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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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離開就不會再來

    穀月明的酒店今日開業,昨天蘇思安接到師妹初荷的電話,說為了‘報答’‘賜名之恩’,特備薄酒翹首以盼,希望他們一家三口屆時‘盛裝’出席。

    師妹嘴裏的‘賜名之恩’當然是句玩笑話,自從兩夫婦盤下這個店麵,便一直為店名猶豫不決,直到裝修完畢緊等著去工商局注冊了,愣是沒有想出個子醜寅卯。

    幾番猶豫,穀月明最終還是電話求助了師哥這個bh市餐飲界小有名氣的‘文人’。

    想到了富裕起來的國人越來越崇尚素食,蘇思安再三斟酌,為酒店取了‘素時景年’四個字。

    ‘素食’、‘素時’,雖然諧音而不同意,卻不乏想象的空間。

    可以想象接到電話時初荷心中的五味雜陳,在經過了一陣‘漫長’等待後,師妹動聽而微顫的嗓音再次飄進蘇思安的耳膜:

    “思安哥,就它了。”

    多麽陌生而又熟悉的稱謂,這一刻,蘇思安驀然潤濕了眼角------

    師妹,你最終還是放下了------

    是啊,平凡素淡的時光,才是人生中的美好時刻。果然還是那個懂我的師妹。

    文靜卻無意陪丈夫赴約,理由有些牽強------孩子課程緊,她得盯著他午休,一天也馬虎不得。

    蘇思安隻能獨自前去祝賀。

    初荷的鋪麵與蘇思安家所在的小區同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一條大街上,十幾站的路程,乘坐公交車出行非常方便,(喝了酒也不用害怕酒駕)想到酒店開業當天會有些忙亂,蘇思安便早早地出了門,他想著緊趕幾步,或許還能夠幫師弟招呼一下客人。

    俟出門,蘇思安才知道他的想法完全錯了,自己離開bh市也不過六年的光景呀,這個一度被稱做三線城市的小地方,不知何時一下子湧進了這麽多的打工者,人口的急遽膨脹雖然為城市帶來了勃勃生機,但是相對的公共資源卻顯的異常短缺起來,即便像勝利大街這條最繁華的街道,公交車愣是慢成一頭負重前行的老牛。

    千呼萬喚始出來,車上竟然有一個空座!

    五二零路公交蝸行至鬧區,車廂裏逐漸擁擠,蘇思安正在低頭翻看著手中的手機,突然有人從背後輕拍了一下他的右肩。

    隔了一件薄薄的涼衫,他敏感的覺察到這雙濕熱柔軟的手出自一位女性。

    果然,耳邊傳來一聲熱情的問候:“嘿,蘇思安,是你嗎?”

    驀然回首,映入眼簾的是一位衣著略顯誇張的少婦,火紅的高仿愛馬仕長裙,左肩斜掛著鎏金鏈子的廉價坤包,領口開的有些低,豐腴的身體正對著他的臉,或許換了一個精力旺盛的年輕人,一瞬間定會不由自主的產生一萬條美妙的遐想。

    蘇思安腦海裏瞬間閃過一位少女緋紅的臉龐------

    白梅!

    他不否認自己有過不足五秒的莫名的激動,急忙起身,壓抑他視覺神經的兩座‘大山’倏然下降了一米的海拔,再次映入眼簾的是白梅那張化了精致妝容的臉。

    雖然過了花樣的年齡,白梅卻從來都是引領時裝潮流的人,輕施薄粉,很好的掩飾了她眼角若隱若現的魚尾紋,年輕時就有些稀疏的眉毛則幹脆全部剃去,精心化就的兩道柳葉眉很細長,也很工整。

    不過這還都不是關鍵,誰讓人家長了一雙天生嫵媚的大眼睛呢。

    鼻梁堅挺,凸顯了女人千嬌百媚中的一抹剛強,濃豔的大紅唇膏恰如其分地訴說著主人的奔放。

    “好久不見,您請坐。”蘇思安起身離開自己的位子,白梅急忙摁住他的肩膀,“你坐,你坐,我站一會兒就到了。”

    說著話,雙眼的餘光不由自主的掃過自己的衣口,臉上突然一陣緋紅。

    作為一個過來的男人,蘇思安當然明白白梅的意思。

    畢竟他們不是眼下那些坦然麵對外人審視目光的年輕人。

    她們已經走過了那段個性張揚的青蔥歲月。

    他不想再次置自己於窘迫之地,幹脆陪白梅一起站在車廂裏。

    “去上班?”白梅眉梢微挑,隨意問。

    “哦,不,師弟的酒店今天開業,我去祝賀一下。”

    “是嗎,小穀子也做老板了?”白梅眼前一亮:“可以給我他的電話號碼嗎?”

