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羞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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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早,篁幽客棧。
除了容與因盲目不便單獨一人在二樓房間用餐外,青淮山的其餘人皆聚留在一樓大堂。
容宿坐於正位,正麵客棧大門,他一邊嚼著嘴裏的芝麻胡餅,一邊抬起目光,不時凝望向外。
片刻後,他哼聲將手中的餛飩碗重重一放,麵容不善地偏頭沉聲發問“你們幾個確認,昨日一整天丞相府都沒個動靜”
負責巡護的兩影徒麵麵相覷,定睛點頭回“我們前門後門都安排了人,若有人來尋,自不會覺察不到,確認除了傅大夫和店小二,門主的房門再無外人踏入過。”
容宿兩片濃眉擰在一起,小聲嘟囔道“莫不是我那日把話說得太狠,真唬著那丫頭不敢過來了”
這話,隻有離容宿挨坐最近的一小師侄聽得清楚,對方當即隻覺摸不著頭腦,不明白師伯究竟是想叫周姑娘尋來,還是不想。
容宿自是有他的心思在。
當然,那日他的慍惱與責怪並不為假。
接到向塬的告狀來信,驟然得知容與所受的與欺傷,他憤惱至極,當即想也沒想便直奔京城丞相府,決意要將兩人婚約廢除,哪怕容與這回還不死心,他也執意要做成棒打鴛鴦之事。
可叫他臨時改變主意的,是他與周敬糾纏之際,無意撞見倆孩子偷摸抱在一起。
容與不必多說,落得這份上,眼神裏也毫無怪罪之意,然而叫他沒有想到的是,周嫵那丫頭目光流露出的,竟也全是真實的關懷與悔愧。
他閱曆無數,怎會分辨不出真心實意與惺惺虛假,隻是姑娘心海底針,前腳周丫頭還堅持著要與那姓沈的探花郎私奔,後腳不知為何忽的痛定思痛,幡然醒悟
轉變之大,叫人難免遲疑。
於是,他故意說出那番誅心之言。
如若他當真想將兩人關係斷卻,根本無需廢話那麽多,他費那些口舌,為的就是要將周丫頭的愧意引到底,再趁機考驗她究竟能為與兒用心幾分。
刻意泄露的行蹤,故意放鬆的守衛
如果那丫頭想來,隻需稍動心思,便可直入無阻。
他知曉,與兒也正盼念著。
可昨日等了整整一天,不想竟是毫無動靜,別說偷溜進入探望,就是派府上下人來問詢一句都沒有,丞相府的人明明已經知曉他們留在了此地
容宿越想越覺不舒坦,若不是為了自己徒弟,他簡直一刻也不想在京多留。
把碗裏剩下的幾個蝦仁餛飩吃幹淨,容宿板著臉色,吩咐下麵的人把臨街守衛再多撤下幾個,後又交代說“你們剩下沒事的,也別在客棧閑待著,都上街各處溜達轉轉,黑壓壓地杵在這裏一片,不知道會耽誤店家做生意”
聞言,影徒們個個垂目去看自己的衣衫黑袍黑靴銀腰帶,青玄門的統一服製,沒覺有何不妥。
容宿再次瞪去一眼,狀似催促,影徒們紛紛提上口氣,趕緊應命散去。
沒過多久,容宿自己也悶悶走出客棧,臨街尋了個茶攤閑坐。
如此,他幾乎是把門敞開,候著人來進了。
就再多等這最後一日,容宿暗暗做決。
青玄山在江湖上如何也算有頭有臉,何至於如此上趕
有秦雲敷出麵,周嫵相求傅榮初的事算是由難變易。
隻是既要偽裝成藥童,樣子如何也得作得像些,傅大夫是謹嚴之人,雖看在秦雲敷的麵子上勉強答應幫忙,卻也要求周嫵須習些基本的藥理通識。
因有前世的療護經驗,這個自難不到她,識藥辨方,研磨技藝,很快她就過了傅榮初這一關。
隻是從出府到現在,前後耽擱不短,眼下時間已經過及晌午,周嫵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傅榮初看出她的迫切,在旁沉言道“周小姐,我每日前往篁幽客棧是按時問診,早了也是無用,等到未時後,我們便趕車啟程。”
