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不曾虧欠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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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周圍隨處可見的參天大樹,以及遍布於森林中的無數藍銀草,唐昊的表情顯得有些恍惚。
很久之前,他隻知道有這麽一個地方,是阿銀化形前,作為藍銀皇成長的家鄉。
同樣也是從阿銀口中得知,若是藍銀草一族失去了它們的王者,那麽到時擁有藍銀皇血脈的藍銀皇傳人,便有機會在這片森林的引導下,覺醒出完整的藍銀皇血脈。
不過,在那時候他卻從未來過這裏。
當時的唐昊與唐嘯、阿銀三人結伴曆練,他和唐嘯都正處於意氣風發,實力快速提升的關鍵時期,自然心無旁騖。
到了後來,隨著阿銀身份暴露,確定關係的兩人又要麵對武魂殿的追殺,忙於輾轉逃亡,占用了他們的大多數時間。
在此期間阿銀沒有多提,唐昊也就沒想過去細問。
否則對方死後,他也不至於想不到將其草種送回這片森林中進行恢複。
第一次真正來到這裏,是五年前的魂師大賽時期,他為了幫助唐三覺醒藍銀皇武魂,才邁入了這片森林。
但這一回,唐昊心中莫名產生了些異樣感受。
與上次不同,他現在擁有了更多信息,能大概拚湊出些許疑點。
藍銀王曾篤定唐三不可能覺醒藍銀皇武魂,還表現出一副諱莫如深的姿態,當時自己並不明白它真正的意思。現在看來,對方很可能曾經見過複生的阿銀。
可既然如此的話,阿銀又為什麽出現在了武魂城中,而且不願意和自己一同退去?
要知道,阿銀和武魂殿之間可是有著生死大仇,她就是被前任教皇千尋疾逼迫之下才無奈選擇了獻祭。
除此以外,武魂殿一直以來都堪稱是魂獸一族的最大敵人,加上曾經與唐嘯唐昊兄弟二人相處時的耳濡目染,阿銀完全沒理由和他們同流合汙。
恐怕一切的疑點,還是集中在那個古怪邪性的蘇誠身上。
那家夥到底是怎麽發現了自己隱藏草種和魂骨的地點,又是以什麽手段複活的阿銀?
武魂城出現的那個人,又真的是自己認識的阿銀嗎?
越是靠近森林深處,唐昊的心中就越是不安,淡淡的陰影籠罩心頭……
在這片古老森林籠罩的小世界中,唐昊的精神力無法釋放太遠。
所以,當他毫無防備地看到出現在不遠處的一對男女時,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諸般思緒瞬間湧上心頭,就連大腦都在一時之間陷入了停滯。
那對男女看起來也確實極為般配。
男人樣貌俊朗,氣度瀟灑從容,女人更是姿容絕美,皮相之好世間難尋,還要遠勝過身旁男子,不過表情卻略微有些不太自然。
看著他們牽在一起的兩隻手掌,唐昊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心髒之中傳來抽痛。
驀然間有種噩夢降臨現實的幻覺,甚至產生了陣陣窒息般的暈眩感。
眼前場景既令他無所適從,潛意識中卻又有了那麽一絲恍然。
莫名有種“竟然如此、果然如此”的荒唐感受。
但在下一刻,一股更加猛烈的情緒猶如山崩海嘯般席卷而來,摧枯拉朽地衝垮了心頭的疑惑、惶恐、痛苦,以及大部分的理智。
那是燎原般的洶湧怒火!
任何男人,都難以忍受和麵對此類情況的發生!
被摯愛背叛的火焰,瘋狂燒灼著唐昊的每一寸神經,額角青筋暴起,雙眼血紅一片。
“阿……銀?”