    對,白梅自打招待所倒閉後便和她的丈夫倒騰起了海鮮,這是個精明的女人,隨時隨地都在尋找著可能的商機。

    蘇思安留下穀月明的電話號碼讓白梅自己去聯係,女人感激的斜了老同事一眼,(這是白梅最經典的動作,男人嘴裏常說的勾魂眼)歲月的捶打,竟然沒有完全磨洗掉曾經的那抹溫情:“蘇思安,你是個好人。文靜呢?你們還在一起嗎?”

    白梅的誇獎,讓蘇思安突然想到了一個段子,說一個女人如果說‘你真壞’多半是愛上了你,而當這個女人對你說‘你是個好人’,多數是她認為你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後的臨別贈言。

    潛台詞是‘這個傻子!’。

    可蘇思安並不反感別人說他‘是個好人’,最起碼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沒有感到你很討厭。

    “我妻子很好,我們的兒子都七歲了。”

    蘇思安之所以用‘我妻子’這個稱呼,並不是有意強調文靜在他心中有多麽珍重,實在是不願對方再次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何況眼前這個女人還在其中還扮演了一個不甚光彩的角色。

    或許有些人天生就有善忘的‘美德’,白梅的臉上立即笑出一朵鮮花:

    “真好,孩子都那麽大啦,聽說文靜的哥哥現在已經身價過億,你們的日子應該也很滋潤吧。”

    白梅最崇拜有錢的企業家,說到那些‘商界精英’時,難掩滿眼的神往。

    “他是他,我們是我們,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追求。”與人言必談貴戚,這是蘇思安最為反感的俗人。

    “真遺憾,讓你們誤會了整整六年”白梅漲紅了臉,終於吐出了這句聊勝於無的道歉。

    “一切都過去了,好在結局還算圓滿,雖然為此錯過了兒子成長中最美好的六年。”說到這些,蘇思安遺憾之中不免有些傷感,瞟一眼窗外:

    “抱歉,我得下車了。”

    白梅或許從老同事的傷感中感到了一絲羞愧,急忙閃身,說您走著,下次找機會聚聚,帶上文靜,好些年沒見麵了,真有些想她哩。

    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

    漫步在綠樹漸成蔭的人行道上,看到身邊行色匆匆的路人,蘇思安因為即將見到初荷略顯拘謹的心突然放鬆下來,是呀,偌大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流,盡管他們的目的和方向各不相同,但是沒有人會刻意沿著從前的足跡回到昨日的起點。

    生活就是這樣,日子再難也得向前奔呐。

    因為前麵總有你希望找到的的人和事,前麵也總有等待你的人和前程。

    遠遠地,蘇思安看到了‘素時景年’那塊木雕的招牌,原木色配上油綠的大字,遒勁有力,古樸自然。

    師妹初荷身著盛裝站在匾額下,略顯生澀地招呼著進進出出的客人,蘇思安不由自主得停了下腳步。

    分手這些年,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仔細的打量過師妹。

    朦朧間,他眼前再次浮現出十幾年前那個略帶憂鬱,唱著動聽的日文歌曲的女孩------

    ほら足元(あしもと)を見(み)てごらん

    これがあなたの步(あゆ)む道(みち)

    ほら前(まえ)を見(み)てごらん

    あれがあなたの未來(みらい)

    母(はは)がくれたたくさんの優(やさ)しさ

    愛(あい)を抱(いだ)いて步(あゆ)めと繰(く)り返(かえ)した

    あの時(とき)はまだ幼(おさな)くて意味(いみ)など知(し)らない

    そんな私(わたし)の手(て)を握(にぎ)り

    ······。

    初荷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他麵前唱起這首歌的時候,蘇思安還不懂歌詞的意思,直到十年後,他偶爾從文靜嘴裏聽到這首重新填寫歌詞的《後來》,他的心有被重物猝然撞擊了地顫栗。

    是啊,‘有些人一旦離開就不會再來‘,不是不想來,而是前情往事早已變成了過眼雲煙,回不到過去了,一如眼前的師妹初荷。

    婚後的初荷衣著越來越素淡,(身上這襲藕荷色長裙應該就是她衣櫃裏最張揚的套裝了)歲月的剝蝕並沒有改變她細膩而又精致的麵龐,她終於平靜地接受了自己曾經無比鍾愛的長裙,盡管雪白細嫩的玉臂在初夏的暖陽裏,彎肘處兩道細長的傷疤格外觸目驚心。

    蘇思安心裏再次隱隱作痛。

    老天,這樣一個文弱的女子,為何要讓她承受如此深重的災難?

