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雲雀(四更合一) 去鳥窩裏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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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錦茂渾身一震, 猛地抬頭,跌跌撞撞地向電梯口衝去“去十樓,去十樓, 走廊盡頭有窗,從那裏可以爬出去”
    許嵩嶺還在催促“何明玉呢局裏電話打過沒有警犬什麽時候來”突然見季錦茂像失了魂一樣地往外衝,有點莫名其妙地問,“怎麽了”
    趙向晚的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嚨口。
    剛剛過來的時候, 大老遠就能看到酒店西側高高懸掛著一塊長長的廣告牌,一入夜便亮起霓虹燈, 閃爍著紅紅綠綠的光芒,閃瞎人的眼。
    四季大酒店的霓虹燈廣告牌長約九米, 用鋼管焊接在牆上, 如果季昭真的爬到那上麵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十樓啊,支撐燈牌的鋼架能有多大的承載力,一個成年男子坐上去, 還晃悠手腳, 萬一垮塌了怎麽辦
    “許隊,季總想到了一個地方,季昭可能在那裏, 我們趕緊跟上吧。”隨著趙向晚這一句解釋,所有人全都往樓梯口湧去。
    十樓。
    有風吹來。
    霓虹燈的光芒從窗口透過來,將走廊地麵染上五顏六色。
    季錦茂整個人趴在窗邊, 聲嘶力竭地喊著“季昭”
    三個三角鋼架, 一頭焊在牆上,另一頭撐起九米高的燈牌。散亂的電線在空中搖擺,燈光將夜色點綴得美輪美奐。
    最底層鋼架上坐著一個人。
    他側麵對著窗, 雙手平舉,雙腳一前一後慢悠悠地蕩著。
    白襯衫、卡其褲,零亂的劉海遮住眉毛,眼睛亮得仿佛天上的星星。
    季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任何外界聲音充耳不聞。夜風從遠處吹來,從他臉頰邊、耳邊、指縫、腳尖撫過,溫柔地將他整個人包裹、纏繞。
    許嵩嶺一把將季錦茂拖回來,厲聲喝斥道“喊什麽喊要是驚擾了他,掉下去怎麽辦”
    季錦茂完全慌了神,眼淚鼻涕一起流,他死死拽著許嵩嶺的胳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話。
    “怎麽辦怎麽辦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我就這麽一個兒,我們老季家就這一根苗啊。我爸死得早,我是我媽拉扯大的,季昭出生時丹楓大出血差點沒了命,我一狠心做了結紮。我和丹楓隻有一個兒,我媽也隻有這一個孫啊”
    關心則亂,季錦茂此時哪裏看得出來有半點首富的風範,連“結紮”這麽私密的話都說了出來,完全就是個為兒子生死擔憂的悲傷老父親。
    洛一輝趕了過來,扶住季錦茂,一臉的愧疚“姑父,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來勸他。”
    看到自己無比信任的洛一輝,季錦茂恨不得抽他兩巴掌。
    明知道季昭有自閉症,受了委屈也不懂得表達,落單了隻能任人欺負,他怎麽能把季昭一個人丟在露台,一丟就是十幾分鍾
    十幾分鍾,足夠讓人死好幾回
    道歉有什麽用道歉有什麽用季昭要是出了事,季錦茂第一個掐死洛一輝
    可是,聽到洛一輝說要去勸季昭,想到他倆年齡相當,又是一起長大,季昭說不定能夠聽他的,季錦茂內心又升起了一絲希望。他吹出一個鼻涕泡泡,抬手抹了把臉,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那你聲音小點,好好勸他回來。”
    得到季錦茂同意,洛一輝邁步靠近窗口,看向坐在鋼架上的季昭。
    洛一輝的臉被五彩的燈光染上各種顏色,紅的、綠的、藍的、黃的,變幻莫測。
    現場氛圍很緊張。
    許嵩嶺臨危不亂,低聲安排人呼叫特警、消防員支持,又喚人找來消防用的安全繩,準備親自上陣救人。
    盧曼凝雙腳發軟,扶著走廊牆壁大喘氣。
    趙向晚凝神屏息,緊緊盯著洛一輝的一舉一動。想到馮紅英曾經在心裏罵過洛一輝不是什麽好東西,趙向晚多了一絲戒備心,想要聽清楚他心中所想。
