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過三，大和尚，你還想如何度化本座？”

    魔天的嘲弄根本不屑於掩飾。

    僧人雙掌合十，輕輕歎息：“三界火宅，眾苦煎迫，誰濟以安寧？”

    兩次不成，僧人換了話頭。

    換來魔天冷哼一聲：“眾生長夜，唯有芬陀利花可得綻放？花開見我，我見如來。功德莫名，真正歸一，豈有唯一！”

    僧人提問的是，如今三界動蕩混亂，眾生苦不堪言，誰能拯救眾生讓他們安寧？

    佛經中的正確答案是佛，但是魔天怎麽可能按佛經去答，芬陀利花泛指所有修佛的生靈，所以魔天的回答是：誰說隻有佛能救世？

    誰說佛就必須是唯一的救贖之道？

    僧人搖頭：“五度如盲，般若如眼，如來智慧不思議，悉知一切眾生心，能以種種方便力，滅彼群迷無量苦。大雄善巧難測量，凡有所作無空過，必使眾生諸苦滅，栴檀林神能悟此，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意思是說我佛牛……很強。

    魔天就笑：“菩薩摩訶薩八萬人，皆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退轉，或見菩薩，觀諸法性、無有二相，猶如虛空。萬物寂滅，何談真佛？

    若有真佛善男子，具足十種力。處非處智力、業異熟智力、靜慮解脫等持等至智力、根上下智力、種種勝解智力、種種界智力、遍趣行智力、宿住隨念智力、死生智力、漏盡智力。

    雖非如來，豈非如來？”

    魔天說強大的厲害的多了，強大的都是佛？顯然不是嘛！

    僧人不假思索：“萬物真一，別無二佛！”

    意思是隻有如來我佛才是強大救世主的唯一人選，其他人哪怕同樣強，也不能做到這一點，何況也並不存在這樣的人。

    魔天又笑：“眾皆一心，唯使二心。黑衣釋迦，領轄三界，莫非本座胡謅？”

    僧人搖頭：“魔羅非佛！”

    魔天搖頭：“緊那羅是佛！”

    僧人皺起眉頭：“魔界大聖，佛中菩薩，雖為一體，卻有二心，如何是佛！”

    魔天撫掌大笑：“魔界大聖，佛中菩薩，雖有二心，卻為一體，如何不是佛！”

    打機鋒而已，這等無賴說法先天立於不敗之地。

    僧人不再微笑。

    從拈花法相變為麵目顧視，如龍象王。

    “施主果然對佛法研讀頗多。”

    魔天撇嘴：“世尊見笑，略有涉獵，班門弄斧，不值一提，三界隻有一個靈山，卻未必隻有一個如來，倘若隻有如來一人可證如來，大乘之大，大在何處？究竟如是，何必多言！”

    僧人法相微動，刹那間彈指生滅，金身佛相之感淡去，如今倒顯得略有幾分生動。

    這次魔天誒喲一聲，欠身行半禮：“還以為沒機會見到你這位轉世靈童，也算緣分，怎麽稱呼？”

    世界劇情早就渣都不剩，但是眼前此人是正兒八經的妙觀察智，通曉因果，可知部分過去未來，知曉某種可能性的未來中他的轉世不算什麽。

    僧人展顏一笑，忽然就成了一個正氣加身的君子，對魔天擺手：“佛生三十二相，種種法相，俱是虛妄，陸施主叫我如來也好，叫我喬靈兒也罷，喚一聲狗雜種亦無不可。”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魔天嘀咕著，略顯無可奈何：“本座尚未達到看破諸相，萬法皆空相的境界，你用輪回相來破局，有失身份，也罷，魔天洗耳恭聽。”

    喬靈兒也不客氣，撩開僧袍下擺，端坐如鍾，侃侃而談：“陸施主以為，三千芥子，八百須彌，幾人可修佛法？”

    魔天不假思索：“眾生皆可修佛法，諸佛善男子，百無禁忌，有情眾生，不修佛法，已修佛法，心有如來，靜似如來，觀凡塵眾生相，壽者相，即見無我相，無眾生相，可見佛相！”

    喬靈兒微微一笑：“陸施主淵博，既然人人皆是如來，為何還有你我之分？為何仍是唯有一人可稱如來？”

    魔天愕然：“眾生可成佛，眾生非佛，人人可成如來，人人皆非如來，事實如此，豈有為何？”

    喬靈兒麵容一陣變幻，再度化為佛陀本相，含笑發問，話語落在魔天耳中卻震耳欲聾。

    “既然眾生並非如來。”

    “陸仁甲為何是陳凡？”

    圖窮匕見。

    僧人在這裏偷換概念，眾生雖有如來相，卻並非如來，你陸仁甲雖然和陳凡有著同樣麵貌，但早已獨立，並非陳凡本人，為什麽還要和陳凡廝混，為他的目標而努力？

    實際上兩個概念完全不同。

    佛家中如來指的是修成正果，有大功德大毅力大神通的存在，但單獨拿出來也可以特指釋迦牟尼一人，眾生有如來相，其實是說佛家教義中認可每個人都有修成正果的潛力機會，可不是說大家都有一張一樣的臉。

    眾生和如來沒有任何關係。

    僧人模糊其中的概念，拿來類比陳凡和陸仁甲的關係，但是兩人本來就是一人，前二十幾年的人生共同擁有，哪怕陸仁甲獨立出來，兩人性格類似，喜好類似，三觀類似，僅有細微不同。

    堪比血親兄弟的血脈關係，加上不會有第二個人如此了解你，他懂得你說的每句話背後的每個含義，諷刺和玩笑，他喜歡你喜歡的每個興趣愛好，討厭你不喜歡的一切。

    如何能比？

    因此魔天用力扣著耳朵，他早已是不會沾染任何汙穢的無漏之身，自然不是在挖耳朵。

    佛門有“當頭棒喝”的說法，講究一句話開解洞穿他人的精神世界，獅子吼就是其中一種，對付那些心神不穩，處在迷蒙之中的人格外好用。

    其實還挺常見的，曆史上不少故事中都有記載，比如黃粱一夢，爛柯棋緣，普通人遭受重大變故，懷疑人生，你在旁邊說上一句看似很有道理的話，或者直接問他：“你悟了嗎？”

    他就會將你作為精神依靠和寄托，說他悟了，看破紅塵出家修行……

    魔天的反應很明確：來離間這套？未免小瞧人了不是？

    “本座任你三次度化，可惜資質愚鈍，不堪教化，怕是入不得佛門，閣下能否速速退去？”

    隻有魔天自己知曉，對麵僧人的話語既有佛門特有的感化開釋之意，又有一絲惡魔般的蠱惑，根本不是純粹的話語。

    他一直不曾稱呼對方為釋迦牟尼或者如來，也正是如此，直到離間的話語和蘊含的力量出現，魔天才終於能確定對方的身份。

    “請自便……汙染者。”

    對著佛光普照，寶相莊嚴的僧人，魔天連連搖頭。

    這個世界的釋迦牟尼雖然不是佛教典籍和信徒口中偉光正的代表，但也不至於用離間的小手段。

    對方隻是驗證了他一直以來的一個猜想。

    “或者我該叫你……阿克蒙德？”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