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倒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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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術醒來時勉強算是神清氣爽,除了肩頭依舊疼得厲害。
晨光隱隱透過窗簾照入。
今天的天氣也不錯,白術意識朦朧,又閉了閉眼後徹底清醒過來。
身側的床被已經疊好了。
艾薇兒不管睡得多晚,早上都是雷打不動地起床進行晨練,她是名副其實的天才,但從不因此自傲,付出的努力比常人更甚。
吱——
房門被推開,艾薇兒輕手輕腳地進來,肩膀上搭著白色軟毛巾,身上穿著舞蹈服。
看到坐起來的白術後才鬆下神色,恢複正常動作幅度,揚起笑來:
“早安呐小術,傷口還痛不痛?”
“沒什麽大事,多恢複恢複就可以,不用擔心。”白術撐起身子,小幅度動了動肩膀,輕籲出一口氣,“累不累?”
“不累。”
艾薇兒拉開窗簾,讓暖洋洋的晨光照進來,她給窗台上的藍色矢車菊噴上水,小心地把花瓶搬到陽台,花瓣上的水珠在光下灼灼生輝。
這確實是個非常難得好天氣。
白術靠在床頭,心情也隨之放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完成了最關鍵的一步,現在看什麽都覺得順眼。
艾薇兒把毛巾放在一邊,把今早撿起後放在桌子上的書包拿下來:
“我可以打開嗎?”
“打開吧,就是裏麵有髒衣服,別熏到你。”
艾薇兒拉開拉鏈,血腥味混著消毒酒精的氣味撲在鼻翼,她忍不住緊了緊唇,有點心疼。
但艾薇兒還是沒有多問,白術沒說過她便沒有主動去探求。
每個人都有秘密。
她也有秘密,好朋友更要懂得分寸。
“需要上藥嗎?”
艾薇兒從裏取出醫療兵備好的醫藥箱,見白術點頭便打開了蓋子,從裏麵拿出新的繃帶和紗布,白術側過身脫下上衣,自己主動拆了繃帶方便艾薇兒上藥包紮。
“傷口好深……”
艾薇兒用棉簽沾上藥塗抹,冰涼的藥膏觸碰傷口的瞬間白術沒忍住,向前縮了下肩膀,很快就克製住了。
“很痛嗎?”
這句話艾薇兒問過很多次,白術無奈回答:
“真的不痛,隻是有點涼。”
最痛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那時候都沒有喊疼,現在也能忍受。
“一定要去做危險的事嗎?”艾薇兒抿唇,眼眶泛紅。
白術聽出她聲音的不對,艾薇兒的心思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細膩,也更容易和外界共情。
“艾薇兒一定要去跳舞嗎?”白術耐心而輕聲,“有些動作沒有防護也很危險。”
很危險,但也一定要去。
人是願意為自己愛的事物奉獻出一切的。
艾薇兒沉默著幫白術包紮好傷口,額頭輕輕碰在傷口旁側,聲音很輕:
“我知道了,我會幫你的。”
“好,謝謝。”
白術隻是笑笑,等到繃帶纏到身前便接手自己打過結。
“去洗個澡吧,我們一會兒去買早餐,”白術摸摸艾薇兒的頭,“你還要練舞嗎?我今天一天都可以陪著你,昨天你學做的蛋撻我還沒有吃過。”
“今天我再給你做!”艾薇兒毫不猶豫地應下,“劉哥也說我做的好吃,你一定會喜歡的!”
“真的嗎?那我真是有口福了。”
白術點頭,等艾薇兒離開便將肩包裏破碎沾血的衣物拿出,丟進浴室中點燃燒盡,再從肩包隔層裏拿出器械店老板給的地圖放好,最後將肩包位置複原。
她身上還有血腥味,但現在還不能沾水。
白術再換了套新衣服,身上這套丟進浴缸,倒上洗衣液泡著。
“我用衣服是越來越費了,我怎麽不記得自己買的是一次性衣物?”
