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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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邊少年的溫度脫離開來,湛藍色的眼眸中伴隨著的他迅速抽離的身影,江雪涼月忽然怔住了,隨後耳邊響起‘嗒嗒’的腳步聲。

    看著白鳥簡述的身影即將走到門口處,江雪涼月終於回過了神。

    “不……”

    支起原本躺在被子裏的上半身,她向著白鳥簡述的背影伸出了手。身體前傾,似乎想要拿回那個蘊藏著她秘密的日記本,然而,毫無知覺的下半身卻讓她根本難以挪動半分。

    唇瓣微微張開,她的臉上終於閃過驚慌失措的神情,纖細的手臂懸在半空中:

    “不要!”

    用力呼喊的聲音讓走到門口的少年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一臉溫柔地看著江雪涼月的臉,輕輕晃了晃他手中的筆記本開口道:

    “再見了哦,涼月小姐。”

    窗外的風順勢而起,吹起點綴在樹上的櫻花,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帶著花瓣的清香穿過窗戶吹進了房間裏,撩起了少女的秀發。

    ‘哢。’

    白鳥簡述的身影下一秒便消失在門口,緊隨而來的是一陣清脆的關門聲。

    心髒的跳動的速度逐漸減慢,潔白細瘦手腕中的血液流速也隨之慢了下來。

    冰藍色眼眸中的驚異感漸漸消退,她垂下了眸子,細瘦的手臂抬起,將頭發別在耳後,右手支著身體,有些茫然地盯著緊閉的房門看了一會兒。

    ‘哢、哢、哢……’

    牆上鍾表的聲音仍然不斷地響著,幾分鍾之後,她仿佛終於釋懷了一般,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閉上雙眼,重新將身體縮回被子裏。

    所以說,直男真的很無趣,尤其是喜歡自作主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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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白鳥簡述。”

    “部長她說……”

    “嗯……是的,還是不行的,她確實病的很重,是交流都很困難,估計也不想要讓你們見到她這副樣子,所以才……”

    “不過,她說了後續會請一位音樂指導來學校的,估計就會是我們以後的音樂指導老師。”

    “對的,我後麵也會和大家一起練習的,畢竟之前就安排過,吹奏部拿獎了,我的社團綜合測試分數也會高出很多。”

    “……”

    離開江雪涼月家的莊園,白鳥簡述下了電車,一邊往家裏走去一邊給玉景步美回去了一個電話。

    其實是應該打給土井瑞惠的,畢竟這個擁有著綠寶石一般眼眸的少女才是吹奏部的部長,隻不過,比較起玉景步美和前者的關係,應該選擇誰,一目了然。

    現在這樣的選擇,其實他去找江雪涼月之前就多少已經猜到了。

    她那副高傲的性格,身體健康的時候尚且整天縮在社團活動教室裏,現在這副狀態,想都不要想,她根本不願意見到除自己以外的人。

    哪怕是被別人知道她現在殘疾這樣的狀態,或許也會讓她心如刀割。

    江雪涼月說他是為了吹奏部的事情才去找她,而且好像還因此生了氣,然而,其實並沒有……

    自己本來就是為了去看她的,吹奏部的事情隻是順帶著的。

    社團的事情,其實無論如何都無所謂,最後拿不拿的到金獎其實也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世事難料,如果是因為音樂指導這部分原因,那麽也是沒有辦法的。

    雖說對於吹奏部裏一直努力的,仍然處於青春熱血奮鬥的少男少女們不是很公平,但是那又怎樣呢。

    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或許遺憾便是青春的底色吧。

    所以說到底,自己還是因為江雪涼月的原因才願意去想見她的。

    自己清醒之後,第一次去見她的時候,便發現了她有傷害自己的傾向。

    這樣想著,白鳥簡述剛好走到樓區的胡同,眼眸垂下,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放著江雪涼月雙腿上縱橫交錯的傷口……

