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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神明的子嗣再一次向聖父懇求,祈望您能夠呼應我的禱告,施聖愈之光於大地上受難的我的母親,使得她得蒙聖父的拯救,洗脫惡魔附身帶來的萬般罪孽,得以重享神賜之福。
    ——於此,禱告完畢。”
    這是一個滿月降臨的明靜之夜,且正值俗人夢深的時分。
    維克多鎮中唯一的一座古老式教堂——克裏斯大教堂中,稀疏的燭火被夜風拂得明暗忽閃。
    輕聲囈語般的禱告詞,斷斷續續從少女的口中吟誦而出,正如禱告者的嗓聲一般,存有一絲青澀別扭的感覺。
    她的嗓聲以及所帶來的感覺,可讓旁人想象出一幅奇特的畫麵——那宛若徐徐河流中的枯枝與卵石逐漸析出河麵的近景。
    雖這與莊嚴的禱告詞不大恰合,不過卻相當獨特。
    在高大莊嚴的聖父雕像麵前,一名誦詞的少女雙手相握,並躬身半跪。
    很明顯她並非傳統的克裏斯教徒,對正式祈禱的方式一無所知,也不知該怎麽做才會讓自己的聲音傳達到聖父那邊。
    可她的身姿還是極力展現出了最大的虔誠。
    她又將禱詞吟誦了一遍。
    一刻的時間悄然過去,少女緩慢睜開雙眼,從禱告中回過神來,翠綠的瞳中失去了平日的清澈,滿是揮之不去的愁緒。
    此時注視著她的,除了忽閃的燭火、流淌的月色以及高潔的聖母雕像以外,仍有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長久居住在教堂中的牧師。
    牧師已經許久沒有看見過,有活生生的人來訪教堂了。
    “真是一個非常孝順的孩子呢。都這麽晚了,仍在為生病的母親作祈禱。”
    目睹這一幕良久的老者終於從教堂的裏間走出,並這麽說著。
    “牧師先生,你說聖父他……能聽見我的話嗎?”
    抬頭朝教堂的主人望過一眼,少女繼而又低下頭去,輕聲問道。
    “上天一定會回應你的,好孩子……”
    這個人靠近少女,並和藹地輕撫著少女那宛若絲綢的赤色緞發,目光不知從何時起,從溫柔變得異常。而少女也一直低頭,沉默不語。
    “聽說小鎮上的小孩子們都受到了魔化病的感染呢。甚至,他們其中的一些已經跟隨著魔性,墮落到地獄裏邊去了。”
    低著頭的少女,恍惚聽見一聲明顯的咽口水的聲音。
    “不過不要害怕哦。因為……你和他們很快就會在地獄裏團聚了!”
    貫穿大堂的黑暗越發濃鬱。激靈一般,她就在微微抬頭的一瞬間,瞥見牧師那張猛然變得扭曲的凶臉。
    少女在內心中喊出一聲「惡魔」。不祥之風開始席卷起來,仿佛穿透過一切可視之物。
    慈祥的聖父雕像下,無辜少女的眼前,牧師的克裏斯教服被其內鼓動著的塊頭漲破。
    漸飄落地的破碎布片間,那些呈讓人恐懼三分且灰黑碩大的肌肉筋骨乍現。
    獅首、鷹眼、鱷脖、犬鬃毛、比灰熊還要健碩的身軀,與渾厚雕翼連結於一體的翼猿長臂鉤爪,以及那雙猛蹦有力的獵豹後足。
    這樣一個獸族惡魔的迷幻身影,巨大得幾乎要把從各個窗戶射進來的月光都遮蔽住,更是擋在少女的身前。