白術無奈想著,穿好衣服從陽台穿到艾薇兒房間。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小姑娘的房間,牆紙都是溫馨的淡粉色,貼著各種翩翩起舞的舞蹈家海報,書架上放置的除了各類文學書籍,便是舞蹈教學的錄像帶。
床腳一側的地板鋪著柔軟的毛毯,各種小熊毛絨玩具其樂融融地靠在一起,床上是白術買的那個布娃娃,還貼心地蓋上了小毯子,床鋪上方懸掛著各色的紙折千紙鶴。
牆上貼著很多照片,白術湊近看了。
基本上都是艾薇兒在舞台上表演,或者練習舞蹈時的抓拍,標注著日期和拍攝者【寧稚】的名字。鏡頭能看出攝影師的情感,每一張都極盡疼愛和欣賞,甚至透著驕傲。
寧稚非常疼愛艾薇兒,她是這個家的珍寶。
放在最中間的一張看起來時間最長,白術取下磁針拿到手中。
舞台背景為星河光輝,艾薇兒一身輕紗白衣躍在半空,頭戴白色絨毛鹿角,輕靈姿態就此定格,這瞬間連光照不到的舞台陰霾都變得美好。
照片背麵寫著字。
【記,薇薇第一次登台比賽。】
浴室的水聲停止,白術將照片歸於原位。
艾薇兒裹著浴巾擦著頭發走出來,看到白術便仰頭笑了下:“我的房間好看嗎?”
“好看。”
白術示意艾薇兒坐在床側,連通床頭的吹風機幫她吹幹頭發。
“我們一會兒去花店買花吧。”
艾薇兒摟過布娃娃,稍微側過頭,興致勃勃地提議,“街尾就有一家花店,是林太太的開的,我們也可以直接去她的花圃選花。”
“你喜歡就去。”白術撩起她的頭發,垂眸仔細吹幹,“吃完早飯,我們就去選花。”
……
“這批花今早剛剛開,沒想到第一個客人就是我們薇薇。”戴著太陽帽的女人笑道,“隨便挑,姨姨送你。”
“謝謝林夫人。”
艾薇兒掂起腳來挑選,目光忽地定在花圃中央最好位置的一小片區域:“那片藍色的花,看起來不像是矢車菊,是什麽花?”
“啊,那是藍玫瑰,五月份剛剛開,前兩年一直沒有養活,這是第一批。”
林夫人帶著艾薇兒走入花圃,彎腰小心摘下一朵遞給她:
“藍玫瑰是玫瑰品種中很特殊的存在,珍貴且少見,是奇跡。”
淺藍色的藍玫瑰沾著露水,落在掌心。
“寓意真好啊,我喜歡藍色。”
艾薇兒捧著花,護在身前小跑向花圃前等待的白術,風吹動發絲,她是光與花中的精靈,“是不是和你的眼睛特別像,小術?”
“我……”
“汪汪汪!”
白術還沒有開口,花圃外跳起一隻黃色長毛犬,雙手扒在柵欄上,對著花圃裏的人類友好地吐舌頭,搖著尾巴叫了兩聲。
“啊,是大黃!”
林太太不許大黃進來踩花,但它依舊執著地探頭去輕嗅鮮花,試探著想嚐一口的味道,艾薇兒買了一捧藍玫瑰,又買了一捧矢車菊要帶給寧稚。
白術幫她拿著藍玫瑰,等她和林太太告別。
晨間的陽光帶著花草的清香,艾薇兒哼著歌走在白術身邊,後麵的大黃搖著尾巴跟在她身後,時不時好奇地去蹭白術的腿腳。
白術騰出一隻手,用力揉了揉大黃的狗頭,暖而柔軟,蓬勃的生命力僅僅是觸碰就能明顯地感知。
五月連異形都在進行生命的交合,花圃裏的花望不見盡頭,風一吹都是柔軟,仿佛每一個生命,每一個細胞,甚至是陽光中跳躍的塵埃,都在書寫著整個世界的溫柔生機,當你凝視這一切,也望見了未來,望見了生命的輪廓。
白術放鬆下神經,目光追隨著擁花起舞的艾薇兒,穿過塵埃軟土的花圃小路,邁入水泥矮樓的喧囂街區,再到寂靜又藏著野蠻的紅燈區。
狄斯酒吧裏是停了任務後偷閑的獵手,寧稚把買來的矢車菊分給喝酒的男男女女,有一個喝紅臉的壯漢把花別在了耳朵上,在眾人哄笑中起身:
“嘿!聽我老婆說這花是‘遇見幸福和光明’,你們說今年這花開的這麽旺盛,是不是在慶祝我們又熬過一個寒冬,這一年也能平安順遂?”
“說的沒錯!”
“幹杯!為了明日和未來幹杯!”