    可是
    什麽也沒有聽到。
    洛一輝的內心似乎豎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什麽也聽不到。
    讀心術失靈,趙向晚多了一分警惕。
    心機深沉的人會將心事藏得很深,輕易不會顯露出來。除非情緒激動,才能窺探一一。
    趙向晚慢慢靠近,不露痕跡地打量著眼前這個模樣英朗陽光的年青人。
    他穿著修身的黑襯衫、黑西褲、黑皮鞋,腰間門一條黑色皮帶,因為一身的黑,金色皮帶扣顯得格外顯眼。即使趙向晚對奢侈品牌不熟悉,也能看出皮帶價值不菲。
    季昭的母親,是洛一輝的姑姑,兩人外貌有三分相似,都皮膚白、眼眸黑。隻是洛一輝嘴型大、唇略薄,頭發短,露出寬寬的額頭,比季昭看上去多了幾分男子氣。
    洛一輝開口說話了。
    所有人都不敢吭聲,努力將呼吸聲放低,生怕驚動了季昭。
    “季昭,玩夠了沒餓不餓回家吃飯了。”
    洛一輝的聲音溫柔而輕鬆,仿佛兩個老朋友很久不見,在路上偶遇之後熟稔地聊著閑天。
    趙向晚站在洛一輝身後一尺距離,看到閃爍的霓虹燈下,他的瞳孔陡然縮小。
    人類看到感興趣的東西,瞳孔會明顯擴大;反之,當看到厭惡的人或事時,瞳孔會突然縮小。
    瞳孔的變化不受人們意識的控製,這一點很難造假。
    雖然聽不到洛一輝的心聲,但通過他的微表情變化,趙向晚得出一個結論洛一輝不喜歡、甚至厭惡季昭。
    馮紅英刺激季昭的那個地主家傻兒子故事,也是洛一輝講給她聽的。如果這是他有意為之,那此人心機之深,超乎想象。
    “季昭,我剛剛離開了一會兒,怎麽你就跑這裏來了今晚的答謝宴你還沒吃東西呢,走走走,我們一起吃飯去。”
    洛一輝的眼珠在快速轉動著,自下而上,停留在右上方。
    人在腦海中構建畫麵和聲音時,眼球會朝向右上方。
    什麽情況下人們需要自主構建畫麵和聲音一般是在努力發揮想象力、憑空創造出一些內容時。
    現在洛一輝既沒有繪畫、也沒有寫小說,更不是工作狀態,如此賣力地虛構畫麵與聲音,顯然是為了掩蓋真相,也就是撒謊。
    撒謊洛一輝鬧肚子離開是假話他故意離開,為什麽
    “不想吃飯嗎那可不行,要是餓著你了,姑姑和姑父得把我掐死。哈哈”洛一輝略帶誇張地張大了嘴,笑了起來。
    季昭平舉的雙手一高一低,有了變化。
    季錦茂眼睛一亮,壓低了聲音催促洛一輝“他有反應了,趕緊讓他回來啊。”
    洛一輝“嗯”了一聲,眼睛裏閃過一道異光“季昭,天黑了,起風了,你很冷吧這樣,你慢慢站起來,我接著你。”
    季昭的雙手開始一上一下地輕微晃動,慢慢轉過頭來,霓虹燈將他烏溜溜的黑色眼眸映射出璀璨光芒,像兩顆美麗的寶石。
    當季昭的臉轉向酒店走廊方向時,趙向晚看得分明,他緊抿的雙唇有些幹燥,頭發散亂,整個人在微微顫抖。他的眼神迷茫,瞳孔沒有聚焦,仿佛還在夢中。
    這個狀態不對。
    走近一步,趙向晚終於接收到季昭的內心。
    他的內心世界與普通人不一樣。
    獲得讀心術之後,在趙向晚眼裏一般人就像是台收音機,隻要調好頻,內心的聲音就會傳到耳邊。季昭卻像一台黑白電視機,靠近時趙向晚的腦海裏呈現出動態的畫麵。
    被厚厚積雪覆蓋的曠野,雪花簌簌落地,蕭索而寂靜。一隻純白色的雲雀在空中飛過,拚命扇動著翅膀,努力想尋找到歇腳的樹枝。
    洛一輝的聲音裏帶著類似催眠的誘惑“非常好,別往下看,動作慢一點,先扶著旁邊那根杆子站起來,再踩著鐵架子走過來。沒事的,我把手伸過來,你往這個方向走。”
    季錦茂緊張地盯著季昭的一舉一動,內心忐忑不安。既盼著季昭聽話自己走過來,又害怕他一不留神掉下去。
    隨著洛一輝的聲音響起,季昭內心那原本寂靜的畫麵忽然喧囂起來,狂風卷起地麵厚厚的積雪,呼嘯著、肆虐著。雲雀的翅膀被烈風吹動,開始低空盤旋。
    在季昭的世界裏,他把自己化成了這隻雲雀。難怪他要坐在鐵架上,因為隻有這裏才能讓“翅膀”扇動起來,努力飛翔,衝出這個寂靜的曠野。
    洛一輝的話語並沒有安撫到季昭,反而擾動了他平靜的心緒。
    “季昭,我在這裏等著你呢,快來呀。你爸、你媽,還有馮媽、段勇他們都在等著你。”
    霓虹燈光一明一暗,季昭猛地睜開眼,直直地看向洛一輝。
    終於
    洛一輝情緒波動,原本厚重的屏障裂開一條縫,趙向晚聽到了他的心聲。隻不過兩個字,卻讓趙向晚腎上腺素激增。
    這個洛一輝是位心理學高手,他在尋找季昭的弱點。而現在,他終於找到
