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水杯 粉紅色水杯,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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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義忠轉過頭對著臥室門喊“雅芬, 雅芬快來,月影的案子又開始調查了。”
一個同樣滿頭白發的慈祥婦人從隔壁房間走出來,她戴著眼鏡, 手裏拿著一支筆、指尖沾了點墨水印記, 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婦人是秦月影的母親, 李雅芬老師。她已經退休,為了養家糊口接了些翻譯的活做, 剛剛正在隔壁房間裏忙著工作,沒有出來迎客。聽到秦義忠的喊聲, 難掩內心的激動, 筆都顧不得放下, 趕緊過來詢問。
秦義忠連聲誇讚高廣強“幸好有高警官這樣負責任的好警察, 這麽多年過去了還記得我家月影,咱們這個案子終於又重見天日了。”
高廣強受之有愧, 忙解釋道“不是我的功勞,這件事還真得感謝重案一組的年輕人。是他們覺得案件有蹊蹺, 所以才會重新調查。”
至於為什麽舊案會引起重案一組的興趣, 高廣強沒有問, 不管是什麽原因, 隻要能夠有人關注, 努力找出真凶, 將來哪怕退休了也能安心不是
李雅芬、秦義忠同時看向趙向晚、劉良駒、何明玉人,淚眼婆娑, 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隻是不斷地重複著“謝謝,謝謝你們。你們是好人,你們是好人啊”
這樣一對樸實、本分的知識分子, 因為女兒落得晚景淒涼,年過半百還要為她操心受累,任誰看到都會難過。
趙向晚原本隻是想揪徐俊才的小辮子,沒想到翻出樁舊懸案。
看卷宗的時候感覺氣憤,現在親眼看到這個家因為此案淪落,看到秦月影落到這癡傻、癱瘓的境地,這股憤怒盡數化為濃濃的責任感。
一定要將真凶找出來,還秦月影一個公道
劉良駒是重案組一組年紀較長的一個,結婚年,女兒現在一歲半,正是活潑可愛的時候。每次下班之後回到家,女兒撲過來摟住他頸脖,甜甜蜜蜜地喚一聲爸爸,那便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時刻。現在看到這一對因為女兒被害而變得白發蒼蒼的父母,胸中正義之火熊熊燃燒。
顧不得這次是高廣強帶隊,劉良駒站出來,大聲道“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盡職盡責,把凶手揪出來”
何明玉也跟著承諾“對,我們會努力。”她有些不確定地轉過頭,想從趙向晚那裏獲取力量,“是吧”
趙向晚重重點頭“是”
秦義忠、李雅芬看到這三個身穿便裝的年輕人,一直噙在眼中的淚水滑落麵頰。
李雅芬轉身走出客廳,等到回來時鋼筆已經放下,雙手清洗得幹幹淨淨。她一左一右地握住何明玉、趙向晚的手,溫聲道“你們盡力就好,至於結果阿姨不強求。勞累你們警察同誌跑來跑去的,我這心裏,不安啊。”
她的手掌溫熱、柔軟,中指指尖側邊帶著厚厚的筆繭,這是一雙知識分子的手。站了一輩子的講台,卻因為女兒需要照顧被迫提前內退,李雅芬的內心既不舍,又無奈。
但即使是這樣,李雅芬與秦義忠也從來沒有埋怨過一句辦案的警察,更沒有產生對社會的不滿,隻默默地照顧著癱瘓的女兒,努力掙錢、為女兒治病。
公安局的孩子們也不容易呢,這麽年輕的姑娘,和我家月影當年差不多大吧,剛剛走上工作崗位,一腔熱血。八年前剛剛中毒的時候那麽多警察同誌都破不了的案子,現在這幾個年輕人卻敢挑重擔,多好的孩子們啊。
或許是因為讀心術的緣故,太早明白“知人知麵不知心”的道理,趙向晚有些排斥與人身體接觸。
