慌失措的雁鳥羽脯劇烈起伏,終是尋到機會,振翅逃竄。
    鐺!
    槍纂砸地。
    血珠順著指尖滴落,融入沾水紗布,染出一團小小的粉紅。
    哈魯汗闔倒在地,如此高大的人,倒下亦僅有區區數尺。
    巴圖抬起手臂,背負哈魯汗無言下場。
    鴻臚寺高唱勝負。
    禦前筆翰抬腕舔墨,圈上結語。
    「震響駭八荒,奮威曜四戎,是日也,梁勝!」
    新年新氣象。
    滿朝文武莫不舒爽,撫須笑樂。
    小國使臣意猶未盡,目光中唯有對天朝上邦的崇敬。
    獨北庭使團,安安靜靜,好像讓這一槍紮爆了精氣神。
    「真他娘的帥!」
    蒙強躍衝上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剛想拍擊梁渠後背慶賀,就覺察不對,抬手攔住張少凡,花清都等人。
    寬闊有力的胸膛上汗如雨下,浸濕腰帶,一絲絲的肌肉鐵索一樣絞合,流暢寫意,活像一頭虯結有力的花豹,任誰見了都得生出羨慕。
    然。
    沒有呼吸。
    一場不顯輕鬆的大戰,沒有劇烈喘息不說,怎麽連呼吸都停了?
    捏一捏臂膀。
    硬!
    好硬!
    幹!
    僵死了!
    蒙強猛然明白怎麽回事,先假裝高興,給張少凡等人甩個眼色招手輕抬,幾人心領神會,勾肩搭背,抓握伏波,直接抱住腰身,架住梁渠下場。
    轉到旌旗之下。
    天羽衛團團圍住,喝彩連連。
    看似噓寒問暖,實則遮擋目光,不給外人接近機會。
    各國使臣探望半天,為人牆所擋,隻得再度落座。
    「快快快,灌水!灌水!有沒有藥,有沒有藥!」
    「不行,老大,張不開嘴!」
    「捏碎了混到水裏!灌進去,誰再拿根吸管來!李公公呢?」
    「來了來了!」
    蒙強交代幾句,直接拔出匕首,撬開梁渠牙關,旋即捅入吸管,接過一葫蘆的藥水朝裏麵汩汩灌。
    「統領,漫了漫了!」
    「我知道漫了,要不你來吹?」
    「我樂意,梁大人不一定樂意啊,咱們問陛下找個漂亮宮女?」
    「真沒用!就這還天子親衛呢!」
    藍繼才大手一揮,推開左右,徑直往梁渠胸口點出數下穴位,再揉一揉脖頸,猛地一捏,咽部肌肉頓鬆。
    吸管裏的水快速流下,直至一葫蘆的水全灌進去。
    「咳咳!嗬!」
    梁渠猛喘粗氣,睜大雙眼,胸膛劇烈鼓脹呼吸,整個人就一破了音的大號風箱。
    「成了!」
    蒙強扔掉吸管。
    見梁渠緩得差不多,再碾碎幾顆療傷和回氣丹,混水喂下,馬不停蹄地跑去安排第二場比鬥。
    一直休息到二對二雙方上場。
    鼓樂刀兵再響。
    梁渠停滯的思緒方繼續流動,可依舊渾身酸軟,每一條肌肉都跟打入了一整瓶的老陳醋無異,完全無力動彈。
    「梁衡尉,如何?」李公公多留心思,第一時間覺察到梁渠眼神靈動許多,躬身詢問,「倘若有哪裏不舒服,某再去拿藥來。」
    「無妨,緩一緩,緩
    一緩。」梁渠靠住椅背,抬頭望天,天上太陽都冒出重影來。
    同哈魯汗打得很不輕鬆,動用秘法之後,胖小子的膀子力氣比他還大,一撞一個不吱聲,胸悶氣短,手疼腳麻,感情平日裏旁人和自己打全這種感覺,偏【神君印】裏存的斬蛟又是一個極端技能,兩相重合,直接抽空氣力到肌肉僵死。
    除此之外,倒沒太多外傷,隻有兩手因承受巨力崩裂開不少豁口。