    蘇思安的駐足終於牽扯了師妹的視線:

    “思安哥來了?眼睛怎麽了?”

    還是那個熟悉的師妹,還是那聲熟悉的稱謂,當愛成為往事,那些回不去的的舊時光盡皆化作一聲無以言狀的喟歎。

    蘇思安掩飾地擦拭了一下眼角,“討厭的風,夏天了···還···刮個不停”。

    初荷靜靜地的望著師哥,世界突然變得再次溫情起來:

    “進去吧,大家都在四季廳等你,幾位老同事,你都認識的。”初荷說話時平靜而又親切,看來她還是喜歡師妹的身份。

    “就去······”

    輕輕推開印花玻璃門,單間內客人已經入座,見到蘇思安急忙起身相迎,七嘴八舌地說師兄你終於來了,幾位兄弟等著你敘舊呢。

    蘇思安見眾兄弟執意把自己拖到主賓的位置,便推諉著坐了下來。

    主賓下首坐了蘇思安的鐵哥們濤子,也算是招待所的老人兒,雖然二人僅僅做過幾個月的同事,卻不妨礙一見傾心成為最貼心的兄弟。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就是這麽奇妙,或許隔了一張桌子做了十幾年的同事,見麵不過點點頭而已,可是總有這麽一類人,輕描淡寫之間便成了莫逆之交。

    即便蘇思安的心平氣和和濤子時時躁動形成鮮明的對比,但是這卻絲毫不影響兄弟倆的深厚情義。

    濤子曾形象地形容蘇思安是他‘罪惡深重’時最後的懺悔地,兄弟們心中的‘道德標杆’,盡管說這些話時一臉的狡黠,但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真誠。

    濤子也隻有在蘇思安的身邊,才能有片刻的安穩,特別是當他身邊有漂亮女孩子的時候。

    師弟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或許這正是他的刻意安排吧。

    餘下的幾位客人中除了濤子的新女友,大多是穀月明師兄弟能夠說得上話的朋友,同一個廚房裏混過的老熟人。

    開業大吉,自然少不了美酒和真誠的祝福。

    酒過三巡,濤子突然拉住蘇思安的手,說哥呀,弟弟想告訴你一件事,就是前幾天大嶺來找我,說要拆借一筆款項。

    蘇思安心裏一陣詫異:“大嶺的生意不是一直做的風生水起嗎,為啥要向你借錢?”

    “風生水起個屁,這小子被朋友騙了。”濤子的脾性向來耿直,說起話來也是幹脆直接。

    看到兄弟的新女友皺了皺眉頭,當哥的還是委婉地提醒了兄弟一句:“濤子,身邊有女士哩,說話注意一點。”

    那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兒,聽說還是在讀的大學生。

    “屁女士,不愛呆可以走!”曆盡千帆,濤子早已不是被哪個女人能夠輕鬆駕馭得了的男人,商人逐利,美女愛錢,這是他意識裏顛覆不破的真理。

    見濤子有點不高興,女孩立刻擺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說常聽濤哥提起蘇哥您,果然溫爾文雅,一點也不像個廚師。

    “多嘴”,濤子知道女孩刻意給自己麵子呢,故作嚴肅地再次瞪起眼:“在座的可都是廚師出身,你這話打擊麵有些大了啊。”

    女孩恃寵而驕,聲音突然變得軟糯香甜:“啊呀呀,各位在座的哥哥們不會怪罪妹妹的冒犯吧?”

    這姑娘年齡不大人卻很油,一身的江湖氣,他日二人果能修成正果,也夠濤子喝一壺的。

    蘇思安禮貌的衝姑娘搖搖頭,回頭問濤子:“你借錢給大嶺了?”