周嫵回神,歉意施了下禮,“如此,便叨擾傅大夫引帶了。”
傅榮初客套點了下頭,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後麵的秦雲敷,隻轉瞬停留,很快便移開。
周嫵並未注意到這些,她幫忙收整好藥箱,之後得了傅榮初的應允,去了醫館後院廂房拆除掉自己頭上繁複的發髻,之後自己動手隨意挽了個利落的男子束髻冠,又換上醫館藥童一貫所著的布麻褐衣。
房間裏沒有銅鏡,她自己看不出模樣,從後院出來,她本想要嫂嫂秦雲敷給些意見,隻是還未開口,對方的目光已經上下打量過來。
秦雲敷走近,放低聲音,思量開口“阿嫵,你這樣裝扮旁的都像,就是這副模樣”她似斟酌言辭,頓了頓繼續道,“別說在京城中,就是連帶外域,何處見得到這般出挑俏麵的小藥童,似乎有些不引人信。”
周嫵耳尖泛紅,微窘,“那嫂嫂,你可有什麽好主意”
秦雲敷沉思著給她想辦法,片刻後,她轉身走進傅榮初的私人藥廬,輕車熟路地踩上腳凳,拿下置物架最上一層的天門冬和熟地黃兩味藥材。
見狀,傅榮初在後溫和笑道,“我這藥廬倒像是師妹的地盤了,就沒有你尋不到的。”
秦雲敷一邊示意周嫵坐過去,一邊從容回“師兄的置物習慣從來沒變過,這有何難”
“是不會變。”傅榮初深意道。
之後,秦雲敷開始專注製弄工藝,她將草藥研磨成粉,經細篩過後,又用銀匙壓平,最後取來一支細毛刷,在周嫵麵頰上淺淺拂過一層偏褐色的粉,經這般處理過後,周嫵麵容上的嬌豔姝色暫被壓住,整個人看上去總算尋常質樸了幾分。
收整好一切,也到了出發的時辰。
周嫵將藥箱挎在肩上,跟行上了傅榮初的馬車。
一路上,她害怕偽裝被識破,心頭不可抑地泛溢緊張情緒,於是背脊挺直,一刻都不曾放鬆下來過。
然而叫人沒想到的是,到達目的地後,客棧大門竟進入得如此順利,她全程低頭,同時也暗悄悄地餘光觀察著,前堂未見一個影徒身影,更不見容宿師父。
甚至直到二樓,抵達容與哥哥房間門前,她也沒遇任何阻撓。
傅榮初似乎也感疑惑,自語低喃出聲,“昨日分明還戒衛嚴森,怎麽今日”
已經到了門口,他沒有把話說完,隻將背心掌過去朝門框輕扣了下。
裏麵無人應。
再敲,也依舊。
周嫵不免憂思,猜想是不是自己在醫館耽擱時間太久,容與哥哥一行人已經離京去了
她焦急嚐試推門,這時,正趕上店小二上樓送水,她隻好止了動作,聽傅榮初開口向其問詢。
“請問,這間房住的客人還在嗎”
店小二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再看周嫵身上背的藥箱,疑慮稍散。
他彎腰把水桶放下,如實回“在啊,你們敲門要用力些,這間房的客人”
說到這兒,店小二刻意壓低聲音,隨後抬手指了指自己耳朵,道出不太尊重的一聲
“他又聾又瞎。”
“你說什麽”周嫵蹙起眉。
她不喜別人對容與進行妄議,尤其還是不成事實的話。
店小二悻悻地聳了下肩,見狀沒再自討沒趣地開口,他拎上水桶,躬身繼續給前麵住客送水。
傅榮初在後肅起麵色,“容公子病情,看來比昨日更重。”
周嫵愕然回頭,傅榮初已經握拳用力砸向房門,很重很響的一聲,像是門框都要被震裂開。
這回,裏麵終於有動靜。
“進來。”容與聲音喑啞。
傅榮初推門邁進,周嫵在後沉默緊跟,又將房門再次閉嚴。
房間藥味有些重,容與倚靠在床榻上,閉眼懨懨,少些精神。
傅榮初坐在架子床旁邊的矮凳上,凝神認真診脈,麵色愈顯沉重。
周嫵心跟著揪起,她握緊藥箱的帶子,不敢冒然出聲,隻想快些知曉容與哥哥病情如何。
可她隻是呼吸稍重些,容與很快便警敏察覺。
“傅大夫還帶了人來”
傅榮初看向周嫵,見她慌促搖頭,便會意隻道“是我的藥童。”
麵對麵的距離,這話能叫容與聽清。
