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最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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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伯克知道,不管從他那裏再怎麽問,他都不會問到結果的。此時他的心中矛盾,絕望,期望,希望,不斷的在撞擊著。
從醫生那裏,他知道,顏良良可能已經……什麽重生,什麽永生,不過就是已經死了。可是,他永遠都不敢想。不,他不能接受,她已經死了。他真的不能接受,她已經死了。如果她死了,他怎麽辦?他還沒有到20歲。在他沒有到20歲的年紀,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他想和她走完這一生的一個女人,就這樣子夭折了嗎?不,他不能接受。不到最後一刻,他絕不會放棄的,即便是將這個海琴島踏平了,甚至將這片海域翻過來,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這島上的醫生和安保人員還剩下幾十個了,他們一個個噤若寒蟬。此前的他們還是一個視生命為無物的主宰者。
肖伯克看著那些安保人員,眼中一片血紅,仿佛有什麽很快從其中引爆,他將照片拿到他們的麵前,寒氣森森地問道:“你們見過她嗎?”
那個人一看到這個女孩兒,神色立馬變了,就像不斷閃爍的燈光一樣,突然他很後悔,他想要掩飾,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肖伯克立馬抓住他,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問道:“你見過她,她在哪裏?”
那個人瞬間臉色脹紅,看著照片,顫顫巍巍的說道:“我,我們也在找她。”
肖伯克聽到他這樣說,臉上帶起了笑容,鬆開了他。終於,在他心中不斷相互撞擊著的希望、期望、絕望,絕望突然一下子變得很小很小。他重複著說道:“你們也在找她,你們也在找她,你們也在找她。”笑著,笑得眼淚鼻涕橫流。
過了好一陣兒,肖伯克回過神來,說道:“到底怎麽回事?”
那人看他怪異的表情,摸不著頭腦,說道:“她已經失蹤五天了,我們到處找都沒找到她。”
“什麽?”肖伯克驚恐的說道,“那她還在這座島上嗎?”
所謂的這座島上,也就是這棟房子裏麵。
那人說道:“她應該還在這裏麵。”
羅叔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沒有讓肖伯克吩咐,立刻叫手下的人進入到了裏麵。
很快整棟樓就被肖伯克的人占滿了。
有的醫生還正在做著手術,突然,被人撞開了門,他們剛要習慣性的朝這些討厭的安保人員好心吼,卻見不是他們熟悉的那種穿著,而是很陌生的黑色的緊身衣服。
他們還沒有弄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緊接著就被抓了起來,反抗的一律格殺,剩下的乖乖的,就像一隻病貓一樣。
肖伯克站在高台上麵,遠望著茫茫的大海。此時海麵上漸漸生起了霧。他心中一直在等待著,等待著他心中所希望的那個人出現。他心中盡是焦急,但是他也希望他能夠永遠這樣等待下去,至少,總是存在著希望。
冷凍室裏麵堆砌著越來越多的屍體,讓人難以想象,怎麽可能有這麽多屍體!一片死氣沉沉,黑色籠罩著。因為燈光很昏暗,看著這一排排的屍體,讓人感覺到恐懼,感覺到了一種特別死寂的死亡
一股濃鬱的死亡的氣息,在打開門的一瞬間撲鼻而來,但是這個身材高高的,一臉麻木不仁的男人,卻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氣息。進來之後看了看,歎了一口氣,滿是擔憂。
如果是別人看到這樣一排排的屍體,在這昏暗的燈光下,有的猙獰恐怖,有的白的瘮人,有的麵目全非,有的就像惡魔一樣,肯定會以為這是惡魔地獄,一定會被嚇死。
可是他卻習以為常的走了進去,眉頭深深的蹙起。在這裏,他是主宰。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這些屍體堆積太多了,雜物堆積的太多了,讓他有些氣悶。如果再這樣堆積下去,上麵的人來檢查,他一定會被臭罵一頓。他在想他為什麽不去罵那些修機器的人,他們遲遲都未到,難道他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做管理者的?