    惡魔偽裝用的牧師眼鏡跌落在地。碎剩半邊的玻璃鏡片上,借光源倒映著惡魔對著獵物凶笑猙獰麵孔。
    在曖昧難辨的、從窗台外瀉入的月色下,隻在遠古傳說中記載並活躍的惡魔,其讓人無止畏懼的身姿重現人間。
    渾黑的魔物,那個脫去人類牧師那副神聖外貌的惡魔,不再在進餐前作冗長的禱告,不再為食物祈禱轉生,不再說出「願你輪回」之類虛偽的話語,就直接舉起一雙鉤爪,將要對獵物作出迅猛的撲擊。
    說時遲那時快。那是一個肉眼幾乎難以辯清的瞬間。
    少女在雙爪出現在頭頂上的那一刻前,迅速拔出藏在粗麻布衣袖裏的匕首,並千鈞一發地以刃鋒抵住了怪物的爪擊。
    雖說匕首有著接近普通闊劍一半的長度。
    可對於少女來說,怪物的力氣大得難以想象。被強烈衝擊力撞開的她,以緊急的幾步後跳作為緩衝,幾乎退到教堂大門邊才得以穩住身體,同時也與怪物拉開了一段不短的距離。
    緊盯著那原本已唾手可得、卻又因自己失手而逃脫的獵物,襲擊少女的惡魔驚訝於她早有的戒備。
    而且它從一開始就覺得有點奇怪,現在終於注意到了:少女的每個動作都伴隨有風的流動。
    不僅如此,即使她靜止著不動,也有著神秘的風幕所嘉佑。
    這就是為什麽她能夠看穿魔物的偷襲、並在一瞬間拔刀接擊的主要原因。
    “果然……就是你。”少女根據先前的經曆,判斷道。
    “居然從一開始就能看穿了我的偽裝……不過小女孩,你今晚算是自討苦吃了!”
    “不管怎麽說,你終於露出真麵目了,惡魔!”
    扔下那件套在身上叫她厭惡至極的粗糙布衣、以及損壞的匕首,少女伸起懶腰,舒展了一下筋骨。此時淺色衣角下的風勢凜冽依然。
    少女還為自己那尚且過得去的演技而暗自得意,並憑此如願以償地引出了棲息於教堂中的惡魔。
    如此一來,可以證實維克多鎮上關於惡魔的傳聞果真不虛。
    “你在之前就殺死了那個在維克多鎮中最德高望重的牧師先生,然後喬裝成他的樣子,一直潛伏在教堂裏伺機作惡!”
    一改半刻前那「無辜少女」的形象、與念禱告詞時的柔弱嗓音截然不同,少女此時的話語清澈明亮,猶如圍繞在自己身邊的神風般,穿透過教堂中的可視之物。
    “區區一個人類中的黃毛小孩,竟敢在本尊麵前撒野!人類騎士團曾派過所謂的精英前來,揚言要剿滅本尊,結果還不是如此——
    他們的血肉成為了本尊胃裏的營養,其骨碎作本尊巢穴裏的森磚白瓦!
    可惜呀,今天本尊的收獲,既不是騎士也不是軍團,僅就尚未發育成熟的小女孩一個罷了!”
    惡魔哼了一聲,表示自己倒了倒胃口,並學著人類用語言去挑釁。
    “不過,我也好久沒有嚐過小女孩身體那份鮮嫩的滋味了!”
    見麵前的魔物竟大言不慚地侮辱自己,少女不高興地繃緊了臉,“不——對付魔物,並不隻有我一個。而且,這裏有我和同伴就夠了!”
    說到同伴,她自信滿滿地宣言著,眼光在不知覺中飄到了另外一處。
    “兩個?”惡魔反應過來,原來少女還在等待著同伴的「增援」。
    他倆對於今晚的獵魔行動早有準備,並精心布置。
    惡魔以與自己的健碩身軀不相符的高速移動著,攪動著空氣的魔息夾帶一股勁力,將擋在身前或靠近身邊的長凳椅子都一一撞開,目標正是早遭自己鎖定的獵物——少女。
    “那我就讓你在等到救兵前變成一堆白骨——”
    “菲爾薩!”