可是,李雅芬的觸碰是不一樣的。她溫柔、和藹、善良,輕輕相握,傳遞過來的是關心、感激與信任,讓趙向晚覺得安心。
趙向晚沒有抽出自己的手,抿了抿唇,鄭重承諾“您放心,我會盡力。”
何明玉左手被握住,便用右手蓋在李雅芬的手背上“您放心,我們都會盡力的。”
李雅芬連連點頭,半天才鬆開手,又是洗水果、又是泡咖啡,恨不得把家裏最好吃的東西都拿出來招待這幾位客人。
趙向晚沒有耽誤時機,拿出筆記本,開始詢問。
“你們曾經見過秦月影的粉紅色水杯嗎”
“見過的。她們學校建築學讀四年,大暑假實習去了徐氏建築公司,後來就有了那個水杯。月影很喜歡那個水杯,哪怕周末回家也會帶著,所以我們見過。好像是虎牌不鏽鋼的,保溫效果很好,粉紅色的杯身,蓋子是銀色的,挺漂亮。
出事之後,我才知道這個杯子是徐俊才送給她的。唉隻怪我們沒有把孩子教育好,怎麽就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呢警察同誌,月影不是個愛慕虛榮的孩子,她就是,就是太單純,被徐俊才給騙了”
雖然恨徐俊才欺騙,但李雅芬也沒有口吐穢言,依然保持著一個人民教師的修養與克製。
趙向晚輕輕“嗯”了一聲,“你們在收拾女兒東西的時候,有沒有留意過這個水杯”
李雅芬搖頭“警察同誌搜過教室和宿舍,都沒有發現那個水杯。我們後來到宿舍去收拾月影的東西,也沒有看到。”
“你們收拾東西的時候,同宿舍的女孩有沒有異樣”
“異樣”
李雅芬猶豫了一下,半天才猶豫地說,“喬小紅這孩子是外地人,和我家月影平時來往得比較多,周末有時候會跟月影一起來家裏玩,兩人一起打飯、一起打水,一起上自習,好得跟一個人一樣,後來月影談戀愛之後才淡了一些。我那天去宿舍的時候見到了她,她好像有話要跟我講,可是被其他人拖走了。我到現在都記得她的表情,眼睛裏有淚光在閃,嘴唇微微哆嗦,讓人看了心裏很難受。”
“誰把她拖走的”
“馮莉莉。”提到這個名字,李雅芬的眼中閃過憎恨。在她看來,雖然警方沒有證據,把她放走,但這個投毒的人一定就是她。
高廣強皺眉“這個情況你沒有向警方反應啊。”
李雅芬歎了一口氣“我想,可能是愧疚吧,畢竟她倆關係以前那麽好,眼睜睜看著好朋友被投毒,心裏肯定很難受。想和我說幾句話,也蠻正常的,所以就沒有和你們說。”
趙向晚敏銳地感覺到了問題“秦月影在醫院的時候,喬小紅看過她幾次”
“幾次就和同學來過一次,後來就沒有來過了。唉這孩子她每次來我家的時候都是周六一大早,我準備一日餐招待,鋪上新被子讓她和月影睡一張床,從來沒有怠慢過她。可是月影一出事,她竟然隻來看望過一次。後來聽說她畢業之後回了老家,再沒來過星市。”
何明玉發表感慨“還好朋友呢,這麽沒良心”
趙向晚轉頭看向劉良駒“劉師兄,麻煩你調查一下喬小紅的家庭地址,我們得見見她。”
高廣強問“喬小紅,有問題”
趙向晚反問“好朋友被投毒,喬小紅避而不見,卻在看到好友母親的時候想要搭話,話沒開口被嫌疑犯拉走你們覺得正常嗎”
何明玉、劉良駒異口同聲“不正常。”
趙向晚說“事出反常必有妖。”
高廣強一拍大腿“對啊,當時我們也詢問調查過喬小紅,她根本就沒有提到曾經去過秦月影家,隻說她倆關係不錯。關於水杯的去向,可能的投毒者,喬小紅一問不知。現在想想,隻怕她是知道些什麽,可是有顧忌所以沒有說出來。因為愧疚,所以不敢麵對秦月影吧。”
李雅芬陷入濃重的後悔之中,開始語無倫次“我,我沒有想到這會是重要線索。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我早點說出來,是不是就能抓住真凶我真傻啊”
趙向晚安慰她“這不是您的問題。罪犯太狡猾,案件太複雜,我們慢慢來,總能找到線索的。”
高廣強也說“這是我們警察的問題,李老師你自責什麽。當時因為涉案人太多,警方投入力量不足,沒有及時發現這條線索,應該我們道歉。”
