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九章 獨自乘舟,一人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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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歸塵,土歸土。
    祥雲團聚,樓船再行。
    天地寰宇之間,無住涅盤金掌合十,徐徐隱沒無蹤。
    一場動地驚天,太陽照常升起。
    伏龍寺內,受到驚嚇的鳥雀盤轉數圈,收攏羽翼,歇落屋脊。
    嘩啦。
    水沫翻湧,網兜翻轉,挺白肚的死魚貼地滑行,脫落魚皮黏住石麵,
    僧侶們撈魚的撈魚,搬塘石的搬塘石,重建臥象湖。各大門派的高徒閑來無事,亦加入其中,把周遭開裂的石磚,倒塌的圍牆清掃幹淨,熱火朝天。
    寺廟裏許多小屋門檻不高,讓淹了水,皆需拿出來晾曬。
    單從表現上,真有幾分讓人攻打上佛門寶地,事後重建的氛圍。
    伏龍寺外,萬千信徒目視金佛遁入虛空,悵然若失,心中雖有萬分不舍,仍不願就此離去,他們排成長隊入廟,等待敬上一盤龍香,一睹第九佛真容,乃至大日如來一角。
    「啾!」
    鳥雀低鳴。
    無住涅盤消失之際,罕有人關注的角落,另一場大戰同樣落下惟幕。
    江水鼓蕩漣漪,白沫中混雜血絲。
    一隻滿身斑禿,雙眼紫脹的水耗子從江中鑽出,它喘兩口粗氣,甩頭抖了抖毛發,轉頭伸爪,水裏摸索兩下,將「戰利品」提拎出來。
    那是另一隻水耗子,它的臉上有一條斜長的疤。
    斑禿水耗抓住疤臉水耗的腳,拖著它朝浮空階走去,一身順毛與泥地剮蹭,炸開成刺蝟,沾滿泥土和草屑,留一路水跡。
    伏龍寺前,人群暗暗心驚,不自覺地挪步,分出岔路,麵露敬意,交頭接耳。
    「打了多久?」
    「從金佛出現到結束!」
    「怪怪,三天兩夜?」
    「這,戰至宇宙洪荒,大道都被磨滅了啊———·
    「評書聽多了吧你。」
    這是找樂子的年輕人。
    「你們平日習武之恒心之毅力,連興義伯的家養獸也比不上!」
    這是門派裏恨鐵不成鋼的長老。
    議論間,本疲憊的獺獺開支棱耳朵,腰杆越挺越直,像個得勝的大將軍,頭頂幾縷褐毛漸幹,隨風搖曳,麵對三萬浮空階,它毅然踏上。
    咚!
    一聲悶響。
    咚、咚、咚——.
    悶響連綿不絕。
    獺獺開拖住疤臉,每上一層台階,疤臉的後腦就和石階磕碰一下,發出響聲。
    人群讚歎。
    「無愧興義伯,人有鬥戰勝之心,養出來的耗子也凶!’
    「什麽耗子,是江獺。」力哥指正。
    「好像叫獺獺開?」
    「對,獺獺開!」
    兩隻水耗子,一橫一豎,向懸空寺去。
    「哈呼哈呼—
    香煙嫋嫋,蒙散陽光。
    啪。
    鼻子裏冒出一個沾血鼻涕泡,噗的炸開。
    修行至臻象,平日裏對睡覺需求並不大,可睡眠是疲憊之時,無可替換的廉價良藥、寶藥,增進修行效率的鬆弛劑。
    羅漢床上,「第九佛」酣暢大睡,時不時抓撓兩下愈合發癢的血肉,翻個身,繼續睡。
    懷空盤膝而坐,周身洋溢青光,籠罩梁渠,無形的力量使其體內骨骼矯正恢複。
    藥師佛,治愈一切病痛,驅散一切災厄。
    尋常人遭此重創,體內骨骼矯正不歪,便是一件麻煩事,但有藥師佛,
    一切朝著本該有的「完美」狀態靠攏,無需額外操心。
    唯有一點。
    殘存的武聖意誌像一座高山坐落,阻撓治愈,好在梁渠有心火,不斷蠶食這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穩中向好,值此過程,心火似得錘煉,不斷壯大。
    「真是神奇。」
    懷空感歎。
    宗師心火,竟能蠶食武聖意誌!
    精神無易事。
    甚至莫說武聖,便是尋常宗師意誌,亦沒有什麽好藥,基本無解,隻能盡量緩解,去硬抗,扛過一切皆好,扛不過萬事皆休。
    有此玄妙心火,不說武學之加持。
    今後精神攻擊乃至尋常幻象,梁渠恐怕皆視若無物,清風拂麵。
    「人心,奧妙無窮啊——」
    「有勞懷空小師傅。」龍炳麟道謝,「適才從六魔試煉中走出,仍不得休憩。」
    「舉手之勞,有藥師佛,我亦是在不斷恢複中,倒不覺得疲憊,反而愈發精神。」
    徐子帥放下熱水盆,生出好奇。
    「小師傅什麽意思?動用藥師佛,不消耗精氣神?若是如此,這力量源頭從何而來?總不見得憑空多出來吧?」
    懷空輕笑:「不至憑空多出,此即儀軌優勢,不知諸位來到大同府內,
    可有去往周遭群山一覽,看看我雲岡大石窟?」
    「自來大同府,前後忙碌,尚未得空。」楊東雄搖頭。
    「那真是可惜,山中石窟實乃美景,等梁施主醒來,小僧願為施主作引引,見一見雲岡大佛。」
    眾人道謝。
    懷空繼續說。
    「所謂無住涅盤,便好似那茫茫群山,請佛,即往山上開鑿石壁,以山岩雕刻出一尊佛陀來。
    隻是常人用鐵錐,石錘,我們用千萬萬信徒願力,至於佛什麽樣,有何效用,一來看請佛人的手段,二來看願力性質。
    好比信徒眼中的藥師佛,便是祛病治災,救苦救難,那他們匯聚出的願力也是如此,這股願力像海潮,會將佛舟托舉,送往救苦救難之海。
    其中,請佛人便是佛舟的舟師火長,餘下大德為舵工、繚手、鬥手、旋手,請一尊真正的藥師佛,需彼此配合,有平和的請佛人,善良的鬥手,共同乘眾生願力。
    雖此言大為不敬,可如若師祖金剛明王,今後作了舟師,藥師佛是萬萬不能去請的,請出來,效用亦會大打折扣,反之,許多偉力護法是極合適的。」
    「原來如此。」
    眾人成長江淮澤野之間,舟船最為常見,幾個比喻簡單易懂,茅塞頓開。
    「佛,便是度六魔試煉,憑表現得石窟上雕鑿出的眾佛之一青睞,獲取其儀軌庇護。
    佛、菩薩、羅漢的儀軌既定,吾等得到青睞,使用本命佛,皆為跨越無量世界,消耗石窟上佛之願力。
    願力如海,取之不竭用之不盡,受限因素,唯本人能否承受而已。」
    徐子帥想了想,猛然意識到一個事實。
    一個因為先前完全不懂,導致根本沒體會到的恐怖事實。
    「那阿水豈不是自己給自己請佛,又自己自己請的佛?」
    「師爺是鬥戰勝佛的舟師火長?」關從簡理所當然。
    舟師火長懷空腦海裏跳出一隻金猿,又想到自己閱覽過的佛經。
    靜默一瞬。
    「梁施主較為特殊,他似是一人起浪,一人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