    馮媽的話果然成功刺激到季昭。沒想到啊,季昭對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地主家的傻兒子故事卻能挑動他的情緒。他的目光終於聚焦,顯然開始主動接受外部信息。
    “馮媽”洛一輝剛要繼續,卻被季錦茂快速捂住嘴。
    別看季錦茂長得胖,動作卻十分靈活,他也發現了季昭的不對勁,死命捂住洛一輝的嘴,低聲喝斥道“馮媽已經被辭退,不要再提她”
    季錦茂聽趙向晚說馮媽言語刺激到季昭,便決意要把這個人從季昭的身邊趕走,哪裏會讓洛一輝再提及她名字季昭現在身處險境,容不得一點差錯,絕對不能讓洛一輝胡亂說話。
    洛一輝眨了眨眼,嘴裏發出“唔唔”聲響,連連點頭。
    季錦茂這才鬆開手,警告了一句“小心說話。”
    洛一輝再一次豎起心理屏障,一絲心聲都沒有透出來。但趙向晚已經明白他不是個好東西,哪裏還敢讓他開口說話
    趙向晚退後兩步,在朱飛鵬耳邊低語“把他扣下”
    “什麽”朱飛鵬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反問了一句。洛一輝一直在安撫季昭情緒,試圖引他自行回來,趙向晚為什麽要把他扣下
    “他有問題。”
    趙向晚的聲音短促而輕微,但卻帶著無庸置疑的力量,讓朱飛鵬迅速行動起來。
    似猛虎下山,體能素質一流的朱飛鵬身影閃過,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扣住洛一輝胳膊,一推一扭,將他雙手反剪。
    右手肘一頂,洛一輝整張臉便貼在走廊牆壁上。
    洛一輝剛被季錦茂捂住嘴,還沒喘口氣又被朱飛鵬控製住,顧不得臉頰、胳膊疼痛,叫道“你,你做什麽”
    盧曼凝不明所以,慌忙拉扯兒子“小鵬,你幹什麽呢他是總裁夫人的侄兒,他正在救人”
    趙向晚看一眼四周,人群烏泱泱地擠在走廊,特警和消防還沒有趕來,許嵩嶺擔心時間門久了季昭撐不住,取來安全繩套在身上,準備爬出去強行帶回季昭。
    季昭如果情緒不穩定,許嵩嶺的計劃恐怕難以奏效。
    趙向晚深吸了一口氣,對季錦茂解釋道“洛一輝的話已經刺激到季昭,不能讓他再開口。”
    “好。”季錦茂半信半疑,但事關兒子生死,他選擇相信警察。他揮手讓保鏢退下,示意他們將洛一輝帶離現場。
    洛一輝掙紮著喊道“姑父,季昭需要我,季昭需要我讓我幫幫他”
    趙向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閉嘴”
    洛一輝心一驚,有些心虛地收了聲。
    少了洛一輝的聲音,站在走廊圍觀的人群安靜下來,係著安全繩的許嵩嶺慢慢靠近窗口。
    季昭的身體忽然向外挪動了半寸。
    “咯吱”鋼架終於承受不住力道,開始搖晃。
    有根電線鬆脫,“四季大酒店”的燈牌暗了暗,發出“劈裏啪啦”的刺耳聲音。
    季錦茂麵色煞白,伸出手攔住準備躍身而起的許嵩嶺,哀求道“不行,不行,季昭不喜歡生人靠近。”
    不能讓他有危險,不能再刺激他。季昭和普通人不一樣,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是我無能,沒辦法護他周全,我該死我連季昭為什麽不留在畫室,為什麽獨自爬上廣告牌都不知道我不配當他爸爸。
    季錦茂對兒子的愛,熾熱而無私。
    哪怕不是個正常人,哪怕對他的愛沒有回應,季錦茂依然不離不棄,視若生命。
    “讓我試試吧。”
    夜風拂起趙向晚額前碎發,忽明忽暗的霓虹燈讓她的臉看上去有了一絲神秘感。
    季錦茂看著眼前女孩。
    他不認識趙向晚,一直以為她是許嵩嶺的手下。從她剛才審訊馮紅英的過程來看,年紀雖輕,手段卻極為高明。
    讓她試試她要幹什麽
    趙向晚知道他在想什麽,輕聲道“我來和季昭溝通。”
    許嵩嶺卻不肯讓趙向晚出麵,將她一把拉回來“你湊什麽熱鬧這不是審訊嫌疑犯,你那一套沒用。”
    朱飛鵬也勸她“是啊,小師妹你別逞強。人命關天,你還是個學生呢。”
    秋風瑟瑟,季昭感覺到寒冷與疲憊,但窗口有人影來回晃動,這讓他內心的不安愈發深刻,試圖向外挪動身體。
    “嘎”鋼架再一次發出異響。
    季錦茂嚇得魂飛魄散,帶著哭腔衝他喊了起來“季昭,你別動啊”
    情況緊急,容不得片刻猶豫。
    趙向晚撲到窗邊,大聲道“季昭,讓風停下來,風太大,飛不動的。”