趙向晚繼續問“您見過徐俊才與周荊容嗎”
李雅芬閉了閉眼睛,努力平複激動的情緒。
秦義忠忙上前遞過來一顆藥“雅芬,別急,心髒重要。”
等李雅芬吃完藥,秦義忠解釋道“她心髒不太好,不能激動。剩下的問題我來回答,好不好”
高廣強知道這對夫妻的身體情況,連連點頭“李老師你休息一下,我們慢慢聊著,要是有什麽補充的,你再來說。”
電視機傳來動畫片的片頭曲音樂。
“大頭兒子小頭爸爸,一對好朋友快樂父子倆”
秦月影嘴裏發出“嗬嗬”的笑聲,艱難地抬起雙手,歡樂地拍起了巴掌。
李雅芬看了女兒一眼,眼中滿是慈愛,起身坐在她身旁,抬起手摸了摸她稀疏的頭發“好看嗎”
秦月影的眼睛被肥胖的麵頰擠成兩條縫,她邊笑邊含糊不清地回答“好看,好看。”
看到這畫麵,所有人都感覺到心酸。
秦義忠卻反過來安慰大家“她活著,單純、快樂,何嚐不是老天爺對我們的恩賜”
聽到這話,趙向晚更覺得內心沉甸甸的。
善良的人總在為他人著想,可作惡的人卻處處為自己謀算。
秦義忠繼續著剛才的問話“我們總共見過徐俊才次。第一次,是在醫院,他代表公司前來探望;第一次,是確認中毒原因之後,他過來送了五百塊錢;第三次,是出院之前,他看過一眼月影,一句話沒有說。”
劉良駒問“你們什麽時候知道他是女兒男友的”
秦義忠咬了咬牙,第一次明顯地表達出憤怒“警察開始調查之後,我們才知道她的男友是有婦之夫。徐俊才騙她說是離異,十六歲的大男人,這樣欺騙一個二十一歲的姑娘,還要不要臉有沒有良心”
“他有沒有表達過歉意”
“沒有”秦義忠的鼻翼一張一翕,胸脯上下起伏著,情緒有些激動,“這些年月影受著折磨,他的生意卻越做越大,一點責任都不承擔,何談公平一字”
趙向晚“那周荊容呢你們見過嗎”
秦義忠偏過頭看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女兒“見過一次。結案之後,學校幫月影交了住院費,我們準備出院,周荊容陪著徐俊才一起來的。徐俊才什麽都沒有說,她倒是走過來和我們握了握手,說了聲對不住,還送來一個裝錢的信封。錢我們沒有收,但是她的歉意我們接受了。說起來,丈夫出軌她也是受害者。要怪,隻能怪那個不要臉的徐俊才”
趙向晚眸色微暗。如果周荊容是個善良、賢惠的女人,那她或許會因為徐俊才出軌一事感到內疚,試圖彌補一二。但從趙向晚的判斷,她並不是個隱忍大度的女人,那她的所做所為就耐人尋味了。
想到這裏,趙向晚問“你覺得,周荊容麵對你們的態度怎樣和喬小紅的眼神是不是相似”
秦義忠認真想了想,肯定地搖了搖頭“不一樣。周荊容的態度很平靜,喬小紅卻想哭。”
聽到這裏,趙向晚合起筆記本,站起身“如果您還想到什麽,請與高警官聯係,我們去會一會徐俊才夫妻。”
何明玉與劉良駒向來都唯趙向晚馬首是瞻,立刻起身與秦義忠道別。高廣強詫異地看一眼發號施令的趙向晚,感覺有些魔幻。一個還在讀大學的實習警察,竟然能讓資深警察這麽服從
聽到高廣強內心的話,趙向晚沒有浪費時間解釋,隻是轉頭看了他一眼。
眼神清亮,卻帶著勿容置疑的力量。
高廣強一邊感歎“長江後浪推前浪”一邊站起身,與秦義忠夫妻道別離開。直到走出略顯破敗的小院,他還有點懞怎麽就這麽聽話呢
何明玉興奮地問趙向晚“怎麽樣,怎麽樣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室外陽光燦爛,春風和暖,與陰冷潮濕的秦家形成鮮明的對比。趙向晚眯了眯眼“見到人再說。”
何明玉知道她話少,如果沒有確切證據不會亂講,但她與趙向晚相處時間長了,看她的表情便知道有戲。何明玉推了劉良駒一把“走,開車去,咱們直接去徐家,這個點周荊容應該在家。”
徐家位於銀蓮湖畔的高端別墅區,翠柳拂岸,春花燦爛,空氣裏浮動著甜蜜的花香。劉良駒放慢車速,映入眼簾的繁花似錦,吹進車裏的風甜絲絲的,不由得感歎“唉,還是有錢好啊。”
何明玉白了他一眼“師兄,你可得頂住誘惑啊。”