獵手舉起盛滿烈酒的玻璃杯,迎著頭頂的燈光舉杯,白術倒了杯果汁,稍抬手和艾薇兒輕輕碰了下,果汁搖晃閃爍光點。
手環震動。
白術放下杯子走出酒吧,接通柏令譽的來電。
“給你個好消息。”
柏令譽拿著紙質報告,邊往外走邊對路過的勘測台工作人員點頭示意,他停在走廊,看著走廊窗戶玻璃中的自己,沒有絲毫因為熬夜行動而疲憊,反而是說不出的放鬆:
“檢測報告都出來了,非常詳細且有力,我已經發給了二城其他區域的指揮官,各基地已經安排了行動。
“今晚議會就會召開軍事大會,撤退計劃板上釘釘,後天就可以開始轉移居民到一二城中間的隔離帶區域,一城也已經安排協助行動,往二城撤退點運輸物資了。”
“是嗎?”
白術靠在門邊,垂眸看著趴在腳邊的大黃狗,也忍不住彎了唇:
“那可真是好消息。”
二城的安全期記錄是半個月,現在距離二次月圓不過一個星期,一定能在爆發前轉移完大批人員,其餘搶在淪陷前轉移,基本能完成任務。
“小術,怎麽出來了?”
艾薇兒推開門,貓貓祟祟地探頭。
“沒什麽,”白術先掛斷了通話,揣起手環,“不玩了嗎?”
“因為寧姐姐說帶我們去拍全家福!”
她剛說完,正打著電話的寧稚走出:“嗯,好,你倆直接在家換好衣服過來就行,咱們自己家有相機照就可以了……對,來酒吧照,這裏有我們所有的家人。”
全家福……
白術稍頓。
她唯一稱得上全家福的是當初軍校的畢業照,還有小時候和柏令譽的合照。
影像資料還是少留下的好。
白術這麽想著,直到劉胖子提醒她笑一笑,直到被風錦雲摸了摸頭,直到身後聚滿了湊熱鬧對著鏡頭比耶,或者舉著矢車菊的獵手,她才徹底放棄尋找借口,依舊抱著那捧藍玫瑰。
<101nove.com位,回頭催促:
“都笑一笑,看鏡頭!都他媽給老娘喜慶點,後麵還想拿酒瓶子砸人的那個給我爬!”
哢嚓!
鏡頭一閃,所有歡與笑都定格,化成相框裏的一張照片。
【於紅月20年5月11日,狄斯酒吧,全家福】
白術換了睡衣,練完舞的艾薇兒正坐在床上疊千紙鶴粘在相框上,那是他們一家五個人單獨照的一張。
下午寧稚洗出照片,一人給了一份。
“真好啊。”艾薇兒晃著腿,抱著全家福向後躺在白術的床上,高興地滾了好幾圈,“今天真好啊,小術第一次陪我一天啊。”
白術放好相框,剛要說什麽外麵就起了風。
“起風了?”艾薇兒坐起來,“矢車菊和藍玫瑰都在外麵沒有拿進來。”
“我去拿。”
白術起身,開了陽台門要去拿花,伸手時冰涼的白色晶體落在手臂。
雪花?
白術仰頭,看燈光照亮的陽台範圍內飄進少許細碎的雪:
“怎麽會……下雪?倒春寒嗎?”
南方沿海,倒春寒下雪也是極度罕見。
雪花飄在眼角,睫毛一顫水珠差點落進眼中,白術猛地低頭,向上撩動睫毛擦拭時冷風又至。
這次急而猛,沒關嚴的陽台門“嘭”地被刮到閉合,瞬間讓裸露在外的皮膚失溫,白術伸手擋了下風,陽台護牆上傳來“呲”的摩擦聲。
兩盆花同時向下砸去!
不好!
白術一把撈住藍玫瑰,藍色矢車菊摔砸而去。
啪!
花盆成碎片,花瓣瞬間紛飛在淺白色的雪地,原本生機勃勃的藍色瞬間枯萎失色。
像是被雪吸幹了生命。
手心一痛,白術後退兩步,藍玫瑰脫手摔得粉碎。
“嘶……”
白術攤平手,皮肉被燙傷般泛紅剛剛這雪要是滴進自己眼裏。
那就廢了。
“怎麽了小術?”艾薇兒聽到聲音,匆忙要開門。
“別出來!”
白術偏頭厲嗬,艾薇兒被嚇得縮回手,沒有再動作。
怎麽回事……這場雪到底怎麽回事?
白術擰緊眉,抽出手環要打電話,不遠處的紅燈區炸出慘叫。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如巨石滾入湖麵,炸起無數驚嚎。
所有還在遊玩歡愉,甚至因為新奇出門欣賞雪花的人們都被冰冷的“雪”腐蝕灼燒,美景變成煉獄,黑夜露出猙獰的笑意。
白術後背一凜,本就失溫的手臂冷得發麻。
“嗡——”
二城上空再度響起警報,短促淒厲,近乎十年未見。
一級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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