他很不喜歡被那個胖子。那個胖子整天養尊處優的。一個月沒見,又長胖了。他再這樣胖下去,恐怕這裏所有的屍體加起來都沒有他一個人那麽重。他非常擔憂,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他不知道要把他卸多少塊,才能塞進那個攪碎機裏麵。他想他一個人的工作量肯定就要相當於這裏所有的屍體。
他真懷疑,他隻是用他的腦袋和他的嘴在做事。可是,他的嘴為什麽不長大?他想象著他的嘴如果長大的話,像他那樣整天隻知道罵人。如果按著他的體積來算的話,他的嘴巴應該將整張臉都占據了吧,大的說不了話。
他還是非常擔憂,擔憂他再這樣長胖下去,他到時候,無法完成他的工作量。他會不會到死了都還會訓他不能很好的完成這個工作。
他看了看這些絲毫不動的死屍,覺得他們還好處理一點。他想著如果有一天他進來這裏,他一定要把整個冷凍室清空,讓他好好感受一下清靜是一種什麽美好的感覺。他不給他清靜,他卻以德報怨。他覺得他就是這世界上最善良的人,盡管做著這不為人恥的工作。在外麵他隻是說他是一個清理工,很普通的清理工。
他又歎了口氣,心裏麵想著,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把那機器修好啊?他真的很想盡快把這裏這些屍體處理掉。
他又再次歎了一口氣,他想著這次完成了之後,一定要出去休假,好好的放鬆放鬆。
就在他身後的角落裏麵,有一個很瘦小很瘦小的就像小猴子一樣的人。她的幹裂的嘴唇微微的動了一下,慢慢的抬起了眼皮,又看到了這個人。
她很想讓他救她。可現在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這就是一個狂魔,這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魔,卸屍怪。他麵無表情,毫無人性地將這些屍體肢解,將這些人體的組織“哐當哐當”的扔到那個攪碎機裏麵。
他累,全身冒著汗氣,卻做的不亦樂乎,似乎清理這些死屍對他來說是非常舒心的一件事情。
她躲在角落裏麵,從縫隙裏看著他,心想對於這些,他沒有一點敬畏之心嗎?他隻是把它們當作其他的牲口一樣對待。他們是人呢,他們生前的時候跟他一樣是同樣的人。人是有思想的,有感情的,即便是死了,也會對跟自己曾經同樣是人的屍體存在著很大的敬意吧。
她在想幸好她當時有那樣想法的時候。喉嚨剛好發不出聲音來。若當時發出聲音被他聽到,他肯定會像對待那些死屍一樣,割了她的頭,卸了她的膀子,斬了她的腿。然後抓著她的頭發,把他她的腦袋直接扔到那個傳送帶上。
她想象著自己還睜著眼睛,仿佛能看到一切,但其實對於他來說,都已經不再存在,很快它就會被傳輸到了快遞旋轉的尖利的齒輪那裏,很快就被砸成了肉末,然後衝到了下水道裏麵。不知道,會被衝到哪裏去?就這樣,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再有他存在了。
此生,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絕望,這一次她真正的體會到了死亡是什麽?
死亡,就是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沒有任何新的希望,隻是在這裏苦苦的等死,盡管等死,卻仍然知道有很多沒有完成的事情,帶著遺憾離開。
她想到了那些摯愛的親人,想到了他們的歡聲笑語。他們這時候在幹嘛?是不是也同她一樣在想著她,在想著她早點回到他們的身旁,和他們擁抱,和他們親吻,和他們一起回到從前那樣相親相愛的日子。
原來,其實生活就那麽簡單的一個親吻、一次擁抱、一次交說、一回相遇相愛,本就是一個天堂,就是最甜美的體味。
她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為什麽就要在這裏終結?就要在這地獄裏終結。她好想大聲的叫,把自己心中中的苦、遺憾、痛苦,全部都發泄出來。
可是隻能蜷縮在這裏,被周圍死亡的氣息所籠罩。它們就是無形的枷鎖,無形的負擔,將她緊緊的纏繞住,把她綁得像一個木乃伊一樣。不禁要禁錮住她的身體,還要禁錮住她的靈魂。
輕輕的,她閉上了眼睛。此時的她已經不能動彈,她全身已經麻木了,卻含著笑容。她努力地想象著活著的時候發生的一切美好的事情。那些悲苦,原來也是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
