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如一道道河流一般浸染著淺川優希雪白的臉龐，最後流到她的下巴，最後又如同散落的珍珠一般滑落在空中。

    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穿過空氣中晶瑩的淚滴，從中散發出一股可悲的灰色。

    少女緩緩閉上雙眸，已經被打濕的眼睫毛撲閃著，似乎想要風幹她眼眶裏的水渦。

    是悲傷嗎？

    或許有吧，但是麵對電視裏這個橫死街頭的男人，她此刻胸腔裏翻湧的絕對不隻是這樣一種情緒。

    憤怒，憎恨，厭惡，悲傷，孤獨……

    一係列複合的情緒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盤旋著，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對他是一種什麽情感了。

    她自然是怨的，從童年家庭破碎到長大東躲西藏，最終這個男人在自己麵前消失不見，巨額的債務壓在她的身上，她不止一次在夢裏想要親手殺死對方。

    可是，當親眼看著他死，心中的快感卻並沒有得到釋放。

    人的情緒總是複雜的，她突然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了。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自己對於他沒有半點憐憫和正麵的情緒……

    白鳥簡述先是站在了電視機前，看著裏麵播報的死者的名字，又看到了淺川優希臉上的表情，心裏基本上已經明白了究竟是怎麽回事，他走進了臥室裏，拿了兩包紙巾放在了沙發麵前的桌子上。

    遠藤順源要比他想象的要狠，行動力也是比較強的。

    淺川熊太身為一個賭狗，最後妻離子散，甚至是死亡，白鳥簡述自然都是可以預料到的。

    人的貪欲是無盡的，隻是需要一個引子，就會讓他最終將生命都扔到身體之外。

    白鳥簡述可以想到，淺川熊太死之前究竟經曆了多麽大的苦痛，不過這並沒有什麽不好的，一個已經喪失人性的東西，也沒有必要像人一樣活著。

    沒有說什麽安慰的廢話，白鳥簡述默默地抽出了幾張紙，遞給了淺川優希。

    淚水浸透了一張又一張的紙巾，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少女一直都沒有哭出聲來，也沒有啜泣，隻是任憑淚水流下，最後在紙上風幹。

    大概隻有幾分鍾的時間，淚水便從她臉上消失了，隻有殘留的水滴沾在她的眼眶裏。

    “難過嗎？”

    “難過。”

    少女的聲音有些沙啞，這讓白鳥簡述下意識地想起了沐野原雪晗的臉，但是下一秒他便回過了神，垂下了眸子。

    相比之下，沐野原雪晗的聲音要更加沙啞和幹澀。

    “我曾經……”

    少女的聲音短暫地響起，隨後又戛然而止，她紅色的唇瓣顫抖著，後半句被她卡在嗓子裏，根本吐不出半句來。

    我曾經不止一次想要殺了他……

    深吸一口氣，淺川優希身體向後靠著，她閉上了雙眸，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上如此的輕盈，從身體到靈魂，輕飄飄的，她仿佛得到了新生……

    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母親絕望的臉龐，抽打在身體上的鞭子，以及男人惡毒的咒罵……

    她的身體又不受控製，微微地顫抖著。

    “不要想太多，早點休息。”

    白鳥簡述看著她顫抖著的身體，明白她此刻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或許，沒有哪個正常人能夠在這樣的情緒衝擊下還保持著理智吧，他抬起手，拍了拍少女細瘦的肩膀，起身給她接了一杯熱水，然後轉身走進了臥室。

    有些傷痛，總是需要用時間來抹平。

    ‘啪。’

