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三章 時過境遷

字數:5447   加入書籤

A+A-




    肥鯰魚小小的魚鰭,扇出了大大的水流。
    楊氏武館。
    一片片枯黃幹脆的落葉掃過石饅地,刮得地麵沙沙作響。
    哢嘧。
    一腳踏碎落葉,碎末間飄出細細的灰塵,梁渠提領裝滿刺豚尖刺的黑布袋,
    翻身下馬,並沒有見到往日武館門口站崗之學徒。
    「奇怪,人呢?」
    跨門入院,一片蕭索。
    常見的木人樁、石墩等訓練器材一個不見,演武場上胡奇、向長鬆皆不在場,黃塵蒙蒙。
    整個武館空颶颶。
    冷風吹拂。
    怪哉。
    「胡師兄?向師兄?」
    梁渠喊上一句,無人應答,正要放開感知。
    「九爺?」
    一位老伯端著大鐵鍋從後院走出。
    「劉叔?今個放假?怎的武館裏一人不見?」
    義興鎮的鄉民喚他梁爺,也有李立波這些同輩喚他水哥,還有鄰居陳叔喊他阿水。
    但九爺,隻有楊府和武館裏的老夥計會這麽叫。
    劉彥,武館裏做飯做了二十幾年的老夥計,燉鹵肉有一手,肉爛入味,味道鮮美,上桌能多下兩碗飯,梁渠狼煙以前,尚不富裕時經常來吃。
    「九爺,楊氏武館搬走了,有個兩月,您不知道?」劉彥撣撣身上灰塵,捧幾個大鍋放到地上,「要不是老兒近兩日帶人來收拾收拾後頭廚房,今個大門全關著,您可能都進不來。”
    武館搬走了?
    梁渠愣然,環顧一圈。
    「等會,這麽大事,我怎麽不知道?」
    劉彥掐動指算了算:「搬遷之事是去年年底,大老爺親自定的,聽旁人說,
    九爺您那時候帝都裏閉關呢吧,當時說過一回,您錯過了,等出了關回來,七七八八全安定了,估計也沒人想起來知會。」
    梁渠錘了錘腦門。
    閉關閉了小一年,武館搬遷,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沒什麽重要性,恐怕大家高興之餘,真沒怎麽想起來跟他提上那麽一嘴。
    若非今天挑了幾根刺豚大妖的尖刺,打算送給師兄們打個兵器,年底前多半也不會來。
    「搬哪去了?」
    「沿過龍河往上,有一個方圓半裏的小湖,就搬那去了。
    「鱘魚洞啊?」
    「對!就楊老爺幾年前逮到大魚的那個湖。」
    「謝了劉叔。」
    劉彥咧嘴:「九爺都從小少爺變成了大老爺,倒是跟以前一樣客氣。」
    「哈哈哈,大老爺又怎麽,魚洞可遠,以後我去武館,還能吃到劉叔的燉肉不?」
    「能!怎麽不能,楊老爺知曉路遠,專派了板車的,沿河一路往西,早中晚三趟,到點來接—.」
    「呼!」
    白牆黛瓦,馬頭牆階梯錯落。
    梁渠騎上赤山,抬頭久久地望著門口楊氏武館的牌匾,吐出一口濁氣,生出思緒萬千。
    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人生領趣最難,雪月風花之外,別有玄妙;人生相遇最巧,趨承湊合之內,
    別有精神。
    真是意想不到的世界,意想不到的際遇。
    楊氏武館曾擴建過一回,如今來看,擴建也解決不了問題。
    仰麵高喊。
    「劉叔!」
    「啊?」
    「師父說過老武館今後做什麽沒有?賣掉還是怎麽?」
    「賣肯定不會賣。」白牆後的劉彥喊話回應,「夫人說怎麽也先留著做個念想,留著幹什麽還沒想到。」
