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邊，波賽西默然無語。
    夢境的記憶與現實的真相彼此交織，令她的思緒都有些混亂。
    又或許根本沒有什麽夢境。
    那隻是在另一個世界中，發生的另外一種可能，誰知道呢。
    枯坐在這山頂神殿中許多年，自己又到底想明白了些什麽？
    很多事情的發生，並非某種單一因素造成，而是立場、認知、觀念、情感等等情境疊加，才促成了最終的選擇。
    許久之後，波賽西才再度開口，低聲道：“兩年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沒關係，可以理解。”
    蘇誠有些意外，沒想到對方竟然會為了那件事情道歉。
    在當時，他的心裏當然是極為不快的。
    否則那個時候他也不至於剛一突破便立即拔劍全力出手，還奪走了對方的海神權杖，並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但時移世易，如今的蘇誠其實已經不怎麽在意了。
    當一個人的實力和底氣，遠遠超出了原本的境界後，眼界自然就和過去有了不同，對很多事情都可以輕鬆放下。
    “不過說實話，你的行動還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其實更早之前，我也和比比東有過類似的矛盾，存在些潛在的敵意和威脅。她的性格你了解不多，當時的教皇比比東，可是相當瘋狂且極端的。
    “但即便是那樣的她，也沒有因為某種虛無縹緲的可能性，而對我直接出手，充其量隻是心懷警惕而已。”
    波賽西有些驚訝。
    現實中的蘇誠年齡要小得多。再往前推個幾年，怕是僅有十多歲的樣子。
    如果不是因為那場夢，他和比比東又是怎麽扯上關係的？
    無論怎麽想，實力超凡地位崇高的武魂殿教皇，都不至於對一個小孩子心生警覺才是。
    波賽西眨了眨眼，試探著問道：“那現在你和比比東之間到底……”
    “我和她的事就不好跟你細說了。”
    蘇誠笑著擺了擺手，拒絕回答這個問題，轉而道：“對了，如果你哪天下定決心，想要換個活法，想要為了自己而活，那就告訴我吧，我說不定可以幫襯一下。”
    說到這裏，他轉頭注視著對方澄澈的藍色眼眸，“畢竟你的年紀也不算大，還有的是時間可以荒廢。”
    波賽西臉頰一紅，輕嗔道：“你這孩子真是沒大沒小，就喜歡胡言亂語。”
    蘇誠撇了撇嘴，對她的斥責不置可否。
    “說起來，海神島市集上的慶典儀式快要開始了吧？到時候要不要去看看？”
    “海神慶典？”
    波賽西聞言一怔。
    她都不記得還有這件事了。
    名義上說是為了感謝海神庇護，所以才召開這樣一種慶典，但那其實更像是一種娛樂節目民俗傳統。
    本身不具備任何官方性質，更不需要她這個大祭司前去主持。
    倒是那些聖柱鬥羅們，時常會出席參與。
    自己上次參加，是在多少年前來著……
    “你慢慢考慮。”
    蘇誠看了她一眼，旋即笑著轉身，向著下山方向走去。
    “伱要去哪？”
    “我還是去海女城住著吧，這裏太高了，我呆不慣。”
    “……太高了嗎？”
    看著他逐漸走遠的背影，波賽西抿了抿嘴唇，又回眸俯瞰了一眼山下的海神島。
    作為海神的使者，僅有的職責便是全心全意侍奉海神，並庇護海神子民，沒有必要親自走入世間。
    倒是那場深刻的夢境記憶中，自己這個“徒弟”利用各種花言巧語，把她“誘騙”到了山下。
    但事實證明，對方之所以會那樣做，其實別有目的。
    而到了現在，類似的選擇再一次擺在了自己麵前，又應該如何選擇呢？
    夜晚，海女城一間普通的住宅之中，蘇誠靜靜盤膝坐在幹淨的床榻上。