    季昭的背脊忽然變得僵直,停下動作。
    鋼架晃了晃,穩定下來。
    雖然趙向晚說的話大家聽不懂,但看到窗外人影不再移動,都鬆了一口氣。
    季錦茂死死咬住唇,控製著自己緊張又激動的情緒。
    從呀呀學語到成大成長,這一十一年時光裏季錦茂對兒子投入了全部的愛,無數次嚐試、無數次挫敗,他太了解季昭。
    哪怕隻是簡單地停止挪動,但季錦茂卻知道,季昭對趙向晚的話有了正向的反饋
    自己哭喊,季昭置若罔聞;
    洛一輝勸慰,季昭手腳、頭頸搖晃得更加厲害;
    可趙向晚說停下來,他就停下來了
    季錦茂再無絲毫懷疑,眼中淚水湧出,哽咽著央求趙向晚“你說,繼續說,你再和他說說。”
    許嵩嶺皺起眉毛,暗自咬牙。
    這丫頭膽子太大了眼前這個季昭可是星市首富的獨兒子,如果有個三長兩短,誰來負責許嵩嶺自己好歹還有刑偵支隊的支持,他的一切行動是職責所在。
    可是趙向晚呢她不過隻是個大一的學生,怎麽就敢獨自和一個有輕生念頭的人鬥智鬥勇
    在公安局裏,遇到這種情況都由談判專家來與對方溝通。即使是學過心理學、有豐富的談判經驗,專家們也不敢保證能與自閉症患者正常交流
    許嵩嶺一臉的不同意,琢磨著萬一有事怎麽保下她來。
    朱飛鵬則興奮地盯著趙向晚,對強者的崇拜讓他感覺眼前姑娘美得像一幅畫,比那豔麗的霓虹燈還要漂亮。
    趙向晚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與她相距三米的季昭身上。
    “飛累了,就停一停。”她的聲音裏帶著神奇的力量,成功安撫下季昭焦慮的情緒。
    風停雪住,雲雀不再盤旋,歡快地扇動著翅膀。
    沒有樹枝,停不下來。
    一個清雅的少年嗓音忽然在趙向晚的腦海中浮現。
    這是季昭的聲音他能說話他願意和自己交流
    趙向晚努力控製著激動的情緒,溫柔地引導著他“一棵樹有多難畫一棵吧。”
    第一次有人能夠看透他內心,知道他飛得很累,知道他想找個地方停歇,季昭無條件地選擇信任趙向晚的話。
    畫一棵一支看不見的畫筆在季昭的世界裏陡然出現,輕輕一筆,一棵大樹出現。早已飛累的雲雀歡叫一聲,振翅飛向大樹,隨意找到一根枝條停歇下來。
    季昭的嘴角浮現出一個笑容,淺淺淡淡,純淨似水晶。
    季錦茂看得分明,淚水滑落。啊,兒子笑了他好久都沒有這樣笑過了。
    他看向趙向晚的眼光變得熱烈無比,恨不得頂禮膜拜。這個女孩是個寶貝她是季昭的大救星
    許嵩嶺也有些動容。
    自閉症,又稱孤獨性障礙,主要特征是漠視情感、拒絕交流、語言發育遲滯、行為重複刻板以及活動興趣範圍的顯著局限性。國內對自閉症的認識剛剛起步,國外前幾年才有心理學教授嚐試係統性幹預治療。
    連國外最優秀的心理學專家都措手無策的自閉症患者,趙向晚竟然隻用片言隻語就讓他有了積極的反應太難得了
    各種讚美、感歎湧入腦海,趙向晚內心毫無波瀾。第一次發現讀心術能夠看到對方的心靈世界,她正在摸索著前行。
    季昭的內心呈現方式是畫麵,他在畫中是一隻小小雲雀,在努力飛翔著,這是不是代表他他也想走出那空曠寂寥的雪原
    他是繪畫天才,能夠將看到的畫麵真實、完美呈現出來,他的繪圖作品色彩絢爛無比,為什麽內心畫麵是黑白的
    既然他能夠在內心世界裏隨意添加物品,為什麽不能畫出顏色
    想到剛才是因為自己一句話提醒,季昭才畫上一棵大樹,趙向晚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有沒有一種可能,季昭並不知道自己才是心靈世界的主宰
    他的心靈世界隨著情緒而發生變化,季昭就像一個懵懂的孩子,被動地接受著這個世界,不知道如何改變。
    趙向晚嚐試著開口“在樹上畫個鳥窩吧,鳥窩裏放上羽毛、幹草,上麵蓋著厚厚的葉子,遮風、擋雨,舒服暖和。”
    好。
    季昭的聲音裏透著孩童般的歡欣。第一次感覺到創造世界的快樂,那支看不見的畫筆再一次出現,一個暖暖的鳥巢出現在枝葉縫隙之間門。
    “去鳥窩裏睡覺吧。”
    雲雀歡叫一聲,撲愣著翅膀蹦跳進鳥窩之中,仿佛發現新玩具一樣高興地啄著四周幹燥的小樹枝。
    “很舒服吧外麵再吵也不要理,那是風在搖晃樹枝。”
    季昭很聽話,雙手自然下垂,斜靠在廣告牌上,嘴角帶笑,微閉雙眼,仿佛睡著了一般。
    趙向晚轉過頭,衝許嵩嶺使了個眼色。
    許嵩嶺點點頭,整理好腰間門應急安全繩,單手撐住窗台,一躍而起。
