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暮也注意到了網絡上的變化。
    按照常理，他的故事附帶了【倀鬼】的力量，絕大部分人看完應該都是身臨其境，難以自持才對。
    而現在卻有很多評論仿佛沒看過內容一般，隻機械式地評論。
    甚至喬暮還發現，有些人發送釣魚的評論，比如“王某”這樣的關鍵詞，就會有一群人來評論抨擊王某，哪怕內容和事故完全不相幹。
    就連最開始關注喬暮的僵屍粉都比這些用戶看起來更像真人。
    “水軍？”
    喬暮隱約能覺察到這背後有推手。
    “是【烏合之眾】。”
    忽然，身邊傳來一個聲音，令喬暮轉過頭去。
    頭發略有淩亂的中年男子說道，他約莫四十五六歲，西裝有些褶皺，戴著一副沒有鏡框的眼鏡，就像剛剛帶客人參觀完新房的房產中介。
    是杜若。
    “嗯？老杜，你什麽時候來的？”
    喬暮扒拉著餐盤裏的白米飯，好奇地詢問，他現在坐在一家位於鱗次櫛比的高樓縫隙間，老破小小區沿街門麵的快餐店，一份青椒肉絲蓋澆飯十八塊，有肉有菜，還送免費的湯。
    “我一直都在。”
    杜若似乎已經快吃完，他放下筷子，扯了張紙巾擦拭嘴角。
    “你遇到的應該是【烏合之眾】，這是一個尚未被錨定的異常。”
    “這些水軍是異常？”
    喬暮沒有追問杜若是什麽時候來的，就好像他理應在這裏。
    “差不多。”
    杜若微微頷首，隨即拿出手機，給喬暮的微信發送了一篇文檔。
    喬暮打開微信，發現這是一份有關異常的報告。
    [異常編號：0096]
    [代號：烏合之眾]
    [異常級別：侵蝕]
    [最小可見深度：12]
    [最大可見深度：未知]
    [該異常實體通常表現為大眾社交媒體上的雜亂發言，包括但不限於時事評論，熱點事件分析，文章留言反饋等。]
    [該異常實體所留下的文字記錄會極大受到主流輿論的影響，並且會對主流輿論推波助瀾，形成思潮。]
    [根據各大機構的觀測記錄，該異常實體長期並且廣泛存在於主流大眾社交媒體，包括報紙，廣播，電視台，互聯網等，且難以收容與控製。]
    [目前，按照應急處理手冊的第■■■■■條規則，各大機構對該異常實體采取利用與對抗的措施，主要手段為，提出全新的更令人信服的觀點，通過信息規製等方法限製話題發言，輿論引導等。]
    [備注：目前鮮少有因為該異常實體而導致生命危險的案例，但不排除現階段的網絡思潮會導致心理脆弱的人采取極端措施。]
    [備注：如若需要使用該異常實體，請遵守應急處理手冊第■■■■■規則進行申請與報備。]
    [備注：本檔案經過多次迭代，最新版本為2016年11月9日和島文化佐藤正維護]
    “這就是【烏合之眾】？”
    喬暮覺得很奇妙。
    看起來這個異常好像也沒什麽危險性，但又好像沒什麽辦法徹底根除或者將其錨定下來。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已經是經過了好幾次錨定之後才形成的相對無害的異常，畢竟檔案裏寫著已經經過了多次迭代。
    在接觸到這份檔案的時候，喬暮感覺自己的手機上好像泛起了絲絲黑線，朝著無窮高遠處延伸。
    在這個世界，知識就是汙染。
    喬暮在獲得【烏合之眾】相關的知識時，自然也被汙染了。
    但這點兒深度，對於連【瘋人院】都走了出來的他而言不算什麽。
    此刻，在喬暮的眼中，許多評論產生了變化，從原本正常的文字，變成了一條條黑暗扭曲的蠕蟲，那些蠕蟲在手機屏幕裏攀爬，扭動，似乎注意到了喬暮的視線，文字化作的蠕蟲從屏幕裏爬了出來，鑽進喬暮的手指皮膚裏，從血管之下朝著大腦湧動。
    幾乎同時，喬暮的腦中，無數層層疊疊而虛幻的囈語以他自己的聲音反複。
    “他就是凶手，他就是一切悲劇的製造者。”
    “都是他的錯，我們應該讓他的父母公開道歉！”
    “讓他永不翻身，這樣的人渣應該被曝光！”
    這些聲音似乎想要奪取喬暮的意誌，扭轉他的認知，讓他認為王恪就是害死整棟樓的凶手。
    凝視深淵之時，深淵亦在凝視你。
    “你聽到聲音了吧？”
    杜若喝了口一次性塑料杯裏的白開水。
    “【烏合之眾】之所以沒有被徹底錨定或者限製，就是因為這種特性。”
    “我們也會用到？”
    喬暮移開視線，這樣的認知汙染對他而言沒有什麽效果，隻要不去看那些文字，囈語就會消失不見，如同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是的。”
    杜若的手指在塑料杯的杯口輕輕移動。
    “【烏合之眾】可以加深大眾對某件事的認知，哪怕那件事具有一定的邏輯漏洞，這正是我們錨定其他異常的時候需要的工具。我們提出一個觀點，利用【烏合之眾】來強化這個觀點，最終形成認知錨點，將那些位於深淵海麵之下的異常拖拽上來，這就是為什麽【烏合之眾】沒有受到限製的原因。”
    “那現在......”
    很明顯，【烏合之眾】現在推動的是“王恪是凶手”這樣的思潮，這並非科學探索編輯部想要的。
    “【烏合之眾】不知道為何，受到了水軍的影響，開始推波助瀾，這不是什麽好事。”
    杜若輕歎一聲。
    “普通的網絡水軍很難幹涉到【烏合之眾】，除非這些思潮本身就具備了汙染，長此以往，這份思潮的源頭會反過來受到【烏合之眾】的汙染，最終被拖拽進入深淵。”
    “利用輿論推波助瀾者，必將被輿論反噬。”
    聽到杜若的話，喬暮似乎理解了不少。
    “看樣子真的是房東在背後推動，他本來就接觸過養小鬼，多多少少都沾點兒汙染，雇傭水軍會影響到異常也是很有可能的。”
    隻要接觸過異常和汙染，就會一步步邁向深淵，無法回頭。
    除非如同倀鬼一般，將身邊的其他人拉下海中，維持自己的深度，但即便如此，隻要接觸過汙染，就隻會越來越沉淪，終究被侵蝕，異化成為怪物。
    “所以，如果我們也利用各種手段在網絡上形成新的思潮，【烏合之眾】反而會幫助我們？”
    喬暮反問。
    “但想要借助【烏合之眾】的力量，得寫報告才行。”
    杜若摸了摸下巴。
    “這申請報告，我倒是能寫，隻是得花費一點兒時間。”
    “老杜你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說。”
    喬暮還是很通情達理的，他立刻拍胸脯說道。
    “這樣，等這一段結束，你幫我去探望一個人。”
    杜若幽幽地說道，喬暮並沒有覺得他的話語之中有任何不合理之處。
    “好嘞。”
    喬暮扒拉掉剩下的飯，放下筷子。
    忽然，赤紅色的文字從那空蕩蕩的盤子裏滲透出來，像是沒舔幹淨的醬汁。
    【他別有所求，雖然暫時沒什麽危險，但誰也不知道一個看起來普通的人會在什麽時候給你的後背捅上一刀！】
    喬暮微微皺眉，他看向杜若。
    穿著西裝的男人露出和善的笑容，毫無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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