    包括人數最多的海龍城在內，海神島的七大聖城都不是滿員狀態，空出來的房間很多。
    有著波賽西的首肯，入住其中自然不難。
    至於海神山，他肯定是不能久待的。
    蘇誠得時刻考慮山下千仞雪的想法，若是因此再讓對方誤會多想，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不過，既然已經做好了和小雪打持久戰的準備，他也確實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
    好在小雪那邊看他來了海神島後，暫時沒有掉頭就走的意思，想來心中也在猶豫，讓事態有了斡旋餘地。
    所以他準備直接進入新的模擬，借著另一個世界影響現實的機會，看看會不會有其他轉機。
    當然，若是不能，也沒必要刻意強求，現實裏總會有其他解決辦法的。
    相比之下，還是完成模擬任務最為關鍵。
    畢竟蘇誠自己也不確定，這次模擬會出現什麽變數，和過去又會有哪些不同。
    唯有一點他很明白。
    無論是他自己的未來，還是與他關係緊密的武魂殿一方成員的未來命運，都牢牢係於他一人身上。
    絕不能因為一時的情感矛盾，而耽誤了更加要緊的大事。
    等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隨著能量運轉，熟悉的淡藍色麵板終於又一次在他的麵前展開。
    看著這片光幕，蘇誠的心中微動，但沒有馬上做出選擇或是其他動作。
    而是先默默思索了片刻，分析著其中的隱含信息。
    旋即，他沉下心神，全心調動起了體內的真力，然後將其盡數聚攏，向著潛藏在血脈深處的那團本源之力撞擊過去。
    就在他的力量觸及本源之力後，原本凝合如一的能量團驟然泛起陣陣波動，柔韌的表麵也開始形成被撕裂開來的痕跡。
    顯然，如今真力的層次之高，已經能夠撼動強大的本源之力了。
    相比於先天之力的融合態，如今蘇誠體內這種蛻變後的力量，從根本性質上就已經有了巨大變化。
    與此同時，他眼前的麵板也隨著他的動作漸漸出現了明顯的不穩定，化作模糊的殘影。
    蘇誠眼見有效，當即開始加大力度，全力壓榨著身體潛力，逼迫出更多真力凝聚成鋒銳劍影，調動著攻向一處。
    這種發生在身體內部，甚至是血脈深處的強力對撞，他自己也不太好受，臉色一陣泛白，髒腑之上已經開始出現了細微的碎裂跡象。
    好在真力與肉身渾然一體，彼此能夠輕鬆交融分離。
    這種特性，大大緩衝了他體內此刻所承受的巨大壓力。
    否則即便以蘇誠如今的骨骼血肉強度，怕也會被這連綿不絕的對撞餘波重創，導致後續難以為繼。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半刻之後，本源之力終於被他徹底衝散，眼前光幕也隨之潰散。然後又重新融合，大量亂碼與扭曲的文字輪番閃過……
    不多時，新的提示顯現。
    隨著“修正完成”的字樣出現，光幕重新恢複了正常。
    再看麵板上的內容，和先前相比，已然出現了巨大的改變。
    沒有了任務選項的描述，也沒有了任務獎勵。
    僅僅隻有三行極為簡單的文字。
    蘇誠仔細看著這三個任務，眯了眯眼，注意到了一些細節。
    在“任務·起源”之中，所用的描述是“找到‘鬥羅星’的變化根源”，但到了“任務·終章”裏麵，顯示的卻是“改變‘世界’格局”。
    由此看來，其中“世界”所指向的，恐怕就不是這片大陸那麽簡單了。
    更何況，先前他未曾完全激活模擬器能量的時候，s級的任務都達到了擊殺海神本尊的難度。
    現在徹底激活全部的龐大能量，任務要求又怎麽可能止步於一個區區鬥羅星。
    所以，這個“世界”所指的範圍，恐怕……