低沉沙啞的問句從他的口中緩緩吐出。
在不遠處那張魂牽夢縈的俏臉上麵,他感受不到對方有一絲一毫再見自己時的喜悅。
沒有所謂的監禁,也沒有身在武魂城中受苦。
她看起來甚至比以前更美了。
那不是樣貌上的改變,而是氣質層麵的天壤之別。
但是,此時她卻在回避著自己的眼神。
其中或許有些愧疚,但沒有惆悵,沒有後悔,更沒有再次見到自己的驚喜或是動容。
她就那樣被另一個男人,一個甚至和自己的兒子差不多大的男人緊握纖手,安靜地站在那裏。
此時任誰看去,都會覺得蘇誠和阿銀才更像是一對情侶。
而另外一邊,不修邊幅、落拓邋遢的唐昊,卻顯得與他們兩人格格不入。
唐昊長得當然不醜。
這個世界,長相往往與天賦掛鉤,武魂血脈,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哺魂師外表。
可以說除了極特殊的武魂以外,隻要是武魂資質好的魂師,幾乎就沒有長相難看的。
這一瞬間,他忽然有些後悔,沒有花些時間收拾一下自己的外形。
雖然到了現在,外貌之類的因素,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好久不見了,唐昊,上次放你一馬,沒想到你還敢找來這裏。”
阿銀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說話的人是蘇誠。
他的聲音平淡,沒有任何情緒外露,隻是用雙眼緊緊盯視著唐昊。
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唐昊從心底泛起一陣寒意,甚至衝淡了些許怒火,找回了不少理智。
他的實力不俗,雖然稱不上絕頂,根基受創也沒有完全恢複。
但曾經畢竟也是世間最拔尖的那群強者中的一個,能夠清晰感覺到此刻蘇誠的可怕。
“更強了……”
唐昊深深吸了口氣,想讓自己混亂的心神先冷靜下來再說。
到了這個時候,他根本無法繼續自欺欺人。
那個人是阿銀沒錯,但很可能已經不再是自己的阿銀了。
她明顯還認得自己。
眼神裏的那一絲愧疚做不了假。
隻是已經沒有了過去的溫柔、崇拜與愛慕,除了愧疚以外,更多的是堅定與坦然。
顯然,她並未受到強迫,這裏也不是武魂城,而是藍銀草森林。
如果她真的迫不得已才和蘇誠走在一起,這個地方又怎麽會如此安靜祥和,沒有絲毫戰鬥痕跡。
哪怕蘇誠再強,也不可能無聲無息便製住這片森林中的所有魂獸。
這時,唐昊忽然雙目一凝,注意到了阿銀身上有些不太對勁。
得體的宮裝長裙將她的全身包裹。
柔美窈窕的身姿曲線,被那身繁複華麗的裙裝完美凸顯出來。
但這些表象之外,對方那頭略顯散亂的鬢發,與白皙長頸上的大量吻痕,依舊沒有逃過他的雙眼。
就在剛才,心情複雜的阿銀根本來不及也想不到去收拾打理這些細節。
或者說,她當時在意的隻是蘇誠的心情,並沒有考慮過該以什麽姿態麵對忽然到來的唐昊。
“!!”
巨大的怒火在心頭炸開,唐昊的心態徹底崩了。
下一刻,強大的氣息波動在他的身上驟然迸發出來。
巨大的昊天錘浮現在手,最佳配置的九個魂環浮現閃動。
尤其是那枚十萬年的第九魂環,更是散發著刺目的猩紅色光芒。
看著如此強大的武魂與魂環配置,蘇誠卻沒有絲毫動容,也沒有想喚出武魂的意思。
隻是淡淡道:“你確定要跟我動手?”
不見他有太多動作,隨著話音落下,整個人的氣勢瞬間一變。
就像施展出了武魂真身一樣,化作一柄通天徹地的巍峨巨劍,如山如嶽佇立前方。
但其實,他還是他,既沒有使用領域,也沒有用出武魂。
唐昊前衝的身形一頓,表情不斷變幻。
他猶豫了。
蘇誠見狀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
世上隻有三種人才能無所畏懼:神經不正常的瘋子,腦子有問題的傻瓜,以及無法思考的死人。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
因為不了解其強大,所以心中無所畏懼。
很多人的所謂“勇敢”,其實本質上來自於無知,不理解生死間的恐怖,不明白彼此間實力的差距。
這種“勇敢”,根本不是真正的勇氣,說到底不過隻是莽撞任性罷了。
換做二十年前,也許唐昊會毫不猶豫地揮出這一錘,因為那個時候的他,根本什麽都不懂。
但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這種衝動。
時間消磨了他的意誌,種種代價教會了他該如何做人。
強大的宗門、頂級的天賦所賦予他的那層虛假的外殼光環,早已經支離破碎。
反而是站在蘇誠身旁的阿銀,看著那枚紅光閃動的十萬年魂環,微微動了動嘴唇,下意識轉頭看了眼蘇誠的表情。
她的這個細微動作,蘇誠並未留意到,卻被正對麵不敢輕舉妄動的唐昊收入眼中。
唐昊雙眸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麽,顫聲道:“阿銀,你忘了嗎?我昊天錘上的第九魂環,這是當初我們一起麵對武魂殿追殺的時候,你為了保住我們父子的性命,所賜予我的力量!這是我們感情的見證!這麽多年來,我從來沒有哪怕一天,忘記過當日的情景!”
