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冬雪 康熙三十七年的年節,因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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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三十七年的年節, 因傳出康熙預備大封諸子的風聲,而變得格外熱鬧了許多。
    四妃的宮殿一時門庭若市,尤其惠妃與榮妃,兩人可算是揚眉吐氣她們的兒子一個居長、一個排行第三, 是皇阿哥裏年歲最長的兩個, 無論康熙怎麽封兒子都繞不過他們倆。
    尤其大阿哥胤褆,在平叛葛尓丹中立下赫赫戰功, 明眼人都知曉, 此次封爵定有大阿哥,就是一個親王也當得。於是來巴結惠妃的妃嬪、內命婦格外地多。
    隻是惠妃得了明珠的暗示, 忍痛把這些來攀關係、燒納喇氏香火的人送的禮全退了回去,又對外做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來, 實際上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她覺著她的保清肯定能封親王,沒瞧見今年三次大宴, 皇上除了太子, 還叫上了保清麽這可是那麽多年以來頭一回
    而宜妃麵對其他妃嬪的阿諛就平淡得多了, 她的胤祺才能平平, 也不大受康熙喜愛, 能不能撈得爵位恐怕還是個未知數, 不過若是前頭序齒的阿哥都有了爵,就她家胤祺沒有, 也有夠丟臉的, 於是這段時日都催著胤祺去他皇阿瑪麵前、太子麵前多抱抱佛腳。
    結果胤祺這傻子知道皇太後身子不好, 日日進宮泡在寧壽宮配老人家下棋插花說笑話抹骨牌, 也懶得去毓慶宮走一步弄得宜妃沒了脾氣,隻好自個拉下老臉,時常去乾清宮送湯送水, 再誇誇傻兒子的孝心,隻盼著康熙能念在他的憨厚孝順,隨便打發個什麽貝勒都成。
    德妃則心情複雜,胤禛排行第四,不出意外這回封爵也有他的份,可這個孩子素來和她不親,就是封得爵位再高,都會帶上孝懿皇後的名,和她又有什麽幹係呢而她養在身邊素來疼愛的十四序齒靠後,又剛被康熙重罰過,對比如此慘烈,她心裏怎會好受
    如果她的六阿哥還在世,就好了
    感傷之餘,她心底暗暗盼著胤禛別爬得太高,到時候礙著十四的運道。皇上這個人在位分、爵位上向來摳門,若是胤禛封得高,將來老十四恐怕就撈不到什麽好了,永和宮裏焉能出兩個王爺因此,其他三妃都在為兒子奔走,她卻閉門稱病,連已生下四阿哥嫡長子的四福晉也不讓進宮侍奉。
    胤禛在四阿哥府裏知道他額娘又“病”了,麵對四福晉烏拉那拉氏那小心翼翼的眼,不由哂笑一聲,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安慰“額娘她就是這個性子,別放在心上,她不是對你不滿,你剛出月子,正好多歇幾日,咱把身子骨養好是正經。”
    胤禛對這次封爵並沒多大期待,他們這些擠在中間的弟弟,不過是陪襯罷了。經的事多了,胤禛眼光已曆練得越發毒辣,他又安慰了烏拉那拉氏幾句,便不緊不慢地出了門。
    這回的重頭戲,是皇阿瑪想怎麽調理大哥和二哥之間的關係罷了胤禛抬眼去看外頭的天空,天未破曉,幾點寥落的星子掛在天邊,冬日的風裹著蕭蕭寒葉吹拂過來,他淡淡地笑了笑,南巡回來以後,皇阿瑪就沒用過他和老五,還不是怕給二哥壯聲勢
    他和老五這回是指定撈不著王爺當的,甭管額娘病與不病都一樣。
    胤禛心態十分平和,失望多了,這心性自然就磨練出來了,他騎上馬出了府,一如既往出門去戶部衙門坐班辦差,府裏的烏拉那拉氏卻望著他的背影,心疼地掉下淚來。
    她是內宅婦人,看得沒有四爺那般透徹,她隻是忍不住為自家爺們不平她這眼淚不是為了自己掉的,而是為了她的四爺嫁過來也那麽多年了,她哪裏不知道德妃這個婆母有多偏心,可偏心成這幅模樣,也是萬古沒有前例的