    仿佛回應著少女的話一般——在瀉滿月色的地麵上有一黑影閃過。隨即,窗戶玻璃被利器擊碎,碎片四散而開。
    從外突入一名男子,他踏著上方堅固的欄杆,然後一個蹬離,滑翔一樣從空中迅速俯衝逐近,並斬下惡魔用於擋在身前的右臂。整一個過程幾乎就在眨眼間完成,讓敵人完全無法防備。
    就連唯一的光源——搖曳不定的燭光也被男子首先帶來的冰凍瞬息一撲而滅,繼而的灼熱之息又撲麵而來,混入了教堂的漆黑。
    惡魔以一雙腥紅扭曲得接近恐怖的鷹眼,複仇般凝視著斬下自己一肢的敵人。
    血與劇痛與怒火並未讓這隻惡魔失聲發狂,反而讓它在內心裏越發地興奮。
    不知何時,右臂的被斬斷處已經長出了粘糊狀的肉球,受傷處迅速複原中。
    “居然能以連我也無法看清的速度,在我與獵物之間掠過,並「帶走」了我的手臂!這到底是……”
    惡魔謹慎盯著闖入教堂的男子。他因身著與夜同色的大衣,其身影有一種逐漸步入黑暗的趨勢,讓人模糊難辨;
    而與此相對地,他卻有著一頭脫出一切暗景的白發。
    至於他手中握持的長劍,於這一瞬間在夜裏奇特地閃耀著——它亮出了火舌的紅光,並在透明如冰的劍刃中不羈地燃燒。
    黑與白、冰與火,闖入教堂的男子就如矛盾的結合體,把兩種極端的元素融合於一身的存在。
    惡魔露出了一絲前所未有的陰笑。
    “難道人族裏所有強大的戰士,都在北伐一戰中全部陣亡了嗎?居然派來了兩個乳臭未幹的小鬼過來。這讓本尊全然沒有蹂躪的興致啊!”
    說罷,它放聲盡情嘲笑著。
    確實,麵前這對討伐惡魔的戰士,僅是剛步入成年階段的模樣。
    少女罕有地麵露怒色,而男子則用沉默來回應惡魔的挑釁。不僅如此,以他的身影作為中心,炎的色彩褪去,並悄然發散著足以侵蝕周圍暗景的寒冷之息。
    以藍色粒子為形態具象化的魔力因子,同樣也逐漸融入這樣的寒息當中,並迅速蔓延開去。
    操控雙元素的魔劍士——菲爾薩?丹利泰爾。這個青年的名字。
    而一直受神鳳加護的少女,在不為人注意間開始提速吟唱。直至翠綠色的光芒從地上騰升而起,魔力範圍覆蓋全教堂的封魔之陣瞬間作成。
    逐嵐者——雪莉?豪森威爾。這是少女的名字。
    “克裏斯的教徒們,居然要在聖母瑪利亞麵前成為亡魂了,那可真是天大的諷刺啊!我會好好在你們的神麵前享用你們的血肉的!”
    隨著狂語和大笑傳入耳中,兩人也感知到惡魔獨有的暗黑魔息也越發彌漫。
    它的「狩獵」尚且未展開前,其魔息就已經呈現出一股吞噬的勢頭。
    “以為在克裏斯的聖母麵前我就會手下留情,這樣想真是大錯特錯了。瑪利亞,並不是我的神。而且在這個世界上,也不存在有慈悲為懷的神!”
    喃喃自語一般吐完戰鬥宣言後,男子念了一句簡短的咒語。頓時,屬於他自身的冰息大量湧現。隱隱約約地,與冰元素對立的炎元素也悄悄複蘇。
    深夜,淩晨時分。
    從教堂凱旋而歸的兩人,約定在冒險者公會正門前會合。在此前,菲爾薩首先要去本鎮維克多鎮的騎士公會處說明驅魔任務的完成情況,而雪莉則回去更換裝束、上妝。
    就在幾天前,菲爾薩所屬的銀翼騎士團收到了來自冒險者公會的宴請。
    騎士團讓菲爾薩和雪莉作為代表,參加這次隆重的深夜宴席。
    可是這時,菲爾薩仍遲遲沒有出現。雪莉單獨一人站立在正門前,呆望著進進出出的人群。
    原來遲到的還不止咱們倆啊。不過,你倒是趕快來呀!