    “就他大嶺幹的那些事,我才不稀得招惹他呢,如果不是當年這小子最後良心發現罷了手,兄弟早幹死他的旅行社了”。濤子的性格透著一股野性,永遠那樣愛憎分明。

    蘇思安眼前再次浮現大嶺那張嘲弄的臉,心中一時五味俱全: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就他結交的那些酒肉朋友,早晚會栽,你不借錢給他是對的,此人生性嗜賭,把這股子邪性帶到生意場,怎能保證不會大起大落?”

    “哥是明白人,您是弟弟商海裏行船永遠不倒的燈塔。”別看濤子做起生意來穩、準、狠,平時閑聊時卻最沒個正形兒,好在蘇思安也早就習慣了這些。

    “還認這個哥,就聽我一句話,趕快結婚讓大伯抱上孫子。”看著濤子身邊的女孩,蘇思安故意語重深長的說。

    女孩兒霎時羞紅了臉頰。

    一頓飯吃的風生水起,師妹始終沒有出現在四季廳,暫且理解為店裏店外地忙活吧。

    酒飽飯足,蘇思安陪師弟送客,酒店大門外終於再次見到了初荷。

    眾人告辭,師妹卻偷偷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多麽熟悉的動作。

    知道師妹有話要說,默默地隨她上了二樓。

    雖然店麵租金金貴,但是穀月明還是細心地為初荷間出了一個小小的經理室,做過廚師的人都知道餐飲界的辛苦,有這麽一間經理室,初荷便能抽空歇歇腳,畢竟她的腿受過重傷。

    “在疼老婆這件事情上,師弟做的確實比我好。”坐在師妹辦公桌前的沙發裏,蘇思安故作輕鬆地說道。

    “你們呢,和好了?”

    蘇思安搖搖頭:“他還記恨著我,合該我咎由自取,畢竟這麽多年的隔閡······,我也在努力修複,一切為了孩子吧。”

    “做為姐姐,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妹妹對你的忠貞,當年酒店那擋子事,最脫不了幹係的是文政,是他一手導演了這出悲劇,說來說去,還是我們楊家虧了你。”

    “是他們,不是你,也不是文靜。”

    初荷溫情地看了一眼師哥,默默取出一個包裝泛舊的紙盒,疲憊中略帶一絲哀傷:“那年陪你們去‘新新娘’試婚紗,從妹妹第一眼看它欣喜的目光中,便感覺到了她對這件婚紗的喜愛,但是我卻搶先穿到了自己身上······,當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錯了,我買下來,原想作為結婚禮物送給文靜,卻晚了十幾年。”

    蘇思安心中五味雜陳,輕輕撫摸著泛舊的紅絲帶結成得同心結:“同心結···何嚐又不是你們姐妹倆的心結,既然這個心結當初由我而生,現在就由我親手解開吧。”

    輕輕打開紙盒,一件精致的綴滿粉鑽的潔白婚紗立刻展現在蘇思安的眼前,從衣物上重重的折痕,可以看出初荷自從買下它後便再也沒有打開過。

    “這是我作為姐姐送給妹妹的一份遲到的結婚禮物,原以為文靜今天會來,這麽多年了,她始終還是沒有放下。”

    “放下···放下···難道我們就真的放下了嗎?”

    1這個姑娘很主動

    “今天再完不成工作量,你們明天都不用上班了,建安公司不是幼兒園,更不是托老所!”

    炙熱的日光下,李工居高臨下極不耐煩的嗬斥再次回響在悶熱潮濕的槽底。

    蘇思安揚起頭,恍惚間,這座耗費了三十多人倆月之久的地槽霎時變成了埋葬自己的墳場。

    是呀,他還是一個不滿十六周歲的孩子,盡管有著高出成年人半頭的大個子,卻單細的像一根中空的竹竿。

    二班長又在開始喋喋不休,卻一直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蘇思安多麽希望二班長能夠暫時停下來歇口氣,然而看著手推車越來越高的土堆,他隻能咬著牙抬起了車把。

    衝!