    靜了靜。
    「九爺?」
    「沒事了,劉叔,我走了!」
    踏動馬。
    赤山打個響鼻,跨步一躍,踏上冷風消失天際,將劉彥的話模糊在風中。
    淩空數個縱躍。
    過龍河蜿蜓,波光粼粼,橫穿平陽府城,關鍵的二三節點之上,鄉民施工建墩。
    一路往上。
    亭台樓閣變作聚居小院,聚居小院變作茫茫田野,茫茫田野變作丘陵小山和樹木,淡淡薄霧彌漫,深秋入冬,天地霜白,三分褪色。
    寬闊武館坐落樹林之間,演武場上黃塵彌漫,虎虎生風。
    武館正前方。
    小五十畝的湖麵粼粼泛光,湖心梅花樁高低錯落,最高的更有十餘丈。
    學徒自湖心輾轉騰挪,錘煉身法,蕩出波紋。
    二十餘米的高樁處,兩個少年打鬧,其中一人抬起一腳,將前頭少年端下,
    跌入湖中。
    噗通!
    「陳膿包,我日你先人!」
    「哈哈哈。」梅花樁上的少年仰天大笑,「你反手無力、正手不精、腳步鬆散、反應遲鈍!就你還想和我同台較量?做你的春秋大夢!」
    「胡鬧!剛破個皮關以為刀槍不入,摔出個內傷你們就等著吧!”
    「李哥!」
    李立波腳踏板,探手一把將湖中少年撈起,問詢幾句狀況,抬頭手指。
    「陳雲澤,你給我滾下樁來!”
    樁上少年撇撇嘴,踏樁而下,剛到跟前便被揪住耳朵。
    「矣誤矣,李哥疼疼疼!」
    「義興鎮出來的崽子了不起是吧,老子也是義興鎮的!還跟梁哥同期,一塊站的樁,怎麽,靠梁哥,平日比旁人多吃兩副藥,把你能成這樣?」
    「好!」
    水少年們大笑。
    「去,站兩個時辰樁,今晚上不準吃飯,給岑風洗一個月衣服。”
    「啊?」
    「啊什麽啊!聽不懂?”
    「行吧。」
    少年失魂落魄地遊水上岸。
    板上的岑風脫了衣衫擰幹,搭在肩上,十一月下旬,倒不怕冷:「李哥,
    我爹就是聽了梁爺的事,把我送來這的,來快三期,大半年了,還沒見過梁爺麵呢。」
    「是啊,不說梁爺有時會來指點學徒麽?」
    此言一出,一眾少年趴到船側,爭相詢問。
    要問整個平陽府最傳奇的人是誰,無論婦孺老少,心裏頭隻有一個答案。
    梁渠!
    今日在場,十個人有九個人選擇武館時有此間考量。
    「這事你們怎麽不問興來?」
    「他又不說,嘴比鐵還硬。’
    「李哥,你和梁哥是同鄉,關係又要好,一個衙門當差,把人給咱們請過來唄,讓小的開開眼!」
    「對,李哥請一下!」
    眾人頓時哄鬧。
    李立波頭疼,這群家夥一個月能問十幾次,正考慮怎麽回答。
    「嘿,天上有紅鷹!」
    少年手指。
    紅鷹?
    「怎麽可能有紅鷹,是白鷹流血了吧?」
    「鷹你個頭,是馬,是馬!」
    「馬?」
    李立波仰視天空,咧嘴一樂,大力鼓掌:「你們倒是狗運,不用請了,今個水哥就來了!快快快,要求水哥指點的趕緊,過這村沒這店,遊動上岸,遊動上岸!」
    眾少年腦子一,根本來不及思考馬為什麽會飛,一個猛子紮下,朝岸邊白魚疾射。
    「上虛下實,身虛樁實,虛實相生————保持住不要動,盡————·阿水?”
    演武場上,胡奇止住話語,抱臂望天,從飛來的赤紅駿馬上覺察出幾分旁人未曾體會出的東西。
    半響。
    他一愣。
    「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