    上好的妝都快溶掉了……
    雪莉心中未免有些許焦急,這般想著。
    直到在漆黑的視線中步入一個熟悉的人影。
    雪莉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
    菲爾薩沒有注意到她的細微表情,而是驚訝她著上了許久不見她穿過的純白禮裝,一陣喜悅,“不錯的衣服啊……我們趕快進去吧,時間也不早了。”
    “還好意思說,你比我還慢呢!”
    “……”雪莉發覺從剛才起,他就有意無意地把視線往自己的臉上掃過,不消一瞬又把眼睛別過一邊去。
    “我的妝歪了嗎?”
    “不,不是……”菲爾薩小歎一口氣,“真是抱歉,今天都這麽勞累了,還要你陪我過來參加宴會。不過,「今天」嘛……”
    原來是他覺察到了雪莉那用妝也掩蓋不了的疲累,覺得今天實在辛苦了她,才懷有一種內疚之感。
    正因如此,菲爾薩決定改變「計劃」。他神秘地笑了笑,故意不把前話繼續下去,左手不為人注意地伸進腰包中。
    “什麽啊?”她確實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連問也沒顯出多餘的力氣,僅靠連發的哈欠勉強打著精神。
    “雪莉,生日快樂!”祝賀的同時,在菲爾薩攤開的左手上多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禮盒。
    “哎?”聽到此話、看到此景的雪莉,把哈欠吞了回去,光潔的容顏上頓時染滿了櫻暈。
    一向粗心大意的菲爾薩居然注意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這讓她實在驚喜萬分。
    事實上,自從與他一起、作為同伴出來冒險後,就無暇顧及自己的瑣碎事情了。
    “謝……謝謝。”她羞羞答答地回應著,接過禮盒。
    “恰巧今晚有宴會,而本來心想在宴會上送給你會更有氣氛些。但又不忍心看到你現在這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唉,不如趁現在打開來戴上吧,我想……應該會……很適合你的!”
    鮮紅的小盒子非常輕盈,裏麵也許沒有裝著什麽貴重的寶物。
    雪莉捧在手中的並不單純是一份禮物。
    打開一看,白絨布中靜躺一顆鑲嵌著菱形翡翠的精致耳墜。
    在月下仿佛比一切都璀璨的翡翠色,就如雪莉那雙清澈翠綠的眼瞳一般。
    雪莉小心翼翼地將其戴上,耳間的冰感讓她全然忘卻了先前的疲憊情緒。
    菲爾薩暗自喜悅著,今晚這個異於日常那些殺敵驅魔的「特殊任務」,終於可以宣告完成了。
    隨後兩人便迅速步入了公會的殿堂,並由招待員帶領著前路。兩人到達中央的宴會大廳,雖說此時已是深夜時分,可賓客們的晚會也僅進行到一半而已。
    今晚的場合隆重得遠超出菲爾薩的想象。
    各界的名人貴族幾乎都聚集於此,歌舞同堂、開懷暢飲,或許是因為深夜正是忙人最為空閑的時間。
    而冒險者公會居然能夠邀請這麽多的名人前來一同聚會,可見其名望,今非昔比,且非同一般。
    在兩人踏入大廳前,舞曲已經奏響了結尾的段落。
    “似乎這裏是名門望族的主場啊,我們會不會顯得有點寒酸呢?”
    “你不要說出來……不然這種感覺會越來越強烈的。”
    這時,菲爾薩才想起從口袋裏取出那副準備已久的純白絲質手套,並穿戴上去。
    “話說……”他自言自語般說著,“方恩特團長為何不親自出席、或者派別的更加符合貴族身份的騎士,卻要我們倆前來呢?按照身份來說,我認為出身於龍騎士家族的賽利斯更加適合出席這樣的宴會呀。”
    “唔……也許他們此時都很忙吧!”
