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巫師學校都是大同小異的，在孩子出生的時候就會被某個魔法物品記錄。

    他們注定會去上學，但是魔法部沒這個權限，他們根本不能檢測到任何未入學的小巫師。

    類似蹤絲的檢測魔法都是在小巫師入學後才能使用的——畢竟就算是魔法部，也沒厲害到在從未見過的情況下給每個孩子都施展一次追蹤魔法。

    那就是莉安娜的第一次魔力暴動，第一次發現她的異常身份。

    不驚喜也不美好，隻有最純粹的恨意，兩個醉漢瘋狂地毆打對方，直到兩個人都奄奄一息，莉安娜才軟軟地癱倒在地，被母親緊緊抱在懷裏。

    名為路易的小醜布偶身首分離，露出裏麵肮髒的棉花。

    這段回憶場景也清晰地投影在幻境裏，這期間莉安娜在遊樂園的場景是完全靜止的，回憶結束才能繼續流動。

    所有的觀眾都能看到，隻不過觀眾們聽不到任何聲音，回憶片段被陸仁甲強製靜音。

    他可不願意侵犯別人的隱私權。

    壞人還好說，一個還沒從學校畢業的女孩子，稍微照顧下吧。

    這段場景消音作為背景故事正好，再多就過了。

    遊樂園裏，莉安娜已經全部回憶起來，血字也再度刷新：“擊殺所有工作人員（12/36）”

    “擊殺小醜路易·普吉。”

    “你依舊可以在任何時間退出此幻境，本輪成績為零，並清空此幻境記憶。”

    “完成任務後可保留全部記憶。”

    “摧毀遊樂園將獲得額外加分。”

    場景開始流動，莉安娜需要麵對的場麵依舊沒有變，工作人員們前赴後繼，根本不在乎受到怎樣的打擊。

    小醜指揮著他們，笑聲幾近癲狂：“她來了！她又回來找我們了！留下她！永遠地留下她！”

    他們的進攻毫不留情，莉安娜卻一下子束手束腳起來。

    不記得也就罷了，既然已經回憶起那段記憶，莉安娜怎麽忍心下手殺死這些記憶中朋友的化身！

    “路易！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和我戰鬥！”

    莉安娜不得不施展飛行咒，高高升起，痛心地質問著。

    這些人本來是她的朋友，為什麽一定要戰鬥呢？

    地麵上所有的工作人員整齊劃一地抬頭仰望她，如同朝聖。

    隻有小醜一蹦一跳地拍著手：“為什麽，為什麽……”

    重複了兩次，高昂尖銳的聲調驟然變冷：“莉安娜，是你，為什麽不要我們了？”

    小醜隨便指了一個工作人員，那個工作人員便幹脆利落地打爆身邊一個同伴的頭，莉安娜還來不及問他為什麽，另一段記憶便強製閃回在她的腦海中。

    那是一個極低的視角，一切看起來都那麽巨大。

    視野中還有一個大了千百倍的童年莉安娜，拿著小醜布偶刻意壓低聲音：“士兵們！跟著路易將軍，我們出發！”

    這記憶極其短暫，莉安娜很快回過神來，小醜又指向下一個工作人員，立刻又是一個爆頭，又是相似的視角。

    “這裏是鶯尾花飯店嗎？我的名字是路易，我應該有預定。”

    下一個……

    “凡人們！跪倒在神的麵前吧！”

    下一個……

    “小姐，你好，我的名字是路易·普吉，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得知你的名字，並把它刻在心頭永遠銘記？”

    下一個……

    “我是送餐員路易，誰點的外賣？”

    根本不容許莉安娜動彈半步，工作人員就隻剩下最後一個了。

    小醜一直咧開的巨大紅唇緊緊閉合，眼角也耷拉下來，任何人都能輕易地看出來……他很傷心。

    最後一個工作人員站在那裏，小醜邁著滑稽的步伐，沒有給莉安娜任何開口的機會，舉起軟綿綿的拳頭，揮拳打爆了最後一個工作人員。

    最後的強製閃回，是一位打扮優雅得體的女士，來到了這個水井旁邊，看著莉安娜擺動這些小東西。

    這時的莉安娜已經可以控製這些泥土小人走動，也可以用意念就改動他們的外觀。

    除了原有的小人們，旁邊還有許多泥土做的小東西，有並不能旋轉的木馬，有小小的秋千，有馬戲團帳篷……

    隻是莉安娜看著這些能自己動起來的泥土小人，沒有再把他們拿起來玩，偶爾給他們配個音，也隻是說到一半就停下了。

    那位女士對莉安娜說了很多，小人們的活動一直沒有停下，莉安娜一開始似乎不太相信，直到女士手中變出一捧鮮花……

    莉安娜走了，卻忘了讓小人們停下，於是小人們無聲地玩著，跳著，還有被遺忘的布偶小醜靠在井邊看著他們無聲的表演。

    他們就這麽一直玩著，跳著，直到魔力消散，它們重新變回死物，莉安娜也沒有回來。

    不知什麽時候，天上落下了淅淅瀝瀝的雨點，小人們和其他東西都是泥土做的，很快就被打濕，衝散，變回泥土。

    小醜被雨水衝倒，歪在一邊，露出脖子處醜陋的縫合線。

    這段回憶遠比之前任何一次回憶都來得漫長，天空中交替了數千次日夜，這些泥土和布偶就這麽一直仰望天空。

    直到有一個男人不緊不慢地踏進這裏，看見了腐爛的隻剩下幾塊布料和紐扣的小醜布偶，看見了這些泥土，微微一愣，突然笑了。

    “起來吧。”

