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老子修道的,要跟誰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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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老子修道的,要跟誰交代
    作為過來人,蘇孝文有著豐富的心得經驗,對陳晉諄諄教導,讓陳晉獲益良多。
    功名仕途,看著光鮮明亮,卻最是汙濁凶險,人心為步,人性為營,極易受到影響,從而扭曲變化。
    如果把這視作為一項修行的話,倒是貼切,每走一步,皆有心魔滋生,充滿了蠱惑的意味。
    蘇孝文又道:“先是拉攏,拉攏不成,於是排斥,讓你處處碰壁,無路可走,自然要向他們屈膝低頭,這正是門閥慣用的手段。一般士子,根本承受不住,最後都會選擇依附。對他們而言,大樹底下好乘涼,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寒門士子,想要出頭,必須選擇站隊。”
    陳晉笑了笑:“其實我並不反感站隊,但前提得心甘情願,而不是遭受威逼脅迫。”
    “嗬嗬,世族門閥,養成了氣勢,自然會顯得頤指氣使。也許在他們看來,肯招攬你,已是你的榮幸。”
    “確實如此……”
    陳晉雙眼一眯。
    當年,陳父在江州也是嶄露頭角,受到了王氏的關注,要把他網羅門下。其中還有個關鍵因素,王氏有人看中了陳母。
    然而陳父識破了對方的圖謀,堅決不從,隨即遭遇誣陷,生活從此顛沛流離,最後死得不明不白。
    經此打擊,陳母心情鬱鬱,孕產時落下病根,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
    這就是陳晉的身世根源,而王氏那人,正是現任家主王之向。
    時過境遷,過了那麽多年,這件事對方早忘記了。
    誣陷一個沒有出身背景的讀書人,對於王氏而言,就是一句話的事,毫不費勁。
    至於造成的傷害,誰在乎?
    陳晉離開嶺南,進入中原的第一站選擇在江州,而非別的地方,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奔著替父母複仇來的。
    兩世為人,倒談不上什麽血海深仇,而化成一份執念,成為一件必須去完成的事。
    否則的話,學劍何所用?
    但王氏勢大,王之向身為家主,不是那麽好接近的。縱然陳晉為修士,掌握諸般法術,卻也難以殺入王家巷。
    皆因王之向本身,就是個高手,而王氏之中,高手如雲,更有數位修士供奉,底蘊深厚,其中還不知藏著多少未知的實力。
    在江州生活的日子,有意無意間,陳晉收集到不少關於王氏的情報。
    但顯然,這些情報都是較為膚淺的。
    因此,一直以來,他都在隱忍不動,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
    到了現在,因為數首詞作,把王於寶給吸引來了。
    王於寶負責在明麵上拉攏,拉攏不成,各種排擠接著就安排上了……
    這般手段,似曾相識。
    蘇孝文說是他的經曆,陳父何嚐不是如此?
    恍若一個輪回。
    所不同的是,陳晉不再是沒有反抗能力的文弱書生。
    談過這件事,蘇孝文話題一轉:“守恒,文廟遭受侵蝕的問題,還無法解決嗎?”
    陳晉打量著牆角處灰黑色的“苔絲”,搖了搖頭:“我想了很多的辦法,目前隻能壓製住,不讓它們蔓延。”
    蘇孝文歎道:“看來是江州文廟出事了。”
    陳晉問:“老師,文廟聖人也會出事嗎?”
    蘇孝文黯然歎道:“天地動蕩,朝綱混亂,什麽都會產生變化。當牛鬼蛇神大行其道,各路正神就將遭受衝擊,導致凋零沒落,以至於麵目全非。至於具體如何,我一介儒士亡魂,哪能了解得到?”
    陳晉點點頭,此為大勢所趨,天機難測,難以逆轉。
    離開內景觀後,不再多想,繼續苦修:靠人不如靠己,隻有把個人的修為實力提升上去了,問題便會變得簡單。
    ……
    “公子。”
    今天褚秀才來時,耷拉著腦袋。
    陳晉注意到他臉頰有淤青,顯然是挨了打:“惡狼幫的人又來了?”
    “不是惡狼幫,是彌勒教,他們要加收店鋪的香火錢,我上前理論了兩句,就被打了。”
    江州的彌勒教恢複得很快,而且聲勢更甚以前,信眾越發多了。搞得烏煙瘴氣,亂糟糟的。
    陳晉看著他,忽道:“褚秀才,三味書齋我不想再經營了。”
    褚秀才一怔,像是明白了什麽:這家店鋪買賣,本就沒多少生意,根本沒賺頭。近期來,陳晉已經很少去店裏了。再加上惡狼幫收保費,彌勒教收香火錢等,簡直疲於應付。
    既然如此,何必再做?