    想到那樣的畫麵,垂下的左手上無名指不禁微微地顫動,記憶猶新的,當手指撫摸在傷口的時候,他多少能夠體會到她醒來時的絕望。

    抓著筆記本的手掌不禁重了幾分力道,她之前那樣的動作和表情,都說明了根本不想要自己翻看這個筆記本……

    或許,這其中便藏著她的秘密吧。

    這樣想著,白鳥簡述便走上了樓,是像往常一般用鑰匙打開了門。

    “我回來了。”

    “……”

    房間裏是沉默著的,和往常不同的是沒有自己可愛懂事的妹妹醬出來和自己打招呼,雖然並不感到奇怪,畢竟現在也隻是下午而已簡儀還沒有回來。

    將筆記本放在外套衣架上,白鳥簡述一隻手扶著牆換鞋一邊能夠想象到簡儀現在絕對是在學校裏。

    大概應該是在美術社團裏,靠在教室的窗邊對著已經鋪上潔白a4紙的畫板上描描畫畫,她是和自己一樣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的。

    或許是因為都是兄妹的原因,兩個人都同樣喜歡坐在窗邊,上課走神的時候會一隻手支撐著下巴,然後轉過頭,目光眺望遠處的風景。

    京都的風景確實是不錯的,雖然不像東京那般繁華且充滿了現代化的氣息,但是充斥著古都人文的韻味,而且有著很多一眼望去就知道歲月痕跡的建築,有的時候,隻是一眼望去,便會跟隨著上麵斑駁的陽光,思維不自覺地沉浸在了過往的曆史當中。

    雖然說這是走神,但是也真的會讓人整個身心都放鬆下來。

    而且,不得不提的是,如果簡儀的教室在五樓,甚至更高的位置上,那麽看到的風景絕對會更美才對。

    能夠望到山,山上有大片的楓葉林,在秋季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紅豔,風一吹便會如同一片紅海一般揮舞著波浪,隻是這樣看著,就會驚歎自然之美。

    冬季是一片銀裝素裹的模樣暫且不論,畢竟全世界,基本上下雪的地方都是如此。

    可是,一到春季就會變得不一樣起來,大概就像是現在這樣的季節,三月末,四月初的時間裏。

    白鳥簡述是記著的,今天是三月三十一號,明天便是四月。

    就是這樣的時間裏,櫻花的碎片就會遍布整個京都的街道,無論身處於哪裏,隻要抬起頭,便會不自覺地沉浸在粉色的海洋之中,尤其是當陽光正好的時候。

    當一縷金色的光芒透過細薄的櫻花花瓣,春風裹挾著花瓣向著你的掌心落去,如果這個時候,你細數讀秒的話。

    便會發現,櫻花墜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哦……

    腦海中不自覺地想著自己的妹妹或許會將這樣美好的場景印刻在畫紙上麵,白鳥簡述換好鞋,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笑了出來。

    不得不說的是,這一世,自己活得很好。

    穿過潔淨的走廊,路過簡儀的房間,白鳥簡述看著她閉合上的門扉,想了想還是沒有進去。

    如果是以前的話,他或許會不假思索地走進去,然後替她收拾好房間,將那些髒的裙子,校服衣服都拿出來,該手洗的手洗,該扔進洗衣機裏的扔進洗衣機裏……

    隻是現在,腦海中回想起來簡儀最近的變化,他便放棄了這種想法。

    人總是會長大的,雖然這個年紀對於簡儀來說有些早,十六歲的年紀,她本應該是無憂無慮的樣子,是應該懂事,但還不至於承擔起家庭義務的年齡。

    不過,現在也不算是什麽壞事,懂事總是好的,畢竟所有人的生活軌跡都不一定會按照預想中的那般,生活中的意外是常態。

    況且,自己也會保護好她的……

    在自己妹妹醬的門前身形停滯了兩秒,白鳥簡述走回了自己房間裏。

    脫下外套,坐在桌子麵前,將江雪涼月的筆記本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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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疾人觀察筆錄”

