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抽了三大管子血，必然多吃點！”
    劉胖子端來碗蛋花湯，熱情道：“檢查結果出來了，不僅沒事，連輕微汙染都沒有！小薯條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白術接過大海碗，沉默幾秒後揚起笑，“謝謝劉哥。”
    “不客氣不客氣。”
    劉胖子看著換了身作戰服，袖子都卷了兩三圈的白術，又看了眼自己大號盈滿的袖口，越發覺得這孩子瘦小又乖巧，憐愛地掏出豬肉脯塞給她。
    “快，多吃點肉補補——對了小薯條，這附近沒有村莊沒有孤兒院，你從哪裏來的？”
    “不記得，隻知道逃難的父母把我丟下跑了。”看口袋被塞滿零食，白術眼角一抽，麵色不變隨口胡謅，“不是你們我就死了，你是大英雄。”
    “嗐，瞎說什麽大實話，都是應該的，”劉胖子不好意思地撓頭，“我也沒想到我離隊拉個屎都能碰見異形，當時我褲腰帶都沒係直接開槍了，咱倆真是有猿糞，以後劉哥罩著你！”
    “……”白術乖巧笑笑，借蛋花湯的霧氣打量這支車隊。
    五輛越野車，一共十七人。
    隊員要麽在吃飯，要麽在整理裝備，從容散漫，甚至還有人抽煙聊天。
    汙染降臨時人類重而重之，但五年後，人類自認對災難適應良好，甚至可以“共存”，危機意識降低，以至後來無法應對變故，死傷慘重。
    “劉哥，”白術對前期政策不太了解，出聲詢問，“你們是軍人嗎？”
    “不，我們是獵手，”劉胖子掏出手槍擦拭，“紅月汙染後全民皆兵，所有接受過培訓的成年人都可以領取槍械到城外獵殺異形，然後賣給研究所賺錢，算是份高危高薪的工作。”
    原來如此……白術點頭。
    前期局勢確實不錯，紅月中後期軍火緊張，黑市貨都被掏空捐往前線，民間武裝扣都扣不出來。
    “這槍叫‘沙漠之鷹’，”察覺白術盯著槍看，劉胖子失笑，“是我花高價在一個老雇傭兵手裏弄到的，200米內一槍幹倒大象，想摸摸嗎？”
    沙漠之鷹的殺傷力強，精準度高，但重達四斤，後坐力大，不會被軍隊采用，白術也隻是簡單掃過圖紙，紅月後期根本看不到生產。
    新鮮玩意。
    “想……”
    “咳咳！”交談被打斷，白術止住話語，偏眸見戴著無框眼鏡，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停在帳篷門口。
    ——是那個抽我三大管子血的女醫生，紮針跟殺豬一樣狠。
    白術心有餘悸，搭手摸到大臂針眼，見對方目露不滿：“劉胖子，別讓小孩子摸槍。”
    “哎呀雲姐，小孩子好奇而已，”劉胖子悻然縮回手，“多大點事。”
    “那也不行，五分鍾後去開會。”
    “好，”劉胖子點頭，等對方離開才和白術解釋，“我們天黑出發去狩獵‘皇蟲’，一會去開會商量計劃。”
    “皇蟲？”
    “對，是一種新發現的異形，晝伏夜出，慣在迷途森林西南側出現——現在正在懸賞高峰期，等獵到的人多了就不值錢了。”
    劉胖子擦槍的手一頓，麵上閃過糾結：
    “異形會被血肉吸引，但隻有一個人又不亂跑的話，不會有事。你就留在營地，把被子一蓋直接睡，睡醒我們就回來了，好不好？”
    “好啊。”
    她看起來沒有戰鬥能力，留下也無可厚非。
    白術略微斟酌，視線又在槍支掃過，“可我一個人睡不著，沒有安全感。”
    “啊？”劉胖子努力辨認白術希冀的眼神，遲疑道，“那我給你找個芭比娃娃抱著？”
    “……”白術微笑，“我是說，你給我把槍防身。”
    “這簡單，我手頭就有槍械零件，還有部舊手機——你別跟雲姐說，她知道了得罵我。”
    劉胖子拽出行軍床下的紅木箱翻找，白術湊近，眼尖地看到把軍用複合弓。