他點了點頭,明顯失了興趣,之後不再開口。
傅榮初將診脈的手收回,起身,用食指輕壓容與的上瞼中,又用拇指外翻作檢查。
周嫵看不懂這樣的專業手法,但還是踮起腳尖,關切翹首張望。
片刻,傅榮初板著臉色起身,語氣更不算好,“公子昨夜可是飲了酒”
容與稍猶豫,可還是如實承認,“是。”
傅榮初嚴肅“具體多少。”
“三杯。”
“公子。”傅榮初加重語氣。
容與隻好歎了口氣,“整壺。傅大夫,我知道這犯了藥理禁忌,但我隻能致歉。”
“草藥與酒釀犯衝突,而且是大忌”傅榮初搖頭生歎,口吻顯急,“本來公子沾染的毒性還不至於蔓延至耳,可飲藥後再貪杯,原本治療的藥都成了入口,公子既知曉,為何還要這麽作弄自己身體”
容與不知想到什麽,聞言陷進良久的沉默中。
周嫵急得眼眶都要湧淚時,才聽他低低喃道“沒人在乎。”
沒人,在乎
她在乎周嫵咬緊牙,隻覺心頭正被這四字慢慢刺透,她悶痛到出不了一絲聲。
傅榮初何其聰明,聽聞此言,他目光淡淡瞥向周嫵,見其神色哀傷,心中大致有了數。
原來是情傷難醫。
如此,縱他醫術再如何高明,怕是都不如騰出地方來給周小姐,叫她單獨上前安撫體貼兩句來得管用。
傅榮初沒再猶豫,他起身略整袍衣,頷首道“毒性加深,我這藥箱中的藥材怕是效力不夠,公子需等我回醫館一趟,再抓上幾味藥。至於昨日的藥方,公子照飲就是,不如就叫我這藥童留下,在旁伺候公子飲藥。”
“勞煩傅大夫。”容與口吻疏淡,並未多想。
傅榮初給周嫵示意了下眼色,很快出了房門,給他們留下獨處空間。
周嫵站立其內,回過神兒,立刻將身上負累的藥箱摘下。
“銅壺裏有剛燒開的水,若是尋水衝泡,你用它就好。”容與出聲。
周嫵抿緊唇,沒回話,隻自顧自悶頭做著手上的事。
待藥水衝泡完,她端起藥碗親口試了試溫,舌尖觸到,苦味瞬間從味蕾蔓延至心坎。
有些燙,她俯首輕輕吹涼,而後將碗端平,朝容與緩步走去。
容與此刻眼目不靈,但氣息感覺卻很是靈敏,她剛稍微靠近,他便立刻直身伸手欲將藥碗接過,似乎是想以此避免來人的繼續接近。
周嫵想,若不是這套藥童衣服長久儲放在傅大夫的倉庫裏,內內外外都浸滿了藥味,他怕是會在她進門的下一刻便精準認出她。
容與仰頭三大口喝下苦藥,眉頭都沒皺一皺,喝完,他將空碗順勢遞過,可周嫵卻沒有接。
她眼睫輕顫著,微傾身,把手伸到他唇角,用拇指輕輕幫他抹擦掉那沾著的一滴藥水。
她冒然動作,引得容與厭惡地蹙起眉頭,隨即抬手在她腕上猛力一握,五分的力道,痛得周嫵實在沒忍住輕呼出聲。
她輕輕一個音節溢出,囫圇不清,卻引得容與驟然僵住了身。
他手顫顫地鬆開,自我懷疑,不可置信,隨後嘴唇翁動良久,也沒敢出聲問出一句話來。
隻有他用力摁壓在瓷碗邊沿,逐漸泛白的指腹,彰顯著他此刻藏不住的慌亂與錯愕。
周嫵知他認出,於是忐忑邁前一步 ,輕力環住他的脖頸,湊近摟實幾乎耳語,“容與哥哥,是我”
啪啦一聲,白瓷碗落地,摔得粉碎支離。
周嫵怕他眼目不便會踩到碎瓷,立刻彎腰打算去撿,可剛要離他兩步遠,腰際便被其用力橫攔,她都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重重跌進他懷裏。
“別走”他隱忍的,克製出聲,“阿嫵,別走。”
她左耳貼挨緊他的左側心房,震耳的跳動聲叫她不忍心驚。
劇烈,洶湧。
他顯然在瘋狂悸動。
因為,她的靠近還是,她的到來
周嫵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低低呼著氣息,解釋說“我,我不走,地上的碎瓷片容易傷到腳,我怕你踩到,所以才想盡快將它收拾幹淨。”
“待會收。”
他聲音繃緊,手臂依舊困著她,好像將她看作成一隻放手就會隨時飛走的蝴蝶。
周嫵當然也想被他這樣抱著,就像在前世,兩人親吻相擁,那般近昵,可現在