    白鳥簡述的臥室門被關上，客廳中又隻剩下淺川優希一個人。

    不知道在安靜的空氣中沉寂了有多久，或許是哭的累了，也可能是情緒波動過大，她差點昏睡了過去。

    幸好頭頂的光芒將她刺醒，睜開眼皮，目光看向掛在牆壁上的時鍾。

    已經接近九點鍾的時間，耳邊依舊是電視台播放的聲音，她看了一眼，新聞節目早就已經結束，上麵播放著甜的有些發膩的韓國電視劇……

    現在的她根本沒有心情去看這些，拿起遙控器，關上了電視。

    重新穿好拖鞋，亦步亦趨地走向了氹洗室。

    感受著熱水器裏流出來的熱水穿過掌心，淺川優希冰冷的身體逐漸回暖，意識也逐漸由複雜變得正常起來。

    隻是她眼神比之前，變得更加冷漠了一些，其中的光芒變得有些暗淡，就像月光旁邊稀疏的星星一般。

    浴盆裏的洗澡水逐漸填滿，她試了一下，水溫也正合適，她不清楚白鳥簡述是喜歡熱一點還是溫和一些的，所以幹脆取中間值。

    在一月份的時間裏，氹洗室裏麵霧氣繚繞，淺川優希站起身，走到白鳥簡述門口，抬起手敲門。

    ‘叩叩叩……’

    三下清脆的敲門聲響起，然而並沒有得到回應，淺川優希等待了一會兒開口道：

    “洗澡水放好了。”

    “你洗就好了，不用等我。”

    “好。”

    淺淺地回答了一句，少女垂下了眸子，轉過身走回了氹洗室。

    她站在門前，沒有鎖門，隻是單純地將門合上。

    她看著眼前的門鎖，充滿淒涼感的心裏不免有種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想法。

    她甚至期待白鳥簡述此刻破門而入……

    然而，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飄蕩著，她轉過身，走到隔間，將自身的衣物逐漸褪去。

    最後站在鏡子麵前，看著裏麵的窈窕淑女。

    她將自己的散亂的頭發慢慢攏到身後，露出細膩雪白的脖頸，以及清麗中夾雜著嫵媚的俏臉。

    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也知道自己擁有的資本一旦展露出來，也足以去抵上生父欠下的債，她原本已經要妥協了，不是向誰，不是向任何一個具體的人，而是向自己的命運妥協……

    不過，幸好……

    她嚐試著對著鏡子中的自己露出了微笑，她好久沒有笑過了，太久了，久到不應該用一年兩年這樣的單位，而是差點用了她的一生……

    不過此刻，她笑得忽然有些停不下來，直到一滴晶瑩的淚水再次劃過她的臉龐。

    走到浴缸前，抬起腿，讓熱水逐漸漫過身體，最後整個身體落入水中，她就像一顆無根的水草一般，不斷浮沉……

    睜開雙眼，黑亮的頭發在水中散開，她眼神有些無神地看著它在水中飄蕩。

    然後在某一刻，她繽紛的眼眸突然愣住了，一根黑色的頭發在水中飄蕩了幾下之後，就慢慢變得透明，最後消失不見……

    她伸出手，向著剛才的那根頭發消失的地方摸去，然而，入手的隻有水漬，它並不是隱身了……

    有些恍然，慢慢坐起身，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夢還是……

    抬起手，看著自己細瘦的手掌，她忽然發現自己食指的指尖變得有些透明，是介於實體與虛幻之間的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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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白鳥簡述將筆合上，他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脖頸發出‘哢巴哢巴’的響聲，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23：46

    一個算不上早也算不上晚的時間點，不過剛剛好適合入睡。

    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看著電腦屏幕上記錄的數據……

    基本上和他預先想的差不大多，能夠基本想到淺川優希的出現在這裏的原理，隻是還有幾個變量的猜想還沒有得到證實，那或許隻能夠等到時間的節點發生時候，再具體判斷了。

    隻不過，有一個點，他還是沒有思考明白，那就是淺川優希身體逐漸消失的原因是什麽，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他未必不能夠想出來，然而，很可惜的是，時不待我。