    平日裏就不大理會,如今遇著要她出力的時候,又躲起來。
    烏拉那拉氏心裏真是若不是因著德妃生了四爺,她真想啐一口。
    除了宮裏的熱鬧,外朝也因此變得波濤洶湧。
    依附索額圖、親附太子的李光地,二月奉旨入值南書房;而依持明珠的徐乾學、高士奇、王鴻緒沒過多久也受到康熙旨意入值南書房,能夠供奉內廷。這樣看來,儒臣之中索額圖一派似乎占據了下風,這是因為朝堂上的漢臣近乎八成都是明相門下,而滿洲軍事貴族則多靠攏在索額圖的羽翼之下,如任善撲營總管大臣的耿介、新任九門提督步軍統領托合齊都是太子黨。
    這樣一來,皇上的旨意又像一隻大手,攪動著朝堂上的風雲,讓索額圖與明珠又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兩人誰都奈何不了誰。
    於是很多人又開始迷惑皇上這到底想抬舉大阿哥呢,還是不想抬舉大阿哥
    在即將封爵的緊要關頭,明相府中,明珠卻一邊慢悠悠地煮著茶水,一邊關起門來跟大阿哥說起了西漢“陳平周勃誅殺諸呂,迎立漢武帝”的故事。
    “西漢在立國之初,便定下了鐵律非劉氏不王,若有無功非上所置而侯者,天下共誅之,所以當初,呂後以太皇太後的身份臨朝稱製,為了鞏固地位,要給呂家封王,便遭到了右丞相王陵的反對,但左丞相陳平和太尉周勃,卻選擇支持呂後,而呂後很快將王陵革職。等呂後死後,這兩人又立刻誅殺呂氏族人擁立漢文帝,成了有擁立之功的社稷功臣。”明珠抬手給胤褆斟了一杯茶,“都說以史為鑒,大爺可看出什麽來”
    大阿哥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大大咧咧地回答道“這樣的牆頭草,應當誅殺”
    明珠“”
    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才有些頭疼地把話講明白“索額圖添為外戚,萬歲爺對其是極防備的,我們若是能找到兩個陳平、周勃,在他身邊奉承他、阿諛他,慫恿他故意挑起事端,四處撈取功勞,讓他肆無忌憚地擴張自己的勢力,以後萬歲爺自然會動了誅滅外戚的心。咱們反而應該像文帝一般,做出不敵索額圖的模樣,等著皇上厭棄赫舍裏氏,這樣我們就能幹幹淨淨地坐收漁翁之利,還能安享明君仁主之美名。”
    胤褆這才明白明珠這繞著大彎子到底在講什麽,不由撫掌大讚“舅舅您果然是大才”隨即又頓了頓,一臉真誠地發問,“那咱們去哪裏找這個陳平周勃”
    “”
    棋子自然要安插得深一些,才不會叫人看穿,現在才來問找人會不會太晚了些明珠望著大阿哥眼裏那清澈的愚蠢,再次克製地忍住扶額的衝動,他飲了一小口茶,盡力微笑維持著風度“都安排好了,大爺隻管約束好門下之人,再提醒娘娘不要過於張揚,便可靜候佳音。”
    胤褆聽了更為高興,他玩不來這樣的人心權術,因此他學會了聽話。
    “大爺封爵在即,索額圖此人的性情臣心知肚明,他必然會比以往更為激進地與臣爭鬥,免不了就要籠絡更多文人漢臣、八旗子弟,以防著太子爺被您壓了下去,這就是咱們的機會。”明珠微笑著將胤褆送到了門口,最後低聲囑咐了一句,“您旁的都不必管,就照著臣所說的,以後您隨幸皇上出行之時,就多說些太子爺犯的一些小錯,哪怕誇大些也無妨,但要記著,您說的時候一定要流露出無意、心直口快的模樣,這樣皇上就不會計較您詆毀兄弟,隻會越發對太子不滿。這樣吧,臣送您一個門客,他有三寸不爛之舌,您可以多向他問計,錫珠,你跟著大爺。”
    錫珠從門房裏出來,他人生得風流,又有一雙笑眼,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明相送走了大阿哥和錫珠,其子揆敘連忙過來攙扶,明珠擺擺手“我自己走。”
    “阿瑪為何不讓兒子跟著大爺反而叫兒子去幫襯八爺”揆敘一路跟著明珠進了他的書房,實在忍不住問道,“八爺母家卑微,又被皇上所惡”
    明珠微微一笑“方才,我對大爺說了個故事,叫陳平周勃誅滅諸呂,迎立漢文帝。這個故事,為父不必再多言了吧”