    他是特種兵出身,動作敏捷而有力,邁過鋼架,飛一般靠近季昭。
    許嵩嶺的腳剛一踩上鋼架,便引發一陣搖晃,鋼架焊接在牆體預埋件上,顯然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廣告牌搖搖欲墜,看得人心驚膽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膽小的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許嵩嶺慢慢靠近季昭,趙向晚的心跳在不斷加快。她的眼神一直緊緊盯著季昭的麵部表情,精神高度緊張。
    季昭腦海裏的畫麵沒有絲毫變化,依然是雪原、曠野、枯樹、雲雀,雲雀蜷縮在鳥巢裏,懶洋洋抬起一邊翅膀將腦袋遮住,閉上眼睛安靜地睡著了。
    鋼架晃動。
    大樹開始搖晃。
    雲雀在巢穴裏睡得很安心。
    確認過季昭內心平靜,不會有反抗之後,趙向晚右手舉起,快速揮下,臉上露出堅定之色上
    酒店走廊找不到固定物,隻能將安全繩的另一頭固定在兩名刑警腰上。他們穩穩地扣住窗台兩側,靠牆體的豎向支撐力來抵消繩索的拉力。看到趙向晚的手勢,雙膝迅速下蹲,準備承受那巨大的下墜之勢。
    一定要搶在廣告牌垮塌之前把季昭抓住
    許嵩嶺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隻一秒便攬住季昭,將提前打好結的安全繩扣在他腰間門,一把將他從鋼架上提起。
    “嘎哢”鋼架再也承受不住這份力道,與牆體接觸處陡然斷裂。
    許嵩嶺快步如飛,單手抱人,在鋼架徹底掉落之前到達窗台。何明玉、朱飛鵬飛撲上前,探身而出,牢牢接住兩人。
    一陣歡呼聲中,許嵩嶺安全將季昭帶回。
    高度緊張讓季錦茂手腳發軟,他一把抱住季昭,又哭又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許嵩嶺解下腰間門繩索,剛才靠近窗台時鋼架垂直掉落,不過有隊友默契配合,大家都沒有受傷。
    許嵩嶺轉過頭看著趙向晚,讚許地點了點頭。
    如果沒有趙向晚安撫好季昭的情緒,但凡他有一絲不配合,救人任務都會困難重重。
    趙向晚如釋重負。
    說實話,不顧許隊的反對,主動站出來與季昭溝通,趙向晚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好在有驚無險,好在大家都安然無恙。
    季昭內心世界裏,巢穴中的雲雀睜開眼,正好奇地從鳥巢裏探出腦袋,張望著外麵的一切。
    看到這一幕,趙向晚微笑轉身,和隊友們一起離開。
    一行人回到寶瑞廳,周巧秀一直等待在這裏,看到他們回來忙上前詢問“怎麽樣怎麽樣人找到了嗎”
    剛才腰間門繩索巨大的拉扯力讓許嵩嶺腰肋有些疼痛,估計會有淤青,他深呼吸之後回應道“人已經找到,我們可以走了。”
    四季大酒店剛才緊急封鎖,引起一些客人的恐慌。消防人員、特警大隊、警犬集體出動,再加上馮紅英、段勇等人瀆職,季錦茂還有一大堆事要忙。
    在許嵩嶺看來,救季昭不過是職責所在,不足一提。他半點沒有將這份功勞放在心上,功成身退,帶著一行人結帳離開。
    從包房出來,走在紅底金花的波斯地毯上,朱飛鵬眉飛色舞地對周巧秀講述剛才的故事。
    “周老師,你不知道哇,小師妹神勇無比,一眼看出洛一輝不是個好東西,讓我把他扣下來”
    許嵩嶺被提醒,這才想起剛才趙向晚指揮朱飛鵬的事情,他停下腳步,問了一句“洛一輝也算是在努力安撫季昭的情緒,你做什麽要扣下他”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雜,趙向晚理了理頭緒。
    “許隊,您不是讓我把微表情行為學研究下去嗎洛一輝見到季昭時瞳孔縮小,這說明他其實內心厭惡季昭,他提到鬧肚子離開的時候視線朝著右上方,這代表他在說謊。”
    朱飛鵬一聽就怒了“媽的,洛一輝這小子我認得。他六歲時爸媽離婚,一直在季家生活,所有費用都是季總承擔,還送他去國讀大學,攻讀心理學專業,沒想到竟然是隻白眼狼”
    周巧秀沉吟道“讓他學心理學,估計也是季總希望他可以幫到季昭。隻是欲壑難平,隻怕季總是養虎為患了。”
    許嵩嶺抬了抬頭,製止大家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季昭是自己下的樓、自己爬上的廣告牌,事件本身不足以構成刑事案件,不應該由我們重案組接手。我們隻是休假期間門正好遇上,幫助季總尋人,至於審問、斷案,就不要再操心了。就算洛一輝有問題,那也是季總的家事,輪不到我們插手。”