    今天是清醒之後,第一次可以坐起來,我又可以重新擁有身體的支配權。

    不過有些可惜,倒是隻可以支配上半身……

    經過反複地自我確認,可以下出結論,我的雙腿廢了。

    ……

    她們就像是兩根木頭一樣,麻木且無知,醫生說的很有意思,是複蘇的機會很渺茫。

    嗬……

    這樣的話,大概就是說沒有恢複的希望了,這樣說我認為應該更加直白,今天是幾號我並不關心,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梅花開的很豔,而最近也沒有再下雪了。

    其實,失去雙腿,成為一個殘疾人,並沒有什麽不好的,說實話也本在我的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的意思,並不是指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會雙腿殘廢,而是指在去找他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自己注定會失去些東西。

    不過有意思的是,自己倒是並沒有直接死去……

    不知道他還是否活著,不過按照我最初的預料,他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他既然能夠做出那樣的選擇,就注定他已經為自己想好了退路。

    嗬嗬,說來可笑,自己做的一切也都是徒勞而已。

    可是如果,時間重新流轉,讓自己再選擇一次,也是同樣的結局。

    因為問題的點並不在於我是否知道事情的後果,而是我早就已經知道了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卻仍然不可避免地,像一個白癡一樣……

    或許人的幼稚便是體現於此,麵對各種選擇,並不能完全尊重自己的理智,衝動的情緒便是如同毒藥一般,總是會因為某個不可控的因素,做出出格的,事後讓自己都會感到瘋狂的事情。

    寫下這段文字的意義並不在於將來會被誰看到,更不指望被某個人看到,隻是為了記錄我從現在開始,逐漸墜入黑暗的心理而已,以下。

    …………

    出院了,沒有人敢反抗我的決定,無論誰都沒有資格。

    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隻是醫院裏實在不好讓我繼續寫下我的心理狀態變化,醫院裏的環境太過嘈雜,那些雜魚們亂七八糟的情緒,總是會影響我。

    重新坐在輪椅上的感覺並不好,我開始厭惡自己不能走路,不能支配這兩根木頭了,就像我最開始厭惡我自己體質差的不如貓一樣。

    這雙腿,就算是穿上了衣物,用布料遮蓋住她們,可隻是看到,自己心中的仇恨便會不自覺地放大。

    不能用的東西,還不如不存在……

    (純黑的筆墨,潔白如雪的紙張上麵沾染著幾抹猩紅的血跡,飄散在字體之間顯得很刺眼……)

    無論用水果刀還是筆尖刺了多少次,她們都是無動於衷的模樣,果然就是如同腐朽的木頭一樣。

    將小暮奈央叫進來包紮,她卻和莪說著“請不要傷害自己……”這樣的話,笑話,我會不知道什麽是對的嗎?

    不過既然她這樣說,也早就已經準備好自己替我分享痛苦的準備了吧,所以給她停藥一天。

    …………

    不知道是第幾天,我還不能死……

    雖然想要直接將自己這雙無用的雙腿截肢掉,但是礙於自己會死的風險……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比如這篇筆錄。

    我開始不喜歡陽光,我決定將屋子裏所有的窗簾都拉上,至少不要讓我再見到這雙腿。

    ……

    果然人的心思是不可捉摸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的心裏已經開始逐漸怨恨起他了,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的雙腿或許不會變成這樣,不會就這樣殘疾!

    (整張紙都被尖銳的筆尖滑碎,上麵不斷地寫著‘死’這個字,猩紅的鮮血再次出現在淡黃色的紙張上。)

    即使我對他有著和其他人都不同的情感,說是喜歡也好,愛也罷,一些不知名的情愫和羈絆也罷,無論怎樣說都好,但是現在要多了一份感情,或許是應該叫做‘恨’沒錯。

    是的,就算是優秀如我,也會開始怨恨他,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我不知道,是喜歡到了頂點,又恨到了極點,不過難以確定的是,自己以後會是恨他更多一些,還是愛多一些。

    所以……

    他現在究竟是怎麽樣了,死了,還是沒有死,為什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讓小暮奈央去搜集情報,隻能得出來‘未知’這樣的回答,作為懲罰,再停藥一天。

    白鳥,簡述。

    請千萬不要死,你這個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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