    揆敘微微一怔,旋即眼眸一亮,跪下道“兒子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明珠欣慰地點點頭,總算有人能聽懂他說話了他舉目望向屋子裏跳動的燭火,良久才又道“有我站在大爺身後盡夠了,不必再添上一個你,若是以後大爺事成,八爺為惠妃養子,他必然也不會計較你幫扶八爺,但若是大爺事敗,咱們至少還有個八爺皇上如今對八爺不滿,不過是一時的,我瞧著八爺不是池中之魚,如今壓一壓他,也是為他好,你起來吧。”
    揆敘站起來躬身說道“阿瑪說得是,兒子之前想得窄了。”
    同樣的故事,從大阿哥胤褆的角度來說,可以用來打壓索額圖。但站在納蘭家而言,他們也可以力挺生母出身低微,沒有任何外戚勳貴勢力的八阿哥胤禩作為下策,萬一若真有這個萬一這時候的納蘭家就可以成為“掃滅諸呂迎立新帝”的功臣陳平周勃了。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依舊是明珠喜歡用的伎倆。
    作為納蘭氏的家主,明珠從來就不光為惠妃和大阿哥考慮,雖然他們之間息息相關。等揆敘也走了,明珠才哼著小曲將自己下了一半的殘棋拿了出來。
    “嘿,與人鬥,其樂無窮啊。”明珠撚著胡須,饒有興致地繼續排兵布陣。
    毓慶宮裏,程婉蘊讓人做個兩個小雪橇,又下令後罩房院子裏連著半拉月不讓掃雪,總算能堆起個雪山和可以滑雪的坡,讓額林珠和弘晳能夠在自家裏就玩起滑雪來。
    這雪橇是拿竹子做的,兩頭用火烤得翹起,底部剛好成微微的圓形,兩邊還做了把手,太監們幫她拉到坡頂,她剛好坐在上頭,後頭的太監輕輕一推,就能像個燕子似的飛下來。
    額林珠高興極了,穿著月色緙絲梅花帶風毛的小襖,披著防風的厚實鬥篷,蹬著小鹿皮靴,滑到後頭熟練了,甚至鬆開雙手,一路大笑著衝下來。
    程婉蘊看得差點心跳飛出嗓子眼,萬一摔下來脖子都能摔斷,趕忙上前說“不許放手,萬一翻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好額娘,我錯了”額林珠連忙賭咒發誓再不鬆手了,生怕程婉蘊反悔不讓玩了,趕緊讓善和拉著雪橇再來一回。
    弘晳噘著嘴滑另一邊更低矮的緩坡,他要和額林珠一起滑大坡,程婉蘊不讓,於是這孩子不大高興了,還對添銀說“額娘總把我當小孩”
    添銀笑著提弘晳將披風係得更緊一些“沒這回事,主子是為了您好,等您再長大一些,就可以和大格格一樣滑大坡了。”又哄了他幾句,答應教他書裏的新知識,弘晳這才被哄好了,於是也開開心心地滑了起來。
    一高一低的笑聲透過牆,太子妃領著人正穿過南花園,走在細長彎折的甬道上,就聽見遠遠的傳來後罩房裏頭孩子的歡聲笑語,大格格清脆明亮的笑聲格外突出,她還喊著“善和,你推得用力一些,我要滑得再快一些”
    剛過完年,宮裏也沒什麽大事,太子妃閑來無事本是去折梅花的,她臂彎裏搭著幾支冷香撲鼻的梅花,腳步卻下意識微微頓住了。她隱約聽見程氏在阻止女兒層出不窮的花樣,便凝神略微聽了一會兒,終究什麽也沒說就往正殿裏走。
    利媽媽跟在太子妃身後,眼瞧著她的背脊一點一點挺直了。
    她知道,太子妃是想起了自己的二格格,冬天一來,正殿裏就沒斷過炭火,二格格身子弱,一點風都受不得,有時候隔著窗子抱著她看看雪,她都能打幾個噴嚏。
    二格格如今已經滿了周歲,不論如何精精細細地養著,卻還是瘦瘦的,兩隻胳膊細細的,臉上也沒有肉,人家“七坐八爬”,她卻周歲了才有力氣會利索地爬
    大格格卻自打生下來就沒怎麽生過病。
    太子妃怎麽能不發愁呢
    可她也有苦說不出,當初她生子,甚至連康熙都驚動了,過來坐了半宿,但她卻隻生下一個女兒,還體弱多病,她被太醫用針紮醒以後,就聽見穩婆將二格格清洗幹淨抱了出去給康熙和太子爺看,她聽見穩婆說“是個格格,四斤八兩。”
    太子爺似乎掀開繈褓瞧了眼,說了句“賞。”
    康熙卻一直沒言聲,良久才聽見他說了句“輕了些,回頭讓內務府多撥幾個人照看。”
