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坑(5) 麵對我的疑麵問,神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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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我的疑問,神思不屬的野貓慢了半拍。
他還有些沒回過神,就先脫口而出,分明就是習慣性在幫忙辯解“高六就是這樣的,打小就有主見,但她就是一心做事,總喜歡自己帶頭往危險裏鑽,並不是”
並不是什麽怕我被駁回了兩句,就掛不住麵子會對高六有意見,關鍵時刻給她使絆子嗎。我在他們眼裏應該不是這種人。
我再次感到那種說不出來的不自然,覺得野貓好像說的是別的什麽。
但沒來得及細想,野貓的話已經一下收住了,好像才反應過來眼前的我是什麽人,一下子神色數變,又變成那種隱約抗拒緊繃的狀態,吊梢的三白眼多少有些陰晴不定。
不對勁,我心說野貓到底在潛意識怕什麽,好像不光是覺得現在的高六是個冒牌貨,而是抗拒承認兩兄妹間深厚的感情聯係。
可他剛看到營地裏的那個“高六”時,第一反應又是那麽迫切想確認,在人離開後還陷在深重執念裏,儼然又是生怕驗證了妹妹會有事。
兩套截然相反的邏輯同時生效在同一個人的表現裏,我隻能認為,他是不是隱瞞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信息。
還有,我總覺得這次在營地中醒來後,我就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連帶我的反應和情緒都變得十分僵硬不自然。
我的異常,和野貓的異常是同一回事嗎
我心裏知道,自己其實是一個十分依賴信息量和直覺的人,因此常常表現得反應會跳躍半拍,直接越過過程,先得出結論並行動,事後才隱約察覺到驅使自己的原因在何處。
那麽現在,卡住我的那個缺失信息到底是什麽
我一直盯著野貓,也許他也看出來我不會善罷甘休,更知道我倔起來是雞飛狗跳,終於還是遲疑著從夾克裏拿出一樣東西遞給我。
我都做好準備,要聽野貓高六有什麽不方便說的不愉快往事,又怎麽和這破坑扯上聯係,結果接過東西,一看就微微一怔。
居然是個塑封保管起來的小冊子。
這個小冊子非常莫名其妙,是一本宣傳用的劣質公益彩頁。
上麵的內容,前半部分是提倡鄰裏關係和睦、共建小區溫馨文化,後半段是提醒說近期地下水有些堵塞,路滑注意安全,尤其是老人和孕婦。
還附帶了一些圖例,演示如果不幸跌傷,家人該怎麽樣做好陪同和就醫。
說是“近期”,但看印刷日期,是起碼八年前的事。
接下來,野貓說的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說這個陷坑確實不是第一次被發掘,八年前,張家最精銳的一批人就到過最深處,最後隻撤退出來三四個人,對經曆過什麽緘默不言。
此後陷坑一直被封鎖,直到半年前因為某種原因其他人陸陸續續來到這裏,重新開啟探索計劃。接著徐佑的車隊才浩浩蕩蕩從密林出發,又帶著我千裏迢迢過來。
聽到這裏,我立刻覺得不對,隻能先打斷他
“你們領隊八年前下來過嗎”
野貓點頭。
我又問,有點冒汗“隻撤退出來三四個到底是幾個”
野貓有點不明其意“什麽”
我心說我這毛病又犯了,總是心裏想半截、說話又半截。此時非常需要野貓配合給我足夠的信息量,我就調整自己的習慣,盡量掰開來說明我古怪的思考方式
“我知道這麽問很奇怪那我這麽說,拿我們自己舉例子,我們一共下來了十來個夥計,分了兩個隊伍,剛才高六為了查地道出入口帶走了兩三個夥計。這些都是我們印象裏的共識吧”
野貓有些疑惑說是,臉色就一變,也立刻問自己“對啊,那,到底是幾個呢”
我歎氣,兩人對視,都覺得有點背上發毛。
對啊,到底是幾個人這麽點人數,為什麽每個人的概念裏是這麽模糊,到底是兩個人還是三個人都說不清,全部含糊地默認過去了
“顧問你是說當時的情況和我們現在的處境都是一樣的,都是因為”
因為中招了,被混進了泥中祟。泥中祟會混淆人在夥伴上的認知,包括身份也包括數字。
這說明很有可能,八年前他們就帶出去至少一個泥中祟。
而且,從我們剛才和大廚夥計短暫的互動相處來看,作為泥中祟的一方是很需要對方的認知作為錨點的。對方越是不察覺,泥中祟越是趨於正常不會應激異化。
這種本能反應非常隱晦,連我們自己都是陷入到極端情緒開始有異化征兆,又被意外打斷後才對目前的自己有了認知。
因此,在極端的狀態下,如果沒有什麽事情衝擊,我甚至懷疑泥中祟自己都會逐漸遺忘自己的異常,完全穩定地作為一個正常人生活。直到錨點突然打破,非人的本質和記憶突然蘇醒。
那個被壓縮後突然爆炸開來的節點,驟然撕裂一切常態的自我認同,其結果一定是無比痛苦和難以接受的。引發的異變惡化恐怕也會非常激烈快速。
我把野貓拽到一邊,把我現在所想全都解釋給他聽,然後問他,從他知道的信息來看,能不能幫我推測猜想一下
泥中祟在完全穩定後,能不能把此時固定成形的身份也作為一部分錨點,並不斷地鞏固和踐行這個身份必須的一些特征來作為行為守則