    見雪莉心情極好,他也就不廢話太多了。
    其實能夠參加這樣的聚會也是一件好事。
    畢竟對雪莉個人而言,今天確實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日子。往常,她一直為自己不停忙碌著,而今晚隻要能讓她盡興就好。
    這也算是一種小小的報答吧,隻要今晚玩得盡興,某人也就心滿意足了。
    隻不過,稍微有點令人可惜的是,今晚宴席的主題之一的萬花舞會已經接近尾聲。
    特意為此精心準備的菲爾薩和雪莉與其無緣了。
    晚會進行到這個時候,也就隻剩下聚會的人們互相交流暢談的自由時間。
    從貴族聚群當中,向菲爾薩走來一個人。
    經一番端詳後,問道:“閣下佩戴著銀翼的片羽徽章,莫非閣下是隸屬「銀翼騎士團」的騎士?”
    “在下正是。”回答的人同時也細數這個人肩上的三條嵌紋,“原來是「祖母綠」之艾利克斯侯爵閣下,久仰久仰!”
    從簡短的交談中得知,艾利克斯侯爵同時也是一位名聞大陸的曆史學家,研究並崇拜公國先史。
    侯爵在附近找到了兩個空著的座位,示意菲爾薩與自己一同坐下,並熱心地為這個剛結識的年輕人盛滿了一杯紅酒。
    兩人開始談起祖國的建國史。
    雖然如此正規的談話對菲爾薩來說不大習慣,也是初次接觸,不過礙於自己身為銀翼的代表,也隻能竭盡所能不讓銀翼丟臉。
    “自範倫鐵諾公國建立一百多年以來。無論是政治、經濟抑或是魔導科技方麵,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發展的導向與前途也有一帆風順之征兆。
    公國的國民終於完全擺脫了王國時期的厄難,過上了富足的生活。如今公國的種種成就,一切的一切都要得益於先人們創下的成果!”
    菲爾薩點頭接話,“侯爵閣下所言極是。據公國通史記載,古老的範倫鐵諾原是一個實力雄厚的封建王國,卻因國王暴政,埋下了滅亡之果。
    統治者隻傾心於擴張國家版圖的野望,而忽視民眾的苦難心聲,最終不可避免地引起強烈的民憤。在此之中,首個領導起革命的是……”
    “開創革命先河的先驅者就是白銀騎士團的團長,被稱作「極北之輝」的艾爾方斯。並且,他用自己的生命開創了今天的「聖石時代」。而古卷中記載的白銀騎士團,也就是貴騎士團的前身啊!”
    艾利克斯侯爵每每談到這裏,都會情不自禁地擊掌讚歎。
    “我騎士團隻記行軍殺敵之戰績,而建立公國這一創舉,其中涵括製訂律法、推崇魔導科學、布安民之道、複蘇經濟與複興文藝,則要歸功於範倫鐵諾長老院眾賢者的努力。”
    這番俗氣客套的話,對於作為一名騎士的自己來說,已經算是固定的大場合用語了。
    說到這裏,菲爾薩的表情變得有無奈嚴肅,“盡管「聖石時代」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的範倫鐵諾繁榮、昌盛、安定,可身負保衛人民之責的我們仍是不能鬆懈。特別就在近日,有一批魔物在暗中蠕動,並開始作崇人間。”
    聽罷,侯爵問到何出此警言。菲爾薩提起了維克多鎮的惡魔傳聞,以及今晚的聖堂魔襲一事。
    “原來如此,難怪菲爾薩閣下今晚姍姍來遲,沒想到在參加宴會的前一刻,仍在抗魔的前線上戰鬥!”
    “不僅暗中蠕動的魔物會給我們帶來威脅,就連古書中作為禁語記載的傳染病「魔化病」也重現人間了!”
    這絕非菲爾薩的一麵之辭,也沒有言過其實,而是騎士們近日在小鎮上遇到的真實情況。
    感染魔化病的人群,隨處可見。
    若不及時接受治療的話,等待著他們的隻有兩個結果:痛苦地死去,或者作為喪失人性的魔物繼續存活下去。
    直到被騎士或冒險者們斬殺的那一刻。
    “「魔性複蘇」的現象確實日益嚴重……”侯爵皺起眉頭,稍後又明朗地說道:“因此,公國更加不可缺少像菲爾薩這樣的後起之秀!”