    朱飛鵬哼哼了一聲“許隊你的意思就是,咱們這回完全是見義勇為唄。”
    許嵩嶺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對就是這樣。我們重案一組搶了其他兄弟的活,都給我低調點,別惹人罵。”
    朱飛鵬其實有點不樂意。做了好事不留名這不是他的風格。不過既然許隊這個大功臣都發了話,他也隻能聽從。
    至於洛一輝朱飛鵬咬了咬牙,這個天殺的始作俑者,要不是他折騰出這麽多事,這個點大家已經吃飽喝足回家洗澡睡覺了。越想越氣,朱飛鵬打算回家見了母親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把這個不要臉的白眼狼趕出星市。
    想到這裏,朱飛鵬湊近了趙向晚“你和我詳細說說,為什麽判斷洛一輝有問題”
    趙向晚見他追問,便耐心地解釋“洛一輝既然是學心理學專業的,那他一定了解人性、能夠利用人性弱點。馮媽生病,正是脆弱的時候,透過馮媽的窗戶正好能夠看到季昭的背影,他挑這個時候離開,其實是給了馮媽機會。”
    周巧秀聽著直搖頭“唉”
    趙向晚繼續道“不過,這回的事情應該不是洛一輝的事先安排。馮媽刺激、季昭回畫室、段勇偷溜、季昭爬上廣告牌他如果能夠將這一切環環相扣地設計出來,那完全是個犯罪天才。”
    朱飛鵬嗤笑一聲“天才就洛一輝那個自以為是留洋精英,一臉高傲、目中無人的模樣,還想當犯罪天才他也配”
    許嵩嶺抬手拍了朱飛鵬後腦一下,發出清脆的一聲“啪”
    “莫亂說犯罪天才又不是什麽好東西,談什麽配不配的咱們當警察的,哪個願意遇上犯罪天才殺人於無形,沒有任何證據、沒有任何痕跡,所有人都查不出一絲端倪,你以為有意思你以後少和洛一輝來往,給我閉嘴”
    正說話間門,趙向晚忽然停下腳步。
    接到酒店可以離開的通知,從一樓宴會廳走出一大群人,個個衣著精致,禮貌而優雅。
    一襲寶藍套裙的魏美華便在其中。
    認出魏美華之後,趙向晚的目光從她身上掠過,精準鎖定兩個人。
    與魏美華並肩而行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中年男人,額頭飽滿,眼睛狹長,眼窩深、眸色淺,與趙向晚有七、八分相似應該是趙青雲。
    站在魏美華、趙青雲身後的,是一個身穿白裙的年輕姑娘,體態嬌小,一張漂亮的瓜子臉,大眼睛、長睫毛、櫻桃小嘴,眉眼間門能找到八年前鄉下四妹子的影子。
    趙晨陽
    終於見到偷了自己人生的趙晨陽,趙向晚原以為自己會憤怒,但剛剛從生死邊緣把季昭解救回來,那份濃濃的成就感讓她心態平和而滿足,半點也生不出激動的情緒。
    “趙晨陽。”趙向晚喚了一聲。
    既然遇到,那就來吧。
    聽到這一聲喊,抬頭看到趙向晚那張臉,趙晨陽一個激靈,愣在當場。
    周巧秀、許嵩嶺對視一眼,停下腳步,順著趙向晚的視線看向人群中那個神情慌張的人。
    原來,這就是趙向晚一直在尋找的趙晨陽在鄉下與趙向晚一起長大,尋找到親生父母之後便杳無音訊,一點良心都沒有
    再一看趙晨陽身邊站著的趙青雲,兩人內心犯起了嘀咕不是吧趙晨陽的父親怎麽和趙向晚長得一模一樣難道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自心頭升起,周巧秀憤怒了。
    隻怕,趙向晚才是趙青雲親生的女兒吧生而不養,丟在鄉下十年之久,接孩子的時候竟然也能弄錯這是什麽蠢貨
    聽到這一聲喊,魏美華抬起頭來,一眼看到趙向晚,頓時就冷下臉來,轉頭對趙青雲說“你看你看,這就是我跟你說過、來找我要錢的你老家人。拿了我的錢,連聲謝謝都沒有說,一點禮貌都沒有”
    趙青雲順著聲音看過來,看到亭亭玉立的趙向晚。或許因為容貌相似,趙青雲對趙向晚產生了一絲莫名的好感,溫聲安慰魏美華“可能是老家剛進城的孩子,什麽都不懂。”
    奇怪,她怎麽會認得晨陽他忽然反應過來,看一眼趙晨陽“她是誰”
    趙晨陽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趙向晚。
    眼看著趙向晚一步步走近,趙晨陽心跳如擂鼓,父母就在身旁站著,趙晨陽退無可退。
    趙晨陽顫抖著聲音,哆嗦著嘴唇,半天才說了一句“她,她叫趙向晚,是我養父母家的三女兒,和我一起長大的。”