    「能不能幫忙扶一下?我想看看情況。」
    李公公扶住梁渠,擺正腦袋。
    「梁大人,如何?」
    「再往右一點,好好好,莫動莫動。」
    場內刀光劍影縱橫,直鬥了一個旗鼓相當,勢均力敵。
    對麵的是蘇納爾和拜補花,王庭黑豹和獒犬,用的雙手彎刀和長劍。
    天羽衛則為兩杆長槍,李秉中正屬其中之一。
    兩人的配合明顯要比對麵好很多,有天羽戰陣可用。
    然而即便如此,依舊隻是略占上風。
    對麵配合同樣不差。
    「哈魯汗入狩虎之際,興許北庭大汗便安排了今日計劃,少說有半年光景,相互對練配合,當為常有之事。」
    梁渠猜測。
    小國使臣們先見到哈魯汗和梁渠的比鬥,本來滿懷期待。
    結果半天看下來,總覺得缺少什麽,交頭接耳起來。
    辛辣的食物吃下,再嚐清淡的,縱使好吃,仍然會覺得索然無味。
    二對二,情勢沒有一對一來的簡潔、了然,比鬥間更沒有哈魯汗和梁渠那如虎似熊,一力降十會的野性張狂,多技藝上的比拚。
    修為弱一些,目光跟不上,甚至看不出發生了什麽。
    梁渠希冀二人能贏,卻無力幫忙,隻得先問一下哈魯汗的真罡為何如此奇特,假裝剛得到大黑天神的答案,再望向藍繼才,詢問一個先前他就困惑已久的問題。
    「藍先生,大雪山和我朝和北庭屬於什麽關係?緣何能兩邊曖昧?」
    第一回聽到大雪山,是從老和尚的口中。
    梁渠所勾起的思緒回憶,同樣來自於所謂的邪僧和災氣。
    印象裏一個無法無天的三不管地帶,偏名義上屬於大順,如今更是跟北庭混到一塊,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因為大雪山名義上歸屬大順,實則同完全統治,平日裏能收賦納稅,隨時改換任免官員的兩京一十八省不同,屬於羈縻之地,你能懂嗎?」
    「大致明白。」
    羈,馬絡頭也;縻,牛靷也。
    所謂「羈縻」,就是一方麵要「羈」,用軍事手段和政治壓力加以控製;另一方麵則要「縻」,給好處撫慰。
    蘿卜加大棒。
    如此行為看似無用,平日收不上稅還要給好處,條件隻是對方承認大順皇帝統治的唯一性和合法性,實則意義非常重大。
    一方麵,減少了彼此明麵摩擦,避免戰爭消耗,這就是寶貴財富。
    箭雨一落,黃金萬兩。
    另一方麵,懷柔遠人,義在羈縻。
    羈縻的程度並非始終一成不變。
    王朝不敗,往往能由淺到深,逐步增加控製。
    從開始的互通使節,開展貿易,慢慢的伴隨文化同化和影響加深,開始派出官員,逐步爭取到中層的管轄權。
    發展到了最高峰,那就是派大臣和地方首領共治,以至完全取代。
    此即「改土歸流」。
    改土司,歸王庭。
    略加思索。
    「咱們對大雪山的羈縻度很低?」
    「沒錯。」藍繼才點頭,「除去承認我大順統治之外,雙方甚少往來,手根本伸不進去,至於大雪山和北庭……你知道的北庭人信仰什麽嗎?」
    「長生天?」
    「然也,因為北境苦寒貧瘠,人對天地自然之敬畏遠邁其他,故有長生天之信仰,而大雪山之苦,十倍勝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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