    三米高的斜坡,在蘇思安眼裏無疑就是一道極難逾越的天塹,他記不清這樣的衝鋒已經咬牙堅持了幾百次,或許某一次衝到半途,酸軟無力的雙腿突然打顫,沉重的推車會倒退著碾過他的身體······。

    “蘇同學,瞎想什麽呢?接行李的卡車就在樓下,這裏明天就要入住新生了。”

    班長的催促顯然有些不耐煩了,蘇思安將手中洗的發白的牛仔褲裝進行李袋,“好了,你先走,我隨後鎖門。”

    班長蔑視的掃了一眼蘇思安,“噢,我忘了編外學員沒有實習單位,那麽,咱們今天算是正式道別了。”

    如果把苦難

    比作漫長的電影之旅

    我們都是本色出演的英雄

    哪怕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配角。

    公元一九九二年,對於剛剛步入成年人行列的蘇思安來說注定是一個憧憬與失望交織的年份。

    這一年,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以一個普通公民的身份到中國的南方走了一趟,由此掀開了神州大地第二次改革開放的熱潮。

    蘇思安一年的技校旁聽生生涯也在這時猝然完結,作為一個蹭讀的編外學員,雖然這個班裏唯一的農村娃的成績一直是‘同學’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班裏大多數的學生並不承認這個鄉下孩子是他們的同學)也正是因為農民的身份,他將永遠沒有資格拿到這所專門為工人子弟而設的子弟學校的畢業證書。

    看著‘同學’們興衝衝奔向各自的實習崗位,蘇思安再次陷入了深深地迷茫------

    我的下一站會去向哪裏?

    更確切的說,離開這個原就不該屬於我的校園,身無分文的我午餐又在哪裏解決?

    但是,這迷茫也隻是瞬間的猶豫而已,兩年建築工的殘酷磨礪,早讓這個不足十八歲的大男孩練就了獨立生存的基本技能。

    大不了先回工地搬磚,起碼那裏還有一間簡陋的工棚,起碼那裏還有一碗充饑的冷飯。

    當他席卷起少得可憐的行李依依惜別恩師,卻發現大姐早已憂心忡忡的等在校門外,蘇樺的到來顯然打亂了蘇思安的原定計劃。

    “姐,你咋來了?”

    “跟姐回家。”

    蘇思安輕輕地搖搖頭。

    他知道去年剛剛結婚的大姐資曆尚淺,隻能和同樣剛參加工作的姐夫蝸居在單位提供的一間小平房裏,家裏實在沒有地方再為他安下一張床了。

    但是像母親一樣無私的疼愛著他的大姐,實在不願弟弟再次回到四麵漏風的工棚。

    蘇思安不想為難姐姐,可蘇樺賭氣般的執著讓他無法堅持。

    大不了暫住一晚,腳在自己身上,隨時可以走。

    打定了主意的蘇思安反而輕聲安慰起蘇樺:“姐,我已經習慣了工地上的生活,搬磚來錢快哩。”

    蘇樺無語,沉默中卻有淚珠打濕了眼角,賭氣地搶過弟弟手裏的行李背在肩上,好像隻有這樣才能稍微減輕一點自身‘罪責’似得。

    “姐,您不能背爛行李卷兒,讓同事們看見會笑話的。”看到校園裏一雙雙投向蘇樺異樣的眼神,蘇思安敏感的自尊一時受到莫大的傷害,賭氣的奪過行李扛在自己肩上:“弟呀,貧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瞧不起自己,我弟弟十六歲就已經掙錢養家了,姐為你驕傲”。

    午飯時方興國興衝衝的回到家告訴妻子一個大喜訊:“蘇樺,思安的工作問題解決了!”

    方興國也是一個農村娃,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政府部門做了一名勤勤懇懇的小科員。一向性格嚴謹的他難得喜形於色。

    蘇樺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哪個單位?”。

    “市政府第一招待所。”

    “他們正在招工麽?”

    方興國搖搖頭,說我們科裏剛來的小黃,平時不顯山不漏水,誰成想他爸爸竟然是市府招待所的所長,權力大得很。剛才我還為思安的工作犯愁呢,無意間說了一嘴,小黃便上了心,事情就這樣輕易解決了。

    我的工作···就這樣輕易解決了?

    蘇思安沉積多日的迷茫驀然轉為驚喜,他的心中頓時充滿了感激,正是眼前這個深愛著妻子而無條件接受了她貧困的家人的好男人,不經意間推開一扇門,讓他從此走進了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下午你陪思安買身像樣的衣服,今晚先在家裏將就一夜,明天報道後單位會為他安排宿舍,鋪蓋嘛,暫時先用我住單身的那套,眼看就要換季了,到時再替他置辦一套新的。”寥寥幾句話,概括性極強,不愧為專業的政工幹部。

    翌日,站在所辦公室所處的大禮堂前,蘇思安突然一陣莫名的激動。

    這就是我即將工作的單位?