    趙青雲看看她,再看看趙向晚,雙目微眯“我去接你的時候,怎麽沒有見到她”
    趙晨陽硬著頭皮回答“那個時候她病了,在屋裏躺著呢。”
    心虛的趙晨陽內心在瘋狂地叫囂著。
    我媽那個豬腦殼,我跟她說過不要讓趙向晚找過來,她就是不聽。趙向晚那張臉和爸爸那麽像,隻要看到了就會露餡的
    魏美華再看一眼趙向晚,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你,你不是青雲老家親戚”
    趙向晚看著親生母親,輕輕笑了笑。
    魏美華的目光從趙向晚移到趙青雲,眼前這個少女身材高挑,鳳眼狹長,不言不笑自帶威嚴感,與趙青雲竟然有七分相似
    先前見到趙向晚的時候,為什麽會聽到姓趙,就下意識地把她歸為趙青雲老家人,就因為趙向晚長得和趙青雲相像,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嘛。
    可是現在聽說趙向晚是羅縣黃田鄉趙家溝人氏,和趙晨陽一起長大,魏美華再傻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曾經的疑惑,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剛把趙晨陽接到身邊的時候,看到大眼睛、圓鼻頭的趙晨陽,魏美華心中有些竊喜雖然沒有養在身邊,但女兒像娘,這種感覺還是不錯的。等長大十一、三歲開始抽條,趙晨陽長到一米五六便停止不前,這讓魏美華很是鬱悶。她和趙青雲都是高個子,兒子趙承祖也看得出來長手腳長,將來是個大高個兒,怎麽就趙晨陽嬌小玲瓏
    難怪遺傳不會騙人,趙晨陽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眼前這個高挑苗條、麵容與趙青雲酷似的趙向晚才是。
    魏美華身體僵直,不知身在何處。
    趙青雲在省委當秘書長,揣摩人心、眼觀六路的本事早就修煉得爐火純青。隻不過是幾句問話,看到趙向晚的笑容裏帶著嘲諷,趙晨陽心虛躲閃,他便判斷出了真相。
    自己把女兒寄養在鄉下,去領人的時候他們起了貪心,讓自己的女兒冒名頂替。
    可笑自己一世精明,竟然被幾個鄉下人騙了。
    聽到趙青雲與魏美華心中所想,趙向晚站在原地,目光沉靜。自己的父母並不愚蠢,一點便通。接下來,就要看他們如何選擇、如何對待了。
    魏美華的第一個念頭是如果這個女孩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那趙晨陽怎麽辦和徐家訂親還算不算不行,這事不能捅出去,捅出去對誰都不好
    趙青雲的第一反應是事情過去那麽久,兩個孩子已經長大,再去計較對錯已經沒有意義。趙晨陽養在身邊八年,有了感情,又與徐氏訂親,將來對我事業有幫助,不能把她丟了。
    想到這裏,夫妻倆默契地對視一眼。
    趙向晚既然能從鄉下來到星市,不管是以什麽方式,都足以證明她有能力。不如坐下來聊聊,看看是不是值得為了她認下那段往事。
    趙青雲微笑道“既然是晨陽的童年小友,那就請到家裏坐坐”
    親生父母的反應,在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明明發現了事實真相,可他們絲毫沒有不舍與憤怒。
    沒有不舍親生女兒在鄉下受了十八年的苦;沒有憤怒趙晨陽占了親女兒資源、欺騙感情。
    夫妻倆三觀一致,第一時間門開始利益權衡,評估女兒的價值。
    雖然聽不到魏美華、趙青雲的心聲,但他倆那耐人尋味的眼神對視讓周巧秀感覺很不好。怎麽說呢明明知道眼前趙向晚是親生的,但他倆態度溫和而克製,既不激動、也不憤怒,連一絲憐惜都沒有,哪有半點父母之愛
    周巧秀拿出當老師的氣勢“趙秘,按理說這是你們的家事,但趙向晚是我學生,她做人老實,不會訴苦,我來替她說幾句。”
    趙青雲聽她稱自己“趙秘”,有些心驚。為什麽她認識自己,可是自己卻不認識她這對向來為人低調的趙青雲而言,並不是件好事。
    他微笑道“是趙向晚的老師啊您想說什麽,洗耳恭聽。”
    一股酸澀的情緒自胸口湧上來,周巧秀想要告訴他們趙向晚在鄉下吃了多少苦,想要說說趙向晚為了考大學付出了多少努力,想要讓他們知道趙向晚勇敢、善良、堅強,是個多麽讓人喜歡和心疼的孩子
    趙向晚上前一步,擋在周老師身前,迎上趙青雲的目光,淡淡道“不必了,不過是萍水相逢,沒有坐下來閑聊的必要。”