阿銀聞言俏臉一白。
她現在最怕聽到的就是這種話,尤其是當著蘇誠的麵提及此事。
不是因為後悔當時的獻祭,也不是舍不得那些力量,而是擔心蘇誠可能會因此心生芥蒂。
這段曾經的感情,本就是她現如今的心結。
在對待感情時,男人和女人的態度往往是不同的。
大多數的男人多情而長情,女人卻癡情而絕情。
當她們愛一個人的時候,時常會掏心掏肺,但當她們真正割舍了昔日情分後,卻會做得比男人還要決絕得多。
當阿銀開始接受蘇誠的情意,開始在這數年之中,反複思考稱量,逐漸正視自己內心情感變化的時候,其實她在意的核心,就已經徹底發生了改變。
她又瞟了蘇誠一眼。
不過蘇誠顯然沒有在意那些,他隻是一臉失望地搖了搖頭。
“唐昊啊唐昊,擁有這樣一枚魂環,對你來說難道是件很榮耀的事情嗎?若是你直接衝我揮拳,我還能讚你一聲,為伱的勇氣喝彩。或是掉頭就走,我也能高看你一眼,有忍下怒火和屈辱的理智。但是拿出這些東西來打感情牌,實在令人反胃。”
“你懂什麽?!你不過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人罷了!”
唐昊咬了咬牙低聲吼道。
“破壞家庭?”蘇誠眼中閃過一絲譏誚,“那是你自己的家庭,你自己的宗門,就連獵殺魂獸附加的,也是你們兄弟兩人的魂環,提升的是你自己的魂力。至於阿銀想要什麽,你真正關心過嗎?”
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了一頓,若有所思道:“說到這裏,我不得不問你一句。在明明知道她身份的情況下,你又為什麽要帶著她招搖過市,引人矚目?怎麽,難道你的修為提升,比她的生命安全都還要更加重要?還是說,你早就打算好了,要把她當做你晉升的踏腳石?”
聽到這話,旁邊的阿銀微微一怔,下意識抬起頭來看了唐昊一眼。
雖然已經放下了那些事情,但這畢竟是她曾經為之付出生命的一段經曆。
“你放屁!”
唐昊聞言勃然大怒,雙眼之中血紅一片。
“我們說好返回昊天宗成親,卻反而被你們武魂殿的人襲擊追殺!甚至你們武魂殿,還在之後下達詔令,聲討昊天宗!我的父親都因此而死,我連他老人家的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為了阿銀,我甘願放棄一切!”
“為了阿銀放棄一切?”蘇誠發出一聲不知是驚訝還是嘲諷的輕笑。
“我不知道你是真這麽想,還是在自我安慰。不過你倒是說說看,阿銀在你身上究竟得到過什麽?哪怕她當年為你而死,你又為她做了什麽?嗬嗬,酗酒度日以此緬懷?
“不說想辦法將她複活,彌補自己的過錯,就連拚死為她複仇的勇氣,你似乎也沒有吧?
“還有,武魂城現身後的最近幾年,你又躲在了哪裏呢,怎麽沒想過她的處境?
“別說什麽為了唐三,讓我瞧不起你。我可是很清楚,那家夥小時候過的是什麽日子。”
等他說完,唐昊卻沒有馬上開口反駁。
隻是依舊用通紅的雙眼死死瞪視著蘇誠,手中緊握著巨大無比的昊天錘錘柄,顯然並不服氣。
“唐昊,若是你事先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宗門帶來如此禍端,又會做出什麽選擇呢?在你心中,生命、宗門、阿銀,這三者之間孰輕孰重,你自己能想明白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責任,你的做法與我無關。隻是,當你不能為自己的言行承擔代價,意外發生之後,又同樣不能用其他方式加以彌補的時候,還在這裏口出狂言豈不可笑?”
“住口!”唐昊陡然暴怒,“你根本不明白我們兩人曾經經曆過些什麽,我們還有一個孩子!”
說到這裏,他轉頭看向阿銀,眼神期待之中還帶著一絲哀求,“阿銀,小三還在等著你。他是我們的兒子,你忘記了嗎?”
“哈,可笑的說辭。”蘇誠淡淡道。
“‘因為你跟我有段過去,因為我們共同經曆過生死,因為我們有過一個孩子,所以你應該永遠愛我!’是這樣嗎?怎麽,你要搞道德綁架?
“憑什麽?唐昊,說這話之前,先問問自己配不配。她愛的應該是具體的人,而不是某種概念,某段故事!
“我告訴你,從來都是你們欠她的,但她卻不曾虧欠過任何人!”
這些話,蘇誠看似是在說唐昊,其實是借著這個對質的機會說給阿銀聽的。
他根本沒有興趣去教育這麽一個男人。
對方做的對或者錯,都與他沒有半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