    他說出的話如同魔法，地麵上的垃圾一點一點組成了布偶，泥土們聚合變成無麵的小人。

    它們都呆呆的站在那裏，不知道做些什麽。

    這個男人輕輕一揮手，它們就變得有正常人大小，外觀也變得像人。

    可是它們還是站在那裏，隻有小醜動了動，張大嘴巴，好半天才費力地擠出幾個字：“為什麽？”

    男人摸了摸小醜的紅色卷發，有些傷感，更多的還是釋然：“因為這不是你們該有的結局，去吧，去迎接你們的主人。

    用你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再大鬧一場，我向你保證，你的主人，這次不會再忘了你。”

    “不玩的玩具，也應該好好收起來，哪怕放在某個角落，落一點灰也沒關係，可是徹底遺忘這些……曾經最純粹的快樂，又是誰帶給你的？”

    這段景象不是莉安娜的記憶，是陸仁甲借助幻境陣法和一些小手段，用莉安娜的潛意識拚湊出來的。

    它隻發生在這個幻境中，或者說，它隻存在於莉安娜的心底。

    小醜的嘴角翹起，眉毛揚起，明明所有的同伴都死了。

    它卻視若無睹，興奮地抱住莉安娜的胳膊，介紹著一個個遊樂園中的項目：“你看！那是我的馬戲團帳篷！你給我做的！

    但是當時泥不夠用了，太小了，我可住不進去，現在我們可以隨便建，再也不用擔心泥不夠用了！

    留下吧，和我們一起，就像從前那樣一起玩……我們以前不是很快樂嗎？你是我的公主，我們曾經去埃及看木乃伊！

    你是我的侍女，我們偷偷溜出戒備森嚴的宮殿！

    你是我的妻子，我們為孩子們能不能養狗反複吵架；

    你是我最好的粉絲，我的每場歌劇演出你都會來！你是我的……”

    越說，小醜的語調就越焦急，最後抱著莉安娜的大腿，死死不肯放手，從誕生就一直是大笑的那張臉上，隻剩下哀求：“莉安娜……你是我的一切啊……”

    “求你……真的求求你……”

    “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

    “求你了啊……”

    莉安娜捂著胸口，使不上力氣，隻能緊緊抱著小醜，緊緊，緊緊地抱住。

    像是要把這些年來欠下的擁抱在這一刻都還給它，什麽也說不出來。

    小醜也不說話，用力地反抱回去，很久，很久，很久以後，莉安娜才顫抖著回答：“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們……”

    小醜立刻回答：“沒關係！我原諒你了！它們也是！

    我們來玩吧，它們隨時都可以複活，我們有用不完的時間，要玩什麽？

    我們現在可以自己換衣服了，我還能說話！你可以把嘴巴借給它們，這樣它們也能說話了……”

    說著，它拉起莉安娜就要走，可是莉安娜鬆開了它的手。

    “我不會再忘了你了。”她說，“可是我不能和你一直在這裏。”

    “為什麽？！”

    小醜激動地跳了起來：“我們又在一起了不是嗎？！為什麽，為什麽你還要走？”

    “因為我想真的和你在一起啊。”

    莉安娜正視著他，盡管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停滑落，卻笑容燦爛：“不是什麽幻境，不關其他任何人的事，出去以後，我不會再忘了你的。

    這裏再美好也是虛假的，如果我要彌補我的錯誤，我就必須承認那個事實——我曾經真的忘了你。”

    “這是我在真實世界犯下的錯，就要在那個世界還給你，不是在別人製造的幻境，不是這種虛假的美好……”

    “對不起啊，我的路易。”

    遊樂園，遊客，泥土，天空，整個世界都隨著這句話化為一道耀眼的銀色光芒。

    最後變成一片空白並定格，現實世界的所有巫師都隻能看到這片銀色光輝，幾秒鍾後，光芒中出現金色的字體。

    通關成功！

    陸仁甲帶頭鼓掌歡迎從幻境中醒來的莉安娜，其他人如大夢初醒，全場掌聲雷動。

    在一片熱烈的氣氛中，陸仁甲湊到仍悵然若失的莉安娜身邊，看樣子應該是沒留下什麽心理陰影……

    “有空練習下守護神咒……”

    陸仁甲對她眨眨眼，做了個“噓”的手勢。

    莉安娜還有些恍惚，下意識地點點頭，突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正是眼前這個男人無中生有地將幻境中的人物製作出來。

    霍格沃茨的勇士納威和那個名叫賽麗亞的麻瓜女孩的故事，也是出自這個人的手筆！

    有那麽一絲火熱的期待瞬間占據了莉安娜的心房，卻見到陸仁甲已經走遠去準備下一位選手的比賽。

    其他人的視線也隨之而去，懷揣愧疚，歡喜，期待和畏懼，莉安娜想象著某個場景，輕聲呼喚：“呼神護衛！”

    銀色的光華從魔杖傾泄而出，編織成一隻慵懶的貓咪，貓咪的脖子上騎著一個小醜布偶，搖搖晃晃。

    那布偶一躍而起，跳到莉安娜的肩上，踮起腳尖，緊貼她的耳朵，悄悄告訴她：

    “……沒關係呀。”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