    “前輩誇獎了!希望終有一日能夠有幸與侯爵合作,身赴戰場,並肩殺敵。”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
    ……
    被晾在一旁的雪莉,一直把目光別到一處,聽著這番互相恭謙的談話越發覺得無聊。
    她心想著,大人們打交道的方式真是虛偽。
    盡管這個侯爵看起來是真心讚歎菲爾薩的。
    其實菲爾薩自己也感到無奈,因為無論在何等場合中,包括這次幾乎都是貴族出席的宴會,始終都是禮儀為先。
    況且自己還身為銀翼騎士團的出席代表。
    可萬萬不能在眾多大人物麵前丟了自家的臉麵。
    不過他還是非常慶幸,遇到的是艾利克斯侯爵這樣健談且毫不誇耀自身的貴族。
    自己也能算是後起之秀嗎……這樣說來,那個本應作為銀翼騎士團代表的家夥,才更能稱得上是後起之秀吧。
    那個年輕有為的龍騎士,自己的摯友。
    時間已經不早了,菲爾薩躬身向侯爵告辭。
    目送他遠去的身影,艾利克斯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心中萬分感歎:“銀翼的團長方恩特果然說得不錯,這小夥和艾爾方斯真是太相像了!然而令人可惜的是,他尚未具有艾爾方斯的實力之證——「紋徽」呀……”
    “跟他對話還真是讓我神經緊繃,我老怕自己會說錯話……就在剛才我終於意識到,平日在騎士團內所學習到的貴族交際禮儀是多麽重要的了,雖然我還遠算不上什麽貴族。”
    “不過我在一旁看你還聊得挺起勁的嘛,不是嗎?”雪莉有意無意將自己話中的「我在一旁」稍微加重了語氣。
    “唉……對不起,把你晾在了一邊。”菲爾薩無可奈何地扶著額,汗珠沾濕了手套的表麵。
    “沒關係,也不是第一次了。”
    離開了喧囂的中央宴會大廳沒幾步,菲爾薩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模糊的慘白,眩暈之感隨即侵襲大腦。另外,伴隨著的則是左手的劇烈得如塗毒般的疼痛。
    先前一刻仍在興致極高地聊天的他,轉眼間變得渾渾沌沌。
    “喂,怎麽了?”察覺到他的不適,雪莉馬上轉身攙扶起菲爾薩,回到近處那間屬於兩人的客房中。
    回房後,她馬上端來一盆冷水替菲爾薩洗了一個臉。
    眩暈的大腦經冷水的刺激後,他逐漸清醒起來,感覺上也暫時緩和了許多。
    過了一會,他大字一樣躺在鬆軟的床上,麵帶明顯的困倦之意。
    焦急的雪莉也平靜下來,開始麵對著鏡子進行卸妝。一刻鍾過後,丟下染滿彩妝油汙的餐巾紙,她恢複了平日的素顏,一撮斜碎的留海隨指尖任意撩動;
    可她並沒有摘下菲爾薩作為生日禮物贈予她的翡翠耳墜。
    原本,她並不喜歡任何的東西為她帶來拘束。
    雪莉猶如來去自如的風一樣,向往自由、無拘無束的狀態。
    如今,終於有一個人,成為了她的歸宿。就如有這麽一處地方,能令風留戀著舍不得離開,成為風永遠的歸宿。
    “那個……雪莉,今天的作戰,你沒受什麽傷吧?”
    “這句話應該是我反問你的才對,一直身在前方與惡魔搏鬥的不正是你自己嗎?”