“你是說”野貓喃喃,“小冊子。”
“野貓,這個冊子,是八年前出來的幸存者所有的嗎”
野貓的臉色很難看“這一本是領隊的。”
這個答案讓我的後背開始發涼。接著,一股淒涼的悲哀在我明確得出推論之前,先一步由我的直覺傳達全身。
不,暫停,先不要去想這個,一個個按輕重緩急來。
我再次強行控製住自己的思緒,眼眶有點刺痛,還有點煩躁。
先回到眼下最要命的緊迫問題,野貓的反常態度因為是什麽。他所說的高六跳下陷坑又是怎麽回事。他本來想用小冊子說明的是什麽。
“跳下去了。”
突然,一個陰涔涔的聲音說。
野貓一瞬間把我攔在了背後。
然後,我意識到說話的又是那個最先表現出失控狀態的夥計。
認知上的衝突讓我有點反胃。
一個聲音在我腦子裏強調,我明明三番兩次看到他表現異常,卻立刻忽視遺忘了,沒有做任何處理反應。
另一個聲音在無比輕柔地說,這是陪我下地的夥伴之一,他和我,和我們所有其他人都一樣,我該信任他。
眼前人的牙齒在昏暗中異常的白和鋒利,不像是對話,像是某種東西在遲緩而不合時宜地鸚鵡學舌,整顆腦袋一動,向我忽然重複說
“跳下去了。”
認知劇烈地衝突中,那張臉龐不知何時有些變形,顴骨和麵骨微微拉長,像狗或者老鼠,要撕裂了麵部皮膚頂出來。
我看得渾身發冷,隻覺得好像靈光中抓到了什麽,就看見他往後一縮,突然發出像是笑又像是哭泣一樣的尖銳聲音,一下子退進了黑暗裏。
“野貓”
我立刻叫住野貓,不讓他追,同時讓身邊被驚動的夥計們都圍起來以免被偷襲。
腦海裏則浮現出那張臉,在撕裂後上麵塊結的泥土不斷掉了下來,露出他的本來樣子。那種混淆認知的親切信任漸漸失效後,我就覺得那張畸變的臉一下子非常熟悉。
不是我們現在隊伍裏的任何一個,但有些還沒破壞的細節非常鮮明,我一定認識他,在這兩天裏和他近距離麵對麵過。
是誰呢。
我苦思冥想,就聽野貓喃喃說,“冊子我本來是想告訴你,冊子是高六幫忙收拾的遺物,讓我轉交給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覺得我妹妹有點不對勁。”
遺物
這兩個陌生又熟悉的字眼在我後腦勺打了一下,我慢慢睜大眼睛,渾身的雞皮疙瘩完全消散不掉,又被更加劇烈複雜的情緒覆蓋。
“高六最近一直在給隊醫大姐幫忙,顧問你知道的。”
野貓說,看著我的眼睛,大概是怕我沒法接受,頓了一頓,才繼續緩慢說道
“下來前你讓大家把收斂好的遺體都火化好,還囑托了一份骨灰要寄存在隊醫大姐那裏。”
“周聽卯。”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非常陌生和寒冷。
“這是周聽卯的遺物,所以,你們決定先轉交給我,回頭和錄像帶一起讓我自己處理。是嗎”
我問著自己已經確定的信息,聽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冗雜,變成了一種沒道理的質問和不安
“周聽卯,眼鏡兒他死了,我看見他死的。”
剛才那個夥計是周聽卯。
“顧問。”野貓深呼吸了一下,很艱難回答我,“接下來我要說的,是我妹妹的異常。當時周聽卯的屍體還沒有火化,高六她看了一眼遺物後就自己獨自在儲物室待了很久,一直到我們集合出發。”
“我去叫她的時候,她一直在看周聽卯留下的那本小冊子。我認出來那應該是領隊的東西。然後她突然問我,今天我有沒有另外見過她。就像剛才她問你的一樣。”
“還有那個地道裏,我們親眼看見跳下去的瘦高人影,當時蒙著臉根本看不到五官,對不對”
野貓的喉嚨顫動起來,那雙三白眼滿是紅血絲“但是我在最底下,抬頭一看就看出來了。”
“那是我的妹妹高六。她的個子一直是很顯眼的,經常被說不像個女人。因為這個小時候她吃了不少虧,被人刁難過很多次。我絕對不可能認錯。”
但是當時,高六明明就在我的頭頂上,在我背後為整個隊伍斷後。而且之後我們一路下行,發掘金屬碎片,中途野貓為我講解下地的一些常識,整個過程裏沒有表露出半點異常。
等等,我突然就明白了。
“當時隊伍裏突然打消息讓不要出聲、關掉電源”我醍醐灌頂,因過度的意外有些想笑笑不出來,“那時候不是隊伍裏碰到了什麽東西的襲擊。是你打信號提醒其他夥計,配合你偷襲“高六””
“那我”
一旁的嚴二掌櫃無奈地抬起頭“我的能力能暫時把人隔絕控製起來。當時野貓在最底下,趁著給你講解的功夫拖延時間,給地道側麵橫向打了一個二丈的坑洞,我就趁機把你轉移置換了進去。當時方獒就在邊上守著你。”
可是意外發生了。
兩個人看著我的臉色都有些慘淡和無措。
“打著打著,我們都被什麽東西偷襲了,然後,四周的泥土和牆壁全部消失。野貓差點被什麽東西抽成兩截,是我們認為冒牌貨的高六攔了他一下,當場她就小臂骨折了。”
“但是,接著她趁機偷襲了我,把我直接往地道深處踢了下去。”野貓茫然地說。
我皺眉,覺得還是不對“那耳機裏的那些動靜是什麽後來提醒我的又是誰”
“嗯”嚴二掌櫃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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