    太子爺應了,之後便隻聽咚咚地磕頭聲、靜鞭聲康熙離開了。
    當時,她生產疼了兩日,太子妃沒有掉一滴眼淚,卻在這時候因羞憤而禁不住含了眼淚,但她沒有讓人瞧見,微微扭了頭,將眼裏的淚水擦在了枕上。
    宮裏的人似乎都在笑話她不爭氣,隻生了女兒,還病殃殃的。哪怕是為了爭口氣,她反而更要把二格格養得好好的,給她作為嫡女金尊玉貴的一切,讓她們都閉嘴
    回到正殿,太子妃放下了梅花,好好淨了手又換了衣裳,才進屋抱二格格。
    二格格很輕,眼睛像她,是微微有些細長的丹鳳眼,她親了親女兒的臉頰,又過問奶嬤嬤,二格格喝了幾次奶、換了幾次尿布,等奶嬤嬤一一答過,她才滿意地拿了個撥浪鼓逗孩子玩。
    畫戟從屋外進來,福身回話“太子爺回來了。”
    太子妃剛想說派個人去問問太子爺在哪裏用膳,就見畫戟欲言又止,於是她心裏也就知道了,對利媽媽笑了笑“那咱們自己吃吧,把膳擺到小偏廳來,今兒吃鴨子吧。”
    “這時節吃鴨子正好,暖和養胃。”利媽媽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強顏歡笑的情緒來,太子妃輕輕哄著二格格,看見了,搖搖頭道“沒事的,如今皇上要大封諸位阿哥,太子爺在外頭想必不愉快,他回來自然想去後罩房鬆快鬆快,這種事情上,石家已經幫不上他的忙,我就更不能再為了這些小事而拈酸吃醋了。”
    要承認石家在勳貴裏頭插不上話,對於太子妃來說,比什麽都艱難。至於程氏,太子妃對她比之前看重了些,但也僅僅是“一些”程家也幫不上太子爺,比起石家更不如,何況她隻是個側福晉,本就沒有這份責任在上頭。
    而她身為太子妃,自然要擔的比程氏更多,所以沒必要在這時候惹太子爺不高興。她的脾氣經過去年那麽多事之後,已經磨練出來了。而她又被太子爺冷落了整整一年,這麽長的時日,康熙沒有訓斥過太子,讓她倍感難堪之餘,更認清了現實。
    皇家這就是皇家
    “是奴婢眼皮子淺了。”利媽媽連忙換上了笑臉,說著出去了,“奴婢這就去膳房吩咐”
    胤礽回來的時候這天又有些變了,先是一點冰冷的濛濛小雪,之後又慢慢轉大,打得屋簷上的黃琉璃瓦頂簌簌作響。他一腳邁進了後罩房的門,就見程婉蘊像母雞轟小雞崽子似的,兩隻手轟著額林珠和弘暄回屋去,不許他們頂著雪在院子裏玩。
    他笑起來“大老遠就聽見額林珠在鬧騰,你們玩什麽呢”
    額林珠拽著雪橇就向胤礽奔過來,用另一隻手摟著胤礽的胳膊“阿瑪,我們在滑雪,回頭您得了空,陪我和弟弟一塊兒玩吧。”
    程婉蘊也笑著上前把太子爺肩頭的雪拍掉“別鬧你阿瑪,外頭冷起來了,咱們先進屋烤火吧。”又轉頭點了點額林珠的額頭,“你快下去換衣裳,瞧這汗”
    額林珠吐吐舌頭跑走了。
    “咱們今兒吃什麽”胤礽順手牽住她的手往屋子裏走,很隨意地問。
    “吃鹵水火鍋吧”她方才就偷偷瞧過太子爺的臉色,發覺他似乎一點也沒有不高興,反而透露出一種平靜安逸的感覺,心裏有些奇怪,但又不敢問。
    不隻是她以為,應該所有人都覺著,封爵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太子爺麵上瞧不出來,但心裏應當是不高興的。
    可程婉蘊細細觀察之後,卻發覺太子爺這次出乎意料地穩得住,不由有些好奇。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網址新電腦版網址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老網址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qq群647547956群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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