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派陸家宅邸，風寒在門前落下。

    直接推門，吱呀一聲門開了。院子裏麵，有兩個駝著背的仆役在拿掃把掃落葉。

    “陸夫人在嗎？”風寒問。

    兩個駝背仆役停下來，看向風寒，異口同聲說：

    “夫人昨夜難產，產婆都換了好幾個，今天小姐一直在房裏陪著夫人。”

    風寒道：“我是陸一鋆先生委托的……還請……”

    兩人放下手中的掃把，沒等風寒說完，就對階上的他跪下了。

    仆從一跪，原本佝僂的背，顯的小小的，一陣哭泣似的聲音從頭底下飄出來。

    “客人，我們老頭子不知道您是誰，這個時候您找上門來，無論如何，還請救我家夫人一命。”

    仆從兩個說完，就起來分開站在路兩邊，做一個請的手勢。

    風寒走進陸家宅邸，到了門前，聽到裏麵傳來女孩子斷斷續續的哭聲。

    顧不得那麽多，風寒直接進來了。

    陸上真趴在陸夫人的腿上哭。那個婦人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臉白的像張紙一樣。

    風寒見過再多的大場麵，還是被驚住了。

    陸夫人一看就長的很美，隻是臉白，嘴唇也白，那兩輪眼珠一動不動，像傍晚死湖的水。

    風寒進來了，陸上真沒回頭。陸夫人的眼珠動了動，好一會才把僵硬的目光從眼前移向風寒。

    仔細看猛然一愣。陸上真的頭發被扯的七零八落，露出血白血白大半的頭皮。陸夫人同樣白的手指，在輕輕撫摸陸上真的頭皮。

    “先生，你來了。”陸夫人開口了。

    如果說天下垂死病人的語氣有分別，那陸夫人此刻開口，風寒眼眶一下子就溢滿了眼淚。

    “妾身本來昨晚就該死了，我在等你，風先生。”

    陸上真沒哭了，她蹲著床角，靜靜的把臉貼在母親的腿上。

    “等我嗎，我對不起你們。”風寒兩手包住口，眼淚就溢滿流出來了。

    “不，風前輩，你做的對。”

    陸夫人說一句話要停一會，幾句話下來，臉唰的一下更白了。

    “媽，別說話了。”陸上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陸夫人勉強笑了笑，她拍了拍陸上真的背。陸上真抬起淚眼朦朧的臉，一把抱住母親。

    “好了，好了，把前輩要的東西給他吧。”陸夫人鬆開陸上真。

    陸上真無動於衷，陸夫人自己沒力氣，就叫風寒上前來自己拿。

    風寒顫顫的走過來，陸夫人微笑著，指了指自己平平的肚子。

    “孩子沒了。”風寒也呆了。

    “血還在。”陸夫人掀開衣服下擺，從拿床頭拿了一隻早就擺在那的琉璃碗，又要去拿剪刀。

    陸上真一把搶過剪刀，瞪著剪刀死死不放手。

    “丫頭，你以後還得仰仗這位風前輩。”陸夫人扯了扯陸上真的衣襟。

    “不要，媽，我還要你多陪我會。”陸上真攥著剪刀低低的哭，像隻受傷的小貓縮在牆角。

    陸夫人為難了一會，搖頭看著風寒。

    風寒想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狠下心等陸夫人開口。

    “您看……我隻好請您照顧我女兒了，她可憐呐……”

    陸夫人眼睛往上翻，右手的指甲劃開了肚皮，一用力，血就往外流。

    陸上真嚇呆了。剛想撲上去，又跌倒在地上，她癱倒了。頭貼著地在顫抖。

    大半的血沒流進碗裏，流出去了。染紅了床上的被褥，血淌到地上，流到陸上真鼻前。

    好在嚴嚴實實的裝滿了一碗，陸夫人雙手遞給風寒。

    風寒剛接穩，陸夫人砰的一聲倒了。骨頭砸地的聲音是那麽驚心動魄，那麽痛。

    風寒把碗裏的血，裝進一個白瓷瓶，收進了丹田中的靈海。白瓷瓶是儲物的天階法器，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得到這些器物的了。

    風寒擦了擦眼淚，單膝跪地扶陸上真坐起來。又把陸夫人的屍體搬到床上，把腹部的口子恢複了。

    陸上真披頭散發，眼神空的可怕。她坐起來第一時間，抓住風寒的肩膀，啪啪甩了兩個耳光。

    風寒沒眼看她，自顧自替陸夫人整理麵容。

    “你也配稱仙？我媽媽的血，你拿的毫不客氣。”陸上真坐在床頭，看也不看母親的屍體。

    風寒沉默了一會，問道：“夫人想葬在哪裏？”

    陸上真從床頭坐起來，指著風寒罵道：“從你遇到我們兄妹開始，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風寒不理陸上真，背起陸夫人的屍體，就準備走。

    陸上真撐開雙手攔住他，發吼道：“你要把我媽媽背哪裏去？”

    風寒低垂著頭說：“入土為安嘛，這事我熟。”

    陸上真愣住了，風寒繞過她出門，陸上真一把扯住陸夫人的腳。

    “帶我一塊去。”陸上真哭了。

    四座墳前，白幔飄飄，陸上真戴喪磕頭。身後數百弟子也帶喪陸續磕頭。

    三座墳是陸一鋆夫婦和他們兒子陸明，陸一鋆和陸明立的是衣冠塚。

    另一座是掌門帝闕子的墳，倒不是衣冠塚，墳裏埋的是她眾多紅顏的頭發。

    如今宗門低落至此，無人出麵理事，故眾弟子草草的將他們曾經敬愛的掌門同三人一起安葬在一塊了。

    陸上真回頭看去，幾百弟子後麵，站著一些剃度完了的光頭尼姑。

    她們身著素衣，朝墳的方向鞠了一鞠，慢慢的走了。

    此後，風寒以外來大乘期修士的身份出麵，力保陸上真坐上了上仙派領袖的位子。

    他坐鎮上仙派三十年。

    這三十年，陸上真成長了，她的宗門也成長了。成長到風寒覺得自己可以離去了。

    這天要走了，風寒走到陸上真的洞府前，拜了三拜，禦劍登天而去。

    等風寒走後，陸上真慢慢走出洞府，她茫茫的看著剛剛風寒離去的天。

    最後她笑罵了一句：“多高的修士，還喜歡禦劍，跟個孩子似的。”

    罵著罵著就流淚，陸上真眼前模糊了。“自己是個從小的老孤兒，還總想著安慰我，可笑。”

    陸上真回了洞府。

    風寒見慣了生生死死地場麵，應該說，他的精神早就異於常人了。

    三個他愛的女人都為他而死，他都沒瘋，還活著。一想到這裏，背著手禦劍的風寒就有點兒得意。

    他這是悲苦下自嘲的得意。

    接下來他要去哪？風寒三十年來遍閱各界丹書，準備去林朝大陸的南方。對，那是他初來林朝大陸上岸的地方。

    禦劍很快，高空之中起起伏伏，甚是快意。耳邊的風呼呼作響，吹的風寒眼睛眯眯起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