劉良駒哈哈一笑“我不貪心。單位有宿舍,工資夠用,老婆體貼,小妞妞可愛,滿足了、滿足了。”
高廣強沉默不語。
年青人啊,還是太年輕,你們根本不知道權力與金錢的誘惑有多大。秦月影案件如果沒有徐俊才拿錢開路找關係,我把腦袋擰下來當球踢。當時徐俊才的嶽父是建委主任,下一屆市委領導班子的候選人之一,徐俊才開的建築公司業務量恨不得占了星市半壁江山,多有錢有錢多好,住小別墅、找小姑娘、喝著小酒,被徐俊才欺騙的秦月影癱瘓癡傻,可是害人的徐俊才卻依然天天歌舞升平,這世上哪有什麽公平可言。
聽到高廣強的內心獨白,趙向晚沒有說話,隻轉過臉看向車窗外。一樹燦爛盛開的梨花似雪,飄來的花香卻並不美好。
這個銀蓮湖別墅區由徐氏建築公司承建,湖邊第棟別墅便是用公司的工程款抵來的。
高廣強敲開門,周荊容看到他明顯愣了半秒。
這不是查小娼婦案子的那個警察嗎他怎麽來了
趙向晚聽到“小娼婦”這三個字,麵色便嚴肅起來。時間過去八年,秦月影已經成了一個殘廢,可是在周荊容眼裏依然是那個勾搭她丈夫的“小娼婦”。這個女人,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高廣強禮貌地介紹來意“秦月影被毒案重新啟動,我們過來找你了解點情況。”
周荊容心裏罵著秦月影,但麵上卻半點沒有顯露出不耐煩。
“警察同誌,當時我們知道的都已經說過了,現在過去那麽久,哪裏還記得那個時候的事對於秦月影同學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可是校園投毒,像我這樣一個連大學校門都沒進過的人,哪裏知道這些彎彎道道。”
高廣強微笑“例行公事,就問幾個問題。”
周荊容隻得將四人迎進屋,吩咐保姆端茶倒水。
別墅客廳有一麵落地大窗,正對著東南麵那一株盛開的梨樹。風吹過,落英繽紛,美不勝收。趙向晚坐下,目光落在窗外那一株梨樹之上。
周荊容看到趙向晚,特地拿出一盒巧克力放在她麵前“是趙向晚吧我聽晨陽提起過你,沒想到我們還挺有緣分的,這麽快就再見了。”
趙向晚的目光從梨樹上轉到她臉上,淡淡道“我是梅心慧老師的學生,恐怕您並不想見到我。”
聽到“梅心慧”這個字,周荊容的麵頰肌肉抽搐了一下,她萬萬沒想到趙向晚如此沒有禮貌,說出來的話直戳心窩子。忍了半天,她打了個哈哈,正襟危坐“怎麽會我非常尊敬梅老師,看到你,我很高興。”
哪裏來的愣頭青,說話不過腦梅心慧和我有什麽關係她不過就是個下鄉知青,隻是好命做了俊才的原配,生下兒子徐清溪。除了這,她哪裏能夠和我相比和俊才一起吃苦的是她,可是和俊才一起享福的人是我這姑娘說的話帶著刺,好像我多麽嫉恨梅心慧一樣。一個死人,拿什麽和我爭
虛偽、嫉妒心強。
不過好在周荊容的內心戲豐富,不必費心去刺激、引導她暴露內心的陰暗麵。
趙向晚故意低下頭,沒有回應周荊容的示好。
這讓周荊容感覺很沒麵子,對趙向晚的印象更差。
趙晨陽那麽乖巧懂事,怎麽和她一起長大的趙向晚卻像個刺頭不是說梅心慧隱忍大度、善良溫柔嗎教出來的學生完全不像她。
聽到這話,趙向晚抬眸與她對視,單刀直入“你什麽時候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情人”
周荊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轉過頭看向高廣強“高警官,你讓一個實習小警察來問話,合適嗎”
高廣強咳嗽一聲,喝了一口水,再悠哉哉將水杯放下“行,那我來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情人”
聽到一模一樣的問題,周荊容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再也維持不住慈愛溫柔的模樣,咬了咬牙。她長得瘦削,臉頰沒肉,這一咬牙,牙槽緊繃,顯得更加陰鬱,讓人看了後背發寒。