    “好像是這樣。”
    “還有,剛才是怎麽一回事?近來你好幾次都這樣了!包括今晚的作戰,有好幾次關鍵時刻的失誤,都是因為魔脈不通而造成的眩暈引起的吧?”她關心並急切地追問著。
    “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清楚。”
    最近,菲爾薩體內的魔脈流動並不是很通暢,關於這點雪莉也老早注意到了,而且今天的症狀尤為明顯。
    要說今晚的作戰,他可是非常危險的。
    若不是多虧身在後方的雪莉的箭雨掩護和援助之下,曆時約半個小時的作戰,菲爾薩多半要受傷。
    不可能毫發無損地前來參加貴族們的盛宴,更不可能與艾利克斯侯爵暢談公國先史。
    雖說菲爾薩曆經幾個月的修煉後,他在劍術方麵大有長進,可是魔脈不暢的問題仍是一直沒有辦法解決。
    魔脈是一個戰士戰鬥與使用魔法技能的基礎,它與經脈相似,遍布全身。
    對於菲爾薩來說,魔脈的作用更是重中之重。
    因為他並非像一般的戰士一樣光靠蠻力,相反支撐著他作戰的主要是魔力。
    每次揮擊、每步跳躍、每回轉身、每個動作都伴有魔力的加持。
    可以說,魔脈是菲爾薩與強大魔物作戰的資本。
    而左手作為慣用手、同時作為自身體內魔脈中魔力最為充裕的一個節點,最近時常感到如塗毒般的劇痛。
    如果說是僵痛的話還說得過去,因為那是寒冰係魔法使用者固有的症狀。
    然而,這種塗毒般的劇痛,到底從何而來,他卻無從所知。
    菲爾薩帶著疑惑和不安沉思著。
    冰塊隨著雪莉搖晃酒杯的動作,碰撞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微弱祥和的風息回蕩空中。
    “對了,這個耳墜你到底花了多少錢?應該不是普通寶石商人手中的便宜貨吧?今天有很多貴族都向我這邊投來了驚異的目光……咦喂?”
    身後的菲爾薩良久沒有回應。當雪莉回首時才發現,勞累一天的他早就熟進入夢鄉了。
    “哼……老是這樣。”
    附:菲爾薩的旅途日記第一頁
    範倫鐵諾公國煉金元曆二五六年,水之月十八日……
    公會委托
    聖堂魔襲。棲息教堂中的是再生類惡魔。在雪莉的配合下成功將其斬殺,可因自身的魔脈問題自己出現了很多失誤。
    不過我們兩人都並未受到多大的傷,這算是幸運至極了。
    日常
    今天是雪莉的生日,恰巧遇上了冒險者公會晚宴的日子。除了遺憾錯過的萬花舞會,我們都玩得很盡興。
    存錢五個月買下的翡翠耳墜終於送出,她好像非常高興的樣子!
    晚會遇見「祖母綠侯爵」,與他暢談公國曆史。
    維克特雷爾鎮的一個破舊小旅館中。
    躺在床上不止數日的少年,此刻終於蘇醒過來。疼痛又開始在虛弱的身體內作崇了。
    在他那模糊又昏暗的視野範圍之中,端坐在附近小圓桌旁的少女站起身,朝自己的方向走近。
    映在眼簾中的少女的輪廓並不是非常清晰。
    但少年可以肯定的是,這位素未謀麵的白衣赤發少女,身段綽約,其容顏也一定非常俏麗。
    “咦……醒了?你已經昏睡了三天了。我遇見你的時候,你正好倒在雪原上了,身後還有幾隻緊追不舍的魔狼。”
    “……”少年依靠著劇痛依舊的背脊,從床上艱難地坐臥起來,臉色如自己那失去色彩般的頭發一樣蒼白。
    “現在,你沒什麽大礙吧?”陌生的少女關切地為他倒了一杯清水,話語像微風一樣溫和地拂過耳邊。
    “對了,冒險者,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依然沉默不語。
    “意識還沒有恢複嗎?很累吧?唉……想必當時你是在竭盡全力地逃跑了。”
    “我……叫做艾爾……方斯,艾爾方斯。”少年艱難地張開嘴巴,勉強回應著。
    “哦,我叫做普莉西亞,也是一名冒險者!”
    少女見他可以開口講話,心裏也暗自安心。
    艾爾方斯緩慢地移動著腦袋,瞧了瞧附近。窗欞外一片寧靜的天空,並且可以隱約眺望到布利紮大雪原的白皚之貌。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床頭桌前的紅木雕日曆上。
    艾爾方斯身處的時代是,範倫鐵諾王國,煉金元曆一二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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