她閉上眼睛,盡管還能呼吸,可是感覺到無力,已經不能夠在活著了。活著,一呼,一吸,與陽光、雨露同在,忘記一切煩擾,放棄一切仇恨,好好活著,才是對得起自己的生命。
她想如果再給她一次活著的機會,她一定好好的活著,好好的對身邊的每一個人,忘記所經曆的痛苦,所經曆的悲傷,好好的活著,享受每一次微笑,每一次甜蜜,每一次親吻,每一次擁抱,每一次牽手,每次幸福的體驗,想著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他。
可是她真的不能夠了,她終於閉上了眼睛。嘴角仍然倔強的揚起一抹笑意。
她以為她就會這樣子寂寞的死去,並且她死後,這個地獄的惡魔使者會發現她,看著她這具屍體,一臉的愁眉皺臉的樣子,覺得她是一個麻煩,一個隻想盡快清理掉的雜物。
可是就在她還活著的時候,她聽到那個腳步聲,那熟悉的魔鬼的腳步聲在靠近她,她的心跟著那腳步聲在起伏。她心裏麵想著,原來自己活著的時候,就會被他大卸八塊,然後扔到那個絞碎機裏麵,攪成肉末和別的屍體混合在一起,再也不能夠是她了。雖然很悲催,但也隻能這樣了,無奈的坦然的接受吧,在最後一刻,也要好好的對自己。
的確,那個人發現了她。他看著她,用一種特別奇怪的眼神看著她,神色也越來越怪異。她就像一隻貓兒蜷縮在角落裏麵,一張臉蒼白。
與死亡接觸的太多,看到了太多的死屍,使他敏感的一眼就看到這個人是活著的,還沒有死。他的身體裏麵湧現出一股快感。這是一個瘦弱的女孩。他把她和那個肥胖的老是罵他工作沒有做好的人對比起來。他想她不過是他肚子上吊著的一塊腰牌吧。
他看著她的臉,若有所思,嘴角含著笑。這個女孩,她在麵對他的時候,依然在笑著。
那快感又湧上了他的心,他莫名的驚詫,自己為什麽會湧起那奇怪的快感。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他過去,就像抱起別的屍體一樣把她抱起來。他很用力的抱她,當他接觸到她的時候,她卻很輕,很輕,就像一張紙一樣,在他的雙臂之間。
他看到她的笑容,她在笑著。他在思考著,思考著她的笑容,突然之間他不知道怎麽去思考,該用什麽樣的邏輯?
如果,讓他來思考這些已經冰涼的屍體。很簡單,對他來說,他不需要思考。它們就是廢棄的東西,毫無用處的東西。他也沒有像別的傳說中的有的同行一樣,有吃屍、玩屍的癖好。他就是個很正常很普通的人,他喜歡豬啊、羊啊、魚、蝦、雞、鴨做成的美食。
他很淡然麵對這些屍體,沒有什麽特別的怪異的想法,這隻是他的工作,他隻是做著清理的工作,使這個世界上變得更美好更和諧。他覺得他做的隻是一份很有意義的平凡的普通的工作,他沒有什麽因為工作所產生的畸形的心理。他常常為此感到自豪,他沒有問題,他很正常。
他為什麽會做這樣的一份工作?他以前就是一名喪葬師。他年輕力壯,做的比人家多,而且做得非常好,很快他就升任到了管理者。
他做的很好,錢也掙得多了。後來他娶了妻子,有了孩子。他生活得很好,很正常。
突然有一天,有一個人找到了他,說你會做同樣的工作,隻是有些細微的差別,但是,比你在這裏的工作的薪水高一百倍,你願意去嗎?
他內心當時就在笑,這麽好的工作!他隻是有點不相信,如果說是真的話,他會毅然決然的去,富貴險中求嘛。他二話沒說,就跟他來到海琴島,然後這一做就是五年。在這五年之中,他絞碎了多少的屍體,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了。
抱著這個女孩兒,輕飄飄的,就像一頁紙片,他將她放到了他經常卸屍體的台上麵。他是個很愛幹淨的人,每次工作完成之後,他都會將這個台麵處理得非常非常幹淨。
女孩兒感到了冰涼,嘴角的笑容消失了,眉頭微微的皺起,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看到了他,他麵無表情,麻木不仁。她就那樣看著他。她可以從別人的眼睛中看出別樣的東西,可是他的,她看不出來。他隻是用裏麵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神看著她。
她知道她所躺的地方是他的工作台,他在這裏將那些屍體卸宰了之後,扔到那個絞碎機的口子裏。她的嘴角揚起笑容,陸童繽笑著麵對他,麵對這個死神。為什麽她不笑呢?她不隻是對他笑,還對自己笑,笑著離開這個世界。