    “神界？”
    蘇誠深吸了一口氣，種種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接著便沉下心來。
    這是早有預料的事情，他並沒有感到太多的緊張惶恐，反而有些隱隱的興奮。
    更高更遠的風景，更加恐怖的強敵，這可太有意思了。
    至於任務獎勵有沒有顯示出來，其實無關緊要。
    他並不覺得自己一次性將模擬器的力量全部激發後，才最終形成的新一輪模擬，完成後得到的東西會差到哪去。
    當然，具體會得到什麽，隻怕就要看他自己準備如何完成這次模擬世界的任務了。
    很快，任務界麵消失，新的麵板提示出現。
    和任務顯示相同，初始天賦方麵，這回同樣沒有給他選擇的空間。
    而是直接給出了三個天賦，其中兩個貌似還不能馬上兌現的樣子，隻有第一項“真實體質”是完整的。
    效果看起來倒是直觀得很，應該就是把他現實中的身體狀態複製到模擬世界中去。
    光是這一點，就稱得上是天胡開局了。
    不過相對應的，也更加體現了本次模擬的難度之大遠超以往。
    並非蘇誠自視過高。
    以他如今的身體素質，在鬥羅大陸上絕對堪稱碾壓式的斷層天賦。
    即便有著種種積累在身，但若讓他從零開始的話，先天之力能夠融合得出來，但想成就真力，是萬萬沒有辦法做到的。
    形成這種極其特殊的力量，可以說是依靠著諸多機緣匯聚才得以成型。
    先天之力的深厚根基，千仞雪太陽之火的錘煉，比比東特殊靈魂之力的蘊養，這些條件缺一不可。
    或者說，至少有差不多的條件和環境，他才有機會將其再現。
    但是，以太陽之力和水魂核心的能量層次，又去哪裏找到類似的能量？
    甚至蘇誠懷疑，若不是這一回的能量足夠充裕，就算是在模擬世界中，模擬器也做不到複製他現如今的特殊狀態。
    初始天賦的內容展示消失後，新的麵板出現。
    這次終於有了選擇的機會。
    “……”
    看著眼前的五個選項，蘇誠猶豫了。
    說實話，如果隻考慮最後獎勵的話，他更傾向於選擇“近戰直覺”或者“天生劍種”。
    這次的血脈選擇，說不定本身就代表著潛在的任務獎勵之一。
    雖然最後的“天生劍種”，名字看起來實在有點不友好，甚至有辱罵的嫌疑，但絕對能對他未來的戰力大有提升。
    論及技巧方麵的東西，蘇誠並不比其他人強上多少。
    雖然他也有幾個自創魂技傍身，但隻是比下有餘，往上看看，神界那些活了不知多久的神祇們，哪個沒有幾樣拿手絕招。
    他自己的那些劍術，放在魂師界或許算得上拔尖，比起神界的存在們，就遠遠不如了。
    “龍神、劍道……還有，這個‘無’又是為什麽能和其他血脈並列在選項之中……”蘇誠凝眉思索著。
    “不包含任何血脈的純粹肉身，同樣具備著獨到的優勢嗎……還是說，當體內摻雜了其他血脈之後，帶來的效果未必全是好處？實則有利有弊？還有那個天賦，血脈提純……既然如此……”
    半晌過後，蘇誠終於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這種選擇上不能隻看以後，能完成這次模擬的任務才是關鍵。
    有龍神血脈在身的話，能方便他去尋找盟友。
    對於完成“任務·起源”，絕對是一條最佳捷徑。
    更何況，龍神血脈本身也很有研究價值。
    作為曾經世界頂峰的存在，其血脈之中必然有其獨特性。
    至於以後帶不帶的出來，又會對現實的身體產生什麽影響，那些都隻是猜測而已，沒有必要因噎廢食。
    隨著提示出現，還來不及深思“精神之核”以及“伴生命運之子”含義的蘇誠，意識瞬間脫離了肉身，進入到了另一個恍若真實的世界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