何明玉皺了皺眉“怎麽,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嗎”
“問題倒不難回答,隻是我覺得由一個實習生來主導問話,似乎不太合適。”周荊容穩住心神,一邊說話一邊思忖著對策。眼前這一波警察年輕氣盛,想到什麽說什麽,與八年前見到她客客氣氣的警察不太一樣。
趙向晚看一眼高廣強。
高廣強點點頭,再一次詢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情人”
周荊容說話很慢,仿佛被什麽拖住了速度“警官上門,我才知道。”
徐俊才這一輩子隻喜歡梅心慧那一款,見到長得漂亮的、有點文化的女孩子就走不動道。秦月影那個小娼婦稍微一勾搭,他就和她鬼混在一起,我老早就知道了。我呸進公司實習,每個月給她開一百塊錢實習工資,當我是聾子、瞎子、傻子。
趙向晚對高廣強說“她在說謊。”
高廣強怔住,劉良駒提高音量“為什麽要說謊”
周荊容嘴角向下耷拉著,視線不自覺地飄向右下方,這是典型的說謊微表情“你們這是什麽意思上門審訊我嗎我可不是你們的罪犯”
為了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趙向晚沒有糾纏周荊容是否說謊,而是開始問話。她問一句,劉良駒便重複一句,周荊容躲避不及,隻能選擇性的回答。
趙向晚“徐俊才在外麵有女人,這不是第一回吧”
劉良駒重複。
周荊容否認“你們不要胡說”
他根本就不愛我,娶我隻是為了我爸的權力、我家裏在建築行業的人脈。結婚前三年還好一點,可是後來他開公司,我身體查出有問題生不了孩子,他就開始在外麵找女人,一年找一個、一年找一個,趕走一個再來一個,真的很煩。秦月影還以為自己是唯一呢,其實不過排名第六。前麵五個情人一個比一個貪婪,拿了俊才不少錢。
趙向晚“秦月影是徐俊才的第幾個情人個,四個,五個,六個很好,原來是第六個。”
劉良駒重複了一遍,但卻把握住她的問話節奏,有點挫敗感。
周荊容有點慌“你問這些做什麽”
趙向晚瞥了她一眼“看,我說對了。”
周荊容被她這一眼氣得七竅生煙,偏偏還挑不出理來,隻得轉向高廣強“高警官,你就讓底下的小年輕人這樣胡來”
高廣強在一旁看著,覺得很新鮮。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玩。重案一組全是科班出身,刑偵技術出色,這問話技巧有點意思。
他哈哈一笑“年輕人嘛,思想靈活,這是好事。”
周荊容腦仁開始疼,她抬手捂住額頭,麵露痛苦之色。
人人都說我命好,嫁了個有錢的老公,哪怕沒有孩子依然不和我離婚,誰能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如果不是我嚴防死守,恐怕徐俊才早就兒女成群了。還得感謝我媽給我的宮廷秘藥,我生不出孩子,他徐俊才也別想和別的女人生隻是不停地為他收拾爛攤子,到底還是傷了神,得了個偏頭疼,看來是好不了了。
趙向晚被聽到的信息驚住。
難怪徐俊才沒有與其他女人生下孩子,原來竟然是周荊容給他下了藥
趙向晚認真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道“徐俊才以前的女人,您都是怎麽應付的給錢,威脅,還是動手”
聲音雖小,卻恍若驚雷轟鳴,嚇得周荊容陡然抬起頭來。
何明玉屏住呼吸,生怕打擾了趙向晚與周荊容的思想戰。劉良駒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瞪大眼睛的高廣強噤聲。