你是死神又怎麽樣?我就算是死,我也要有尊嚴的死去,她這樣告訴自己。她就是要告訴他,你不能把我像對待別的屍體一樣對待。這是我活著的尊嚴,我要為我生的尊嚴,即便是死,即便是在最後一刻,我也要維護自己作為人,做為一個活著的人的尊嚴。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仍然是那麽的平淡,沒有任何的波瀾。
他的麵上也沒有任何表情,永遠都是那一副麻木不仁,真好與這樣的氛圍相契合。他看著她眨著眼睛,她睫毛很長,就像兩把黑色的小扇子一樣鑲嵌在眼睫上,與她那蒼白的臉色形成強烈的黑白對比,看起來越發楚楚可憐。
這是一個亞洲的小女孩,她的頭發是黑的,黑的就像一團墨一樣。在他的審美之中,他覺得,金色頭發才是最漂亮的,金發碧眼是最美的美女的標配。純黑的黑,慘煞的白,卻有另外一種美麗,一種專屬於東方的美。
躺在冰冷的台子上的女孩,又眨了眨眼睛看著他的眼睛。
他也看著她。她的眼睛很清澈,清澈的就像一股清澈的泉水一樣。她的眼珠是黑色的,不是碧色的,不是他所喜歡所最熟悉的碧色的眼睛。
他的妻子、他的女兒的眼睛都是碧綠色的,她們的頭發都是金黃色的,非常漂亮的,兩個美女。他想到了她們,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容。
躺在台子上的女孩兒看著他的笑容,驚了一下。這麽多天來,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光裏,他最熟悉不過的就是這個人了,他的臉永遠都是那麽的麻木不仁,麵無表情,就像一個麵癱一樣。他居然笑了,他為什麽笑?他在笑自己嗎?他的眼,他的笑容現在那麽的溫柔,那麽有人情味。讓她難以置信,他就這樣對她笑。
她不知道他有什麽樣的改變,至少,她戰勝了自己,她也戰勝了這個地獄的卸屍者、消滅者、毀滅者,開口問道:“他們給你打了藥?”
女孩兒微微的點了點頭,這個“微微”真的隻是微微,簡直就相當於沒有動一樣。她已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她不但被他們打了藥,而且她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她真的沒有力氣再動,幸好動眼睛不需要什麽力氣,幸好微笑也不需要太多的力氣,要不然,怎麽體現她活著的尊嚴。
“你就是他們找的人?”他還在問,可是她已經真的不想再動了。但是,她還是用盡全力的點了點頭,眨了眨眼睛,讓他更明白她對他問題的回答。
“你知道……”他開口說道,“到這裏來,被打了那種藥,就是你會進入到這裏的標誌。”
他這句話已經很明確的告訴她,他會殺了她,會把她大卸八塊,然後扔到那攪碎機裏麵。
她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她要讓自己的靈魂看到自己的身體,看到自己臉上的笑容。
羅叔看著肖伯克,一直站在崖邊上,望著茫茫的海。海風起來了,海浪不斷地拍擊懸涯,濺起雪白的泡沫、浪花。
那震撼人心的拍擊的聲音,不斷的撞擊著肖伯克的心,使他感覺到真實,就好像是起搏器一樣。在他的心在等待中終要死去的時候,那巨大的撞擊聲,就會讓他的心再次活躍起來,讓他又生氣了,又有了希望。他是活著的,他活得特別好。
他相信她也會活著,等著他去救她。隻是那個醫生所說的“重生、永生”,又一次撞進他的腦海裏麵。他不想去想。盡管這是一個很簡單很簡單的邏輯思維,“重生、永生”,那麽就代表著死亡,隻有死了,才能獲得重生……“永生”,有時並不一定代表著死了之後獲得永生,活著的時候就可獲得了永生,那她應該還活著。可是,他說她獲得了重生,也就是說她已經死。
他不想在這簡單的邏輯思維之間繞來繞去,他不去想,他隻想聽著海浪拍擊懸崖的聲音,那樣的激烈壯懷,那樣的洶湧澎湃。雪白的浪花翻湧著,飛舞著。大自然生的力量,是如此的強烈,再次給他希望,為他打氣。
站在他身後的羅叔與勇敢對話。
羅叔說道:“查的怎麽樣了?”
勇敢說道:“很快就會查到了。”
從不焦急的羅叔,終於忍不住,再次問道:“還有多久?肖伯克已經等不了。”
勇敢看著一直站立在懸崖邊上的肖伯克,又看了看羅叔,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那個永遠就像鋼鐵一樣矗立在那裏的肖伯克,快支撐不住了嗎?他心中也焦急起來。他希望朝陽組織那邊快點查到那個消息。
而就在這時,他們看到站在懸崖邊上的肖伯克,直直的向海的那一麵倒下去。
他們倆同時邁步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