    這座bh市曾經榮耀一時的縮小版的人民大會堂,與首都那座恢弘的建築布局幾乎一模一樣,計劃經濟時代,它的風光無限曾經吸引了多少豔慕的目光,即使後來招待所另起高樓,它的破敗越來越像老態龍鍾的老人,可卻從未有人真正的厭棄過它,某種程度,它已經成為了bh市的一段輝煌曆史------

    文物般的存在。

    因為黃所長打過招呼,蘇思安的入職非常順利,招待所各部門主管對這個臉上略帶羞澀的農村娃,難得一致地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和耐心。

    現在,他隻需要輕輕地推開主題餐廳的旋轉門,從此再也不用忍受風吹雨打之苦,及市儈市民毫無來由的白眼。

    那一刻他的眼眶一陣濕熱------

    蘇思安,美好的生活就在這道玻璃門後,你準備好了嗎?

    怯怯地推動門扇,努力保持鎮定,卻一時不知該邁哪條腿,直到被人從身後輕輕推了一把:

    “兄弟,新來的吧,快走啊,遲到了楊廚會罵的。”

    餐廳裏頓時傳來一陣女孩子的哄笑------

    小穀子又睡過頭了,楊廚又要罵人了。

    咦,哪裏來的土包子?

    人家土嗎?除了黑點,多俊呐。

    不怪姑娘勢力眼,蘇思安一步沒有跟上,眼看著小穀子風一樣的消失在走廊盡頭,卻再也找不到後廚的入口。

    小夥子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到如此豪華的地方。

    盡管bh市所有餐廳的布局大都一個模式。

    餐廳前台的服務生比之後廚上班要晚些,雖然此時沒有忙忙碌碌的身影,大廳裏卻已燈光璀璨,走在包間門前的走廊,蘇思安仿佛劉姥姥突然走進了賈府的大觀園。

    富麗堂皇的零點大廳西側有一方精心布置的大舞台。

    舞台下一張備用的圓桌,是服務生備餐的地方,姑娘正在那裏嘰嘰喳喳相互玩笑,蘇思安的走近使得大廳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很快,一位麵目乖巧的女孩站了起來,然而沒等她開口,一個略感厚實的女中音瞬間響徹:

    “文靜坐下,這個帥哥是我的,誰也別跟我搶。”

    “嘻嘻嘻······”女孩堆裏突然傳來陣陣意味深長的笑聲------

    白姐姐老毛病又犯了;花癡呀···。

    盡管蘇思安是個正派男生,但此時姑娘們略顯曖昧的調侃傳進他的耳朵裏並不刺耳。

    原來白姐喜歡瘦瘦的黑哥哥。

    好修長的身材,好高的個子,好俊朗的臉噢。

    他身上好有肌肉感呦,我也喜歡。

    搶啦!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小夥子更加不知所措。幸虧白梅的姑娘及時起身,大大咧咧走到小男生身旁,“弟弟,剛畢業的大學生?”

    蘇思安搖搖頭。

    “中專生?”姑娘又向前湊一步,笑臉幾乎貼到蘇思安的鼻尖,很細心、很柔情地問。

    姑娘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使得小男生一時有些眩暈,緊張的點點頭,又頗有些心虛的搖搖頭,畢竟一年的技校生涯隻學到了廚藝,卻沒有拿到那張中等專科的文憑。

    “來實習的?”姑娘暖暖的眼神。讓他突然想到了紅菱姐。

    “我是來這裏工作的。”或許是受了姑娘溫情地鼓勵,蘇思安話語一時順暢了許多。

    “姐妹們,帥哥一枚鑒定完畢,是我的菜!”

    好好地個人轉眼就成一盤菜了?蘇思安疑惑地看了一眼白梅,對於這個涉世不深的男孩來說,姑娘嘴裏的的行話不啻於晦澀的天書。

    “白梅!老毛病又犯了?整隊,例會!”

    遠遠地,一個威嚴的女聲驀然傳進蘇思安的耳鼓,白梅頓時收起臉上的笑謔,伸手做了一個俏皮的手勢,“弟弟你的崗位在廚房,請!”

    小夥子立馬受到大赦般快步跑向走廊盡頭。

    身後隨即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推開廚房的門,一腳踏入了另一番天地。

    蘇思安把這裏形象的形容為‘水深火熱’。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