她略微窘迫,不知該掙還是不掙,隻因身上所著的藥童裝束實在束縛。
這套上衣原本帶有束胸,可她第一次這樣著裝,還穿不熟練,故而身後帶子係掛時並未纏身緊牢,又經方才無意拉扯,她後知後覺到,自己身前的圍胸裹布似乎已鬆垮下來。
她身材本就偏玲瓏豐腴,這般被他緊抱著,加之喘息不停起伏,她胸口難免頂到他。
前世也沒這樣過腦海想到些什麽,周嫵羞得臉燙。
抱住她的那一刻,容與精神繃緊,一直未覺異樣,待他終於相信這是真實,確認懷裏溫熱的確來自他癡心妄念之人時,他才嚐試鬆緩了手臂力道。
他艱澀出聲,“阿嫵,昨夜我做了一個不好的夢。”
“是,是什麽夢”
周嫵聲音低弱,上衣的不適正影響著她動彈艱難,她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會引裹布完全脫落至腰。
“阿嫵,我夢到了你,有你在,原本對我來說那該是美夢的,可”
容與微頓,似乎很排斥繼續說完後麵的話,但最終他還是咬牙訴述完,“可是,我還一同夢到了沈牧。”
周嫵身軀一定,抬眼看過去。
“他當著我的麵抱你,而當時,我困在泥潭渾身盡被鐵鏈鎖住,絲毫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將你帶走,我想殺了他,我恨不能”
啖骨食肉。
容與及時止了口,那些殘惡泄憤的話,他顧及著周嫵而沒有說完。
他深深閉了下眼,掩住眸中現出的一片凶戾色,“之後,我從夢中醒來,發覺天色大亮,我這才意識到你真的沒有來找我,一整天都沒有來我想,你之前說的那些好聽的話一定都是在唬我,你再一次從我身邊逃走了。”
“不是,不是這樣的。”
周嫵用力搖頭,語氣急切,“那日容宿師父生了好大的氣,我不敢冒然過來,又擔心進門時會受阻攔,所以不得不另尋辦法。於是,我去求我嫂嫂幫忙出麵做人情,嚐試以同門之誼說服傅大夫出手相助,如此折騰了好一通,我才得以用藥童的身份過來客棧找你,卻不想守衛竟這般鬆懈”
“容與哥哥,我之前說的話不是為了唬你,那些全部都作數的,你願意信我嗎”
容與抬起的右掌從她腰窩處緩慢移至背脊。
他輕撫,不時也會落實去摩挲她的發,之後沉道“我信,現在相信。”
這個回答並沒有叫周嫵心裏舒服多少,反而叫她愈發難過,沮喪。
現在相信便意味著,在當下之前,他無時無刻不受著失落的煎熬與折磨。
還有他明知危害而飲下的消愁酒,損身,傷耳目,他這副身子還受得了如何折騰
周嫵吸了下鼻,伸手環抱住他的脖頸,動容歉疚地向上湊貼過去。
她忘記了自己衣服上的不便,於是隨她動作,她背後的係帶幾乎驟然崩扯開。
沒有束縛,波湧伏蕩。
她不由愣住。
而容與正落掌撫著她的背,當下察覺似的一怔,同樣僵滯不敢再動。
周嫵臉燙,不可抑地想起兩人前世時的親熱,在某些方麵,他實際並不君子,甚至帶著些惡劣與混壞,他的偏愛處更一直未變過,在從前,他便對它做過了所有的壞事。
沒有變過
那他現在也會想嗎
周嫵臉頰暈然,眼睫輕眨,明顯感覺到他呼吸在漸漸加重。
她遲疑,抿抿唇,輕聲試探地問,“容與哥哥,你是想摸嗎”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網址新電腦版網址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老網址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qq群647547956群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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