    “喏，手機給你，聯網的，”劉胖子順手開機，“密碼是【pyszt】。”
    白術習慣性翻看材質型號，隨口問：“這什麽規律？”
    “‘胖爺帥炸天’的首字母。”
    白術：“……”
    劉胖子笑出聲，又從櫃子裏翻出包零件倒出，叮當當落了滿地，白術彎腰撿起零件中唯一一枚子彈，查看型號和工廠標識。
    嘶，紅月20年絕版，預計今年工廠就會被炸成渣。
    “這是把左輪手槍的零件，這是圖紙，你可以自己摸索……不過你會開槍嗎？”
    白術席地而坐，聞言樂道：“不會，我隻是想要。”
    “……”劉胖子被噎了下，“行，不過你這小胳膊後坐力都會受不住，得多吃點。”
    他攏好零件，“我給你打個樣。”
    說罷開啟手機計時，粗胖的手指靈活撥動零件，快速拚裝停止計時——
    十秒整。
    “厲不厲害？胖爺我可是專業的，”劉胖子轉了轉手槍，“這槍沒保險，後坐力小，出槍迅速不用拉套筒上膛，別按子彈啊。”
    “知道了，這要怎麽再拆啊？”
    “不是掰那兒，我教你。”劉胖子無奈搭手，忽然聽到帳篷外有人在叫，忙起身外走，“你先自己玩玩，我去開會——別把零件弄沒了啊。”
    “好哦。”
    目送劉胖子離開，剛才還“不會”的白術低頭，熟練轉動手槍檢查零件。
    抬手按下計時。
    槍械輕靈解體再度組裝，套筒、槍管、擊錘支座、擊錘簧杆、擊錘簧、扳機連杆銷、複進簧……零件在指間活起來，最終“啪”一聲轉輪閉合。
    計時停止——
    拆裝相加，一共九秒。
    “慢了，身體改變的影響是不小。”
    白術小聲嘀咕，抬頭要瞄準時對上一麵矮鏡——
    帳篷上的燈亮著，身後卻依舊昏暗，人都隱隱約約被霧蒙上似的，柔光鍍灑鏡中麵容：
    幹淨，青澀，沒有猙獰的傷疤，嬰兒藍的眼眸柔軟清亮。
    ……我居然有這麽無公害無威脅的時候。
    白術怔愣，眉心似乎稍緊了一瞬，稍縱即逝，快的像是光影下的幻覺，幾秒後微闔眼簾，低垂視線望著虛空。
    【想改變過去算不算？】
    【算，神說：慈悲降世】
    刺目的火光，天崩地裂的震蕩，女孩訴說秘密的耳語不斷回蕩。
    “神明的仁慈……”
    白術哂笑，右手轉動彈倉，塞入一枚子彈“啪”地合上轉輪，抬起冰冷槍管——
    抵在自己太陽穴。
    “哢！”
    一槍空膛，死亡的陰影逼壓，大腦在高緊繃狀態挖掘出最深層的疑問，頭皮都興奮到發麻。
    紅月的產生和什麽有關？
    核輻射、外星人、宇宙異變……還是未知的“神”？人類未在滅亡前知道答案，她死前所見如虛妄，複生更如夢境，遠遠超出人類的“科學”認知。
    白術眼都不眨，冷漠繼續。
    “哢！”輪軸跳躍，再度空膛。
    紅月時代重啟，人生軌跡變化，比如她該在紅月20年冬出生，父母雙亡，而不是紅月20年十多歲，用自己的身體出現在這。
    死前幻想？玩笑戲弄？在這種分不清真假的情境下，我最想要的是什麽……
    白術瞳孔收縮，指尖緩緩下壓。
    死亡的壓迫刺激神經，所有紛雜一擁而散，仿佛宿命與靈魂交響，深藏的執念如同破土而出的芽，摧枯拉朽，再度占據思想——
    改變，和死前執念一般，無論虛幻或真實，哪怕再度沾染暴力和血腥，都不要留下回頭的餘地！
    “哢！”扳機扣動，豪賭讓神經瘋狂戰栗，通透的愉悅直達頂峰。
    三槍空膛！
    “……這樣啊。”
    良久，白術放下左輪，低低笑出聲，聲音沙啞愉悅：
    “去他媽的。”
    她要榮耀再度俯首，她要改變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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