此生最大的秘密被趙向晚突然喊破,周荊容的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她怎麽知道她怎麽會知道一個一個地對付,慢慢也有了心得。貪財的,就給錢;膽小的,就派人去嚇一嚇;遇到像秦月影這種單純糊塗,滿心滿眼隻有愛的小姑娘,那就,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趙向晚提高音量“秦月影隻是一個一十一歲的女孩,她以為徐俊才已經離婚,她是認認真真談戀愛,想要和他天長地久。這樣的她,讓你很有危機感吧”
危機感是了,我比俊才大兩歲,那個時候年近四十,人老珠黃,他早就不和我上床了。遇到一個年輕、漂亮、崇拜他、能夠幫助他把事業越做越大的女孩,他竟然想和我離婚。
我能和他離婚嗎不能我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的婚姻,人前人後都羨慕不已的生活,怎麽能拱手相讓以前那些女人,徐俊才玩膩了就讓我出麵打發,處理起來都很容易。可是秦月影不一樣,她讓他動了離婚的心思。
趙向晚認真觀察著周荊容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表情變化。
提到秦月影這個名字,周荊容的瞳孔開始縮小,這代表厭惡。說到危機感時,她的呼吸忽然變得粗重,鼻翼微張,麵色變白,眼角泛紅,這代表腎上激素飆升,她在緊張。
被戳中心思的周荊容已經感覺體溫升高,額頭開始冒汗,就連鼻子裏呼出去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這些事情我做得十分隱秘,沒有人知曉,也沒有留下一點尾巴。難道是徐俊才告訴他們的不夫妻一體,他不會說出去。那是以前打發走的女人被人發現了不事情過去那麽久,她讓賀勝康去調查過,那些女人都已經結婚生子,不可能再自曝醜事。那是為什麽難道
周荊容悚然一驚,目光瞟向窗外那棵盛開的梨花。
趙向晚順著周荊容的視線,看向落地大窗外的那一樹梨花。
趙向晚側耳傾聽,呼吸聲放輕,避免驚擾到周荊容的心理衝突。她有預感,案件突破就在眼前
馮莉莉那個賤人,去年回國說要開公司,竟然敢回頭來找我要錢她一個投毒殺人犯還敢威脅我就算是我指使那又怎樣當年要不是我從喬小紅那裏把水杯買下來,她早就進監獄了,還能有現在的風光
趙向晚的心跳陡然加快。
果然是她,是她們幹的。
周荊容指使馮莉莉投毒,喬小紅藏起水杯,水杯被周荊容買下來。
邏輯鏈清晰。現在,缺的是證據
趙向晚加快了問話的節奏。
“早在秦月影住院之前,你已經知道她的存在,對吧”
“你什麽時候見到的馮莉莉出事前,還是出事後”
“秦月影同宿舍的女生你還認得誰樊瑋喬小紅”
不管趙向晚問什麽,周荊容的嘴抿成了一字形,不言不發,明顯是抗拒姿態,要想撬開她的嘴,難度很大。
何明玉在一旁看著,內心有些發急,抬起胳膊撞了撞高廣強。
高廣強這次重啟調查,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他是個快退休的老警察,並非科班出身,一切都靠經驗。跟著重案一組這批公安大學刑偵專業畢業的警察在一起,高廣強盡量少開口,隻在旁邊做些輔助工作。
可是現在問話忽然出現膠著狀態,場上氣氛有點凝滯,高廣強坐不住了,咳嗽一聲,問道“周荊容,你早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的情人,為什麽要對警方說謊”
周荊容看一眼高廣強,終於開了口“我能怎麽辦家醜不可外揚,難道我要告訴所有人,我丈夫心裏沒有我、沒有這個家,他的心裏隻有秦月影”
趙向晚再想探聽周荊容的心聲,卻發現她忽然之間在內心豎起了一道屏障。這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藏在最深、最暗之處。觸及到這個秘密時,她的防禦機製全麵啟動,讀心術再難探尋到更多信息。
暗道一聲可惜趙向晚站起身,冷冷道“既然周女士不願意配合,那我們隻有找徐總了解情況了。”