    世界上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便是：世界上充滿了可變性。

    手掌重新握上鼠標，白鳥簡述將電腦上的數據一一刪除，隨後又拿起身前的幾份資料走出了臥室門，繼續如同今天下午那般，銷毀掉自己推理出來的理論以及公式。

    世界上雖然充滿了不可預測性，但是還是有些事情可以清楚的知道。

    就像他明白，這份資料落在學術界的一些人手中，究竟會帶給自己多大的麻煩。

    或許在平常的時候是可以的，他也有足夠的心力去解決這些事情，但是現在這個時間節點，任何在他預料之外的事情，都可以稱得上是阻礙。

    白鳥簡述走出屋子，發現客廳的燈已經關上，變得漆黑，也沒有任何動靜。

    或許淺川優希已經睡了，他不知道對方經曆了今天事情的衝擊之後，現在究竟是什麽樣的精神狀態。

    他也不願意去探究。

    來到玄關處，看到淺川的鞋子還整齊地擺在門口。

    他轉身走進洗手間，繼續重複著和今天上午做的一樣的事情，打開窗戶，看著煙霧逐漸飄向遠處，最後再按下馬桶衝水鍵。

    白鳥簡述又試了試水溫，熱水的溫度還算可以，氹洗室裏麵除了濕漉漉的地麵，洗浴用品擺放的很整齊。

    起碼目前來說，淺川優希也不是毫無用處，她和之前一樣，都是喜歡照顧人，喜歡把屋子保持的幹幹淨淨的。

    簡單地衝了個澡，白鳥簡述走出了氹洗室，身上隻披著一層薄薄的睡衣。

    他推開自己的臥室門，隱約間發現有些不對勁，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房間裏原本亮起的燈光也已經關上，白鳥簡述趁著從窗簾縫隙中鑽進來的月光隱隱注意到了床上。

    雖然不太明顯，不過仍然能夠發現被子有些許的鼓脹。

    他沒有說話，隻是想了想之後，如平常一般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果然如同他想的那般，一具溫軟如玉的抱枕在被子裏蜷縮著。

    隻是在他躺下的一瞬間，少女的臂彎便靠近了他，隨後挽住了他的脖頸。

    白鳥簡述感受著自己身體上的反應，正準備開口說話，她的腦袋便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緊接著，溫熱的淚水便浸染在了皮膚上。

    “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

    不輕不重的話語落在空氣中，少女的身體忽然變得有些僵硬，白鳥簡述伸出手將她的手臂從自己脖子上拿下來，然後緩緩抱住淺川優希。

    “休息吧。”

    少年沉穩的氣息仿佛有魔力一般逐漸浸染了她的思緒，淺川優希忽然沉靜了下來，身體也逐漸放鬆了下來，或許是因為這一天帶給她的衝擊太多，也可能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了，在白鳥簡述環住她的身體後，她便昏睡了過去。

    感受著黑夜中淺川優希逐漸變得平穩的氣息，白鳥簡述的思緒也慢慢沉寂下來。

    並不是她的魅力不夠，也不是自己的身體不行，一切都隻是時機未到而已。

    就算首先不去考慮趁人之危這樣矯情的道德問題。

    光是觸碰她的身體也會改變很多的因素，在沒有確定未來會發生的具體變化之前，他不會做出任何有風險的事情。

    他是白鳥簡述，不是被色欲衝昏頭腦的蠢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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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白鳥簡述依舊是在七點鍾自然醒，想要起身，身旁的淺川優希卻把他當成一個抱枕一般，緊緊地摟住。

    七點鍾的時間，外麵依舊是昏暗一片，不過白鳥簡述依舊能夠感受到她如蘭花般的氣息拍打在自己的脖頸上，有些癢癢的。

    他的身體慢慢從對方的手中脫離開來，最後將半個被子塞到少女的懷裏，起身穿好衣服開始準備早餐。

    然而，他剛剛走出臥室，少女修長的眼睫毛便撲閃著。

    聽著耳邊的關門聲，淺川優希睜開了雙眸，感受著被子裏少年殘留的體溫，回想著昨天晚上自己的行為，她的心情忽然有些複雜。

    抬起修長白皙的手掌，想要如同昨天一樣在光線下注視著，卻發現周圍是一片黑暗。

    或許，黑暗在有些時候，也是好事，起碼不用經曆這種靜默的恐懼感……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麽，不過，目前看起來並不是什麽好事。

    昨天她承認自己的心理是有些崩潰了，她想要不顧一切地從白鳥簡述身上尋求安全感，想要用他來填補自己心中的空缺。

    無論發生什麽都可以，把自己都給他也沒問題，隻要能夠消除自己心中的恐懼。

    似乎隻要在他身邊，那些莫名的恐懼就會遠離自己一般。

    不得不承認的是，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自己，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少年……

    白鳥……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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