    最渴望父母之愛的時候,他們毫不留情地把她拋棄。現在她已經如願考上大學,讀自己感興趣的專業,贏得了隊友們的尊重與肯定,她已經不再期待他們充滿自私與算計的認可。
    至於趙晨陽被她偷走的那八年時光難道能夠重回打她兩巴掌能夠解決問題不如什麽都不說,讓她每天如頭懸利劍、戰戰兢兢地活著。
    趙向晚幹脆利落轉身,沒有半分留戀。
    許嵩嶺有點反應不過來,摸頭不知腦地看著周巧秀“我們,走不走”
    周巧秀跺了跺腳,歎了一口氣“走”
    先前趙向晚托她打聽趙晨陽的情況時,周巧秀就提醒過,趙晨陽在鄉下長到十歲,一旦進城便音訊全無;趙青雲把女兒寄養在鄉下十年,領回家後便和寄養家庭一刀兩斷,這兩個都沒良心,沒必要去找。
    現在見到了,長得倒是人模狗樣,可惜不幹人事。
    趙向晚不和他們相認是對的。她小小年紀就將微表情行為學研究得如此透徹,幫重案組偵破案件,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與其現在主動認親,還不如不理不睬,讓趙青雲、魏美華後悔去
    周巧秀快步上前,抬手攬過趙向晚的肩膀,努力將溫暖傳遞到她身上,柔聲道“都聽你的,咱不理他們明天到老師家來,老師請你吃大蛋糕。”
    看著愛人與趙向晚並肩而行,不知道為什麽許嵩嶺眼眶有些濕潤。多好的孩子啊,怎麽就攤上這麽不著調的爸媽
    朱飛鵬、何明玉幾個一頭霧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裏都寫著“怎麽回事”,不過他們聰明地沒有多問,跟在許嵩嶺身後,一起往酒店門口走去。
    另一頭,看著親生女兒絕然轉身,趙青雲心裏很不是滋味。
    十八年不見,隻在繈褓之中抱過女兒幾天,趙青雲對趙向晚並沒有很深的情感,就連趙向晚這個名字,都是寄養家庭取的。可是今天一見,看到麵容、身材、氣質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女兒,趙青雲的內心還是泛起了漣漪。
    這是自己的女兒、傳承了自己血脈的女兒。
    說到子女,趙青雲內心其實是有些遺憾的。趙承祖是傳宗接代的兒子,但卻長得像魏美華,由外公、外婆一手帶大,與魏家更為親密。就連接過來的趙晨陽,也和魏美華相像,與周荊容那邊更親近。
    趙向晚的到來,彌補了趙青雲的所有遺憾,讓他感覺原來基因如此神奇,哪怕十八年未見,父女倆依然如此相像。
    隻是,那一刹那的溫情,抵不過利益的權衡。趙晨陽已經精心養了八年,替他籠絡住徐家,現在放棄等於做了一樁虧本的買賣,劃不來。
    原本趙青雲打算好好和趙向晚溝通一下,勸她摒棄前嫌,與趙晨陽姐妹相稱,反正女兒終歸要嫁人,女兒越多姻親越多,對趙青雲越有利。
    可是,趙向晚卻一絲機會都不給,眼中帶著濃濃的嫌棄,仿佛自己晚一秒認下她,就是對她的褻瀆、對親情的玷汙。
    唉,還是太年輕啊,她的世界非黑即白,容不下一顆砂礫。
    越想越鬱悶,趙青雲張了張嘴,想要叫住她,可是剛叫出一個字,就被魏美華拉住,“你幹嘛還嫌事情不夠多這丫頭眼睛裏淬著火呢,一看就是個討債的。”
    趙晨陽麵色慘白,原本想了無數個應對辦法,怎麽對父母解釋,怎麽把罪名推到錢淑芬身上,怎麽強調自己的價值所在,實在不行就去搬救兵,把向來喜歡自己未來婆婆周荊容叫過來。
    可是,趙向晚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她轉身就走,半點都沒覺得能夠在省委大院長大、有個當大官的父親是件多麽威風的事情。
    自己費盡心機爭取來的機會,卻被她棄之如敝履。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比被趙向晚當場責難、抽她兩耳光還要難受,太讓人鬱悶了
    忽拉拉跑過來一群人,當先正是季錦茂。
    趙青雲眼睛一亮,他這次特地過來參加季昭個人畫展的答謝宴,就是為了結交季錦茂。他馬上把趙向晚拋到腦後,迎上前打招呼“季總,你好。”
    季錦茂顧不上他,隨意點頭應付道“啊,啊,您好。”
    他眼神根本沒有落在趙青雲身上,追著門口而去,看到趙向晚等人的身影,伸出手大喊“許隊長,等一等”,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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