周荊容坐姿優美,抬頭看著高挑的趙向晚,牙槽緊咬,卻依然努力維持著她的貴婦風度“我非常配合警方,隻是你們似乎並不尊重我。你們如果想找我丈夫了解情況,那就去吧,我隻怕你們會失望。”
趙向晚目光停留在電視櫃旁擺放的照片,那是徐俊才與周荊容的親密合影,白色相框,擦拭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周女士,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您和徐總結婚這麽多年,為什麽沒有生自己的孩子徐總和梅老師生有梅清溪,這說明他身體沒有問題。可是為什麽和你在一起之後,你、那麽多情人,卻一個都沒有懷孕”
“你”周荊容的情緒再一次被挑動。
這是周荊容一生的痛,也是她最在意的事。旁人哪怕心裏嘀咕,也從來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問出來。
當了這麽久的徐夫人,從來都隻有她對別人冷嘲熱諷,沒想到今天竟然被個小姑娘懟到臉上,隻差指著鼻子問你自己生不出,為什麽還要害得徐俊才也生不了
第一次被當眾揭開傷疤,周荊容的太陽穴青筋跳動,雙手緊緊捏拳,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可是,眼前這個可惡的趙向晚雖然隻是個實習警察,但她身後卻是市局有正式編製的警察。
不能動手,不能動手忍了又忍,周荊容感覺胸口憋得生疼,半天才平複心情,質問道“你這個小姑娘好沒禮貌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和案件有什麽關聯”
趙向晚不急不慌“這個問題,和案件很有關聯你自己生不出孩子,便嫉恨所有和徐俊才在一起的女人。秦月影差點懷孕,所以你嫉恨她,對不對所以你巴不得她死掉,對不對”
連著兩個“對不對”,直指自己有殺人嫌疑,周荊容再也顧不得風度,霍地站起,與趙向晚麵對麵而立。
“她差點懷孕那根本就是她異想天開徐俊才根本就沒有能力讓任何女人懷孕我嫉恨她哈哈,簡直是個笑話我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哪怕生不了一樣是徐夫人她秦月影一個隻知道風花雪月的小丫頭,也配讓我嫉恨”
周荊容的聲音尖利而高亢,震得頭頂的水晶吊燈開始晃悠。
何明玉有點被嚇到,麵色發白,不自覺地往劉良駒身邊靠了靠。
趙向晚故意激起她的憤怒,就是為了逼出某些關鍵信息。她耳朵靈,已經捕捉到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趙向晚嘴角微彎,眼眸間流光溢彩“沒有能力讓任何女人懷孕周女士,您是否願意當著徐俊才的麵,把這句話再重複一遍”
話音剛落,“砰”地一聲響,大門重重關上。
周荊容一驚,順著聲音看向門口。徐俊才麵色鐵青站在入戶玄關處,鑰匙還在他手裏搖擺著,發出叮叮聲響。
周荊容的心蕩到了穀底,茫然四望。
我剛才說了什麽我是不是說了什麽我也是沒辦法,婚前不懂事和人懷孕,流產大出血傷了根基,這輩子都沒辦法懷孕。為了讓他不嫌棄我,隻能給他下藥。沒孩子怕什麽呢有錢就行了啊。等晨陽將來和清溪結婚生子,我再把他們的孩子養在身邊,老了不就有依靠
未婚先孕,傷了根基,無法生子,所以給丈夫下藥這個消息實在太勁爆。
顧不得客廳裏有外人,徐俊才將手中鑰匙往鞋櫃上一砸,快步上前,雙手扣住周荊容肩膀前後搖晃,厲聲道“我沒能力讓女人懷孕你究竟做了什麽”
劇烈的搖晃讓周荊容腦後挽得整整齊齊的發髻散開,珍貴的白玉發簪掉落在地,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瞬間碎成幾段。
平時注意形象的周荊容無暇顧及這些,抬起雙手抓住徐俊才胳膊,緊張地解釋“俊才,我什麽也沒有做,你信我我隻是被那個趙向晚激怒,胡亂說的,我亂說的,你別信外人啊”
趙向晚火上澆油“恐怕周女士早就知道自己身體有問題,生不出孩子,所以才要絕了徐家的後。周女士的外祖是大家族,祖傳秘藥應該有不少吧”
周荊容眼神躲閃。
徐俊才死死盯著周荊容,一雙眼睛仿佛在噴出火來。
其實他一直都在懷疑。
他與梅心慧結婚才三個月,梅心慧就懷了孩子,這說明他身體沒有問題。可是和周荊容結婚載,卻一無所出,兩人到醫院檢查過,醫生都說兩人沒有問題。
民間也有說法,有些夫妻雙方身體都沒問題,但偏偏生不了孩子。可是換個對象,兩人都能生。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麽徐俊才先後找了十幾個情人,都沒有懷孕
醫生看了,佛也求過了,都沒有辦法。
後悔嗎徐俊才努力讓自己不後悔,不斷在內心告訴自己一件事
雖然與梅心慧相戀、結婚是他人生最快活的時光,可這樣的生活卻不是徐俊才想要的。
從小窮怕了的他,一輩子渴望的就是成為有錢人。周荊容父親是工程局局長,母親是建委領導,姥姥是望族之後。通過聯姻獲得這樣的家庭背景,他的事業將如日中天。
可是,人都貪婪的。
男人嘛,事業有了,錢有了,女人有了,徐俊才開始渴望擁有更多繼承者,他幻想和古代帝王一樣,有無數個優秀的後代來繼承他的基因、他的榮耀。他可以選擇有出息、孝順聽話的孩子繼承家業,不必對徐清溪的叛逆無可奈何。
可是周荊容毀掉了這一切
什麽醫院檢查沒有問題,假的
什麽隻要慢慢養著就一定能生孩子,假的
什麽營養湯、高級燉品,那就是毒藥
徐俊才雙手漸漸內收,從周荊容的肩膀緩緩移向頸脖。她那細瘦的頸子,紋路縱橫,青筋暴露,抹再多粉也掩飾不了老態。
窒息的感覺襲來,周荊容驚慌失措,雙手拚命拍打徐俊才的胳膊,大聲尖叫起來“你放開我,放開我放開”
她最後的聲音被卡在喉嚨裏,眼睛開始翻白。
高廣強看著不對,趕緊上前將兩人分開。
周荊容癱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徐俊才則跌坐一旁,惡狠狠地瞪著周荊容。
對一個男人而言,沒有生育能力代表著男人雄風不再,是一種能力的否認、信心的缺失。
周荊容條件再好,她的家庭對事業再有幫助,但光是欺騙他不能生、給他下藥不讓他生,就足以抹殺她所有功勞與用處
徐俊才忽然站起來,拉拽著周荊容“走你跟我走,我們到京都去檢查,免得被你舅舅那個前任醫院院長一手遮天。”
周荊容被他拖倒在地,一邊掙紮一邊哀求“俊才,你給我留點麵子,求你了。這麽多外人,你給我留點麵子。”
不能去檢查,一檢查就能發現我沒辦法生孩子,那就什麽都完了。瞞了這麽久,怎麽就突然瞞不住了怎麽辦怎麽辦
一時之間,周荊容的注意力全都轉到怎麽將眼下難關渡過,讓徐俊才重新信任她這件事上,完全忘記警察過來是追查秦月影的舊案。
打的就是措手不及
趙向晚忽然湊到周荊容麵前,語調清晰、明快,仿佛閨蜜之間的隨意閑聊“粉紅色水杯,在哪裏”
“我藏”周荊容下意識回答,剛說了兩個字,陡然清醒,迅速閉上嘴,目光迅速溜向窗外。
在梨樹下。
隱匿在周荊容內心深處的那一處心門,終於被撬開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網址新電腦版網址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老網址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qq群647547956群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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