    不如關門大吉,還能得個安樂。
    “公子,我知道了,那轉讓的牌子何時貼上去?”
    陳晉道:“不用那麽麻煩,我算了下,房租隻剩半月左右,不續即可。至於店鋪裏剩下的筆墨紙張,我會全部搬到家裏來用,其他那些書籍則給伱處理。”
    “給我處理?”
    褚秀才吃驚,趕緊擺手道:“要不得。”
    店裏的書籍雖然不算多,但也是值錢貨,累積起來,是一筆不小的錢了。
    陳晉笑道:“褚秀才,你在店裏做了那麽長的時間,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些就當是遣散費了,收下吧,拿去變賣折現,也許能湊夠進學的學費。”
    聽聞“進學”二字,褚秀才心神激蕩,俯身畢恭畢敬地朝著陳晉做禮:“褚某多謝公子,此等再造之恩,我沒齒難忘。”
    陳晉扶起他:“就這樣吧,你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便好。”
    “好的。”
    褚秀才告辭離去。
    目送其背影,陳晉神色平靜:關閉店鋪的決定,當然不是因為彌勒教惡狼幫,而或王氏什麽的,其實他早有這般念頭。
    起先開店,便沒有視作長久的事業,所以選擇的是租賃。開設三味書齋,初衷是為《立言篇》做鋪墊,方便賣字賣書等,而今詩詞成名,《三十三文集》大賣,立言也算小成,就不再需要低階的銷售方式了。
    因此,關掉書齋順理成章,能省卻許多麻煩,以及開支成本。
    挺好的。
    ……
    三味書齋關閉的消息很快傳到王於俊那裏,王大才子笑容很好,一副穩操勝券的神態:“我早說了,他頂不了多久。”
    王於寶道:“也許隻是經營不景氣才關的?”
    “也許是,但誰在乎呢?一間店鋪本就無關重要,重要的是舉子試的資格,那對於讀書人才是命根子。隻要掐住了這一點,沒有哪個學子能忍受得住,隻能乖乖聽話。”
    王於俊飲著酒,吃著肉。
    看著這位堂哥,王於寶內心意味難明:他們兩堂兄弟的人設形象皆是不同,一個疏狂粗獷,喜歡流連風月之地,是個放蕩不羈的風流才子;一個彬彬有禮,禮賢下士,是公認的溫潤君子。
    但才子和君子,不過是表現出來的兩張麵具罷了。
    在麵具背後,兩人則是王氏的讀書種子,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在名門世族中當種子,豈是死讀書就行了的?
    武者靠武力立足,學文的卻是靠心計治人,聖人曰: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王於俊又道:“舉子試八月開考,而今已快三月,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錯過今年,就得多等三年。三年又三年,人生有幾個三年?當光陰蹉跎,他隻有去當個‘衣帶漸寬郎’好了。”
    王於寶道:“若真得不識抬舉,不知進退,以這般性子來考取功名,能討得好了?還不如混跡文壇,寄情山水,起碼能活得好點。”
    王於俊看著他:“故而你致力於拉他進詩社?”
    王於寶笑道:“他寫的詞確實很好嘛,如此詩才文采,用來寫青詞應該也不會差。”
    有小道消息傳出,說新帝慕道,喜愛青詞。
    王於俊一愣神,似笑非笑:“於寶堂弟,原來你已經想得那麽遠了。”
    王於寶回答:“我既然執掌詩社,就該未雨綢繆,多做些事。”
    王於俊正色道:“不錯,當今時勢,看似已大局已定,然而總感覺有些詭譎,咱們王氏也得打醒精神來應付才對。”
    所謂的“名門世族”,在以前可不止五家,而是有好幾家,但風雲變幻間,有些家族因為站錯了隊,又或者別的原因,最終覆滅,不複存在。
    世事無償,滄海桑田,誰能永恒?
    都說“百年王朝,千年世家”,事實上,真正能延續千年的氏族少之又少。
    相比真正的世家,名門這些要脆弱得多。
    王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除了本身的底蘊和識時務外,氏族內部團結,也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現在,兩個新一代的俊彥種子在一致對外上,就表現得十分團結。
    ……
    人際關係就像是一縷縷絲,當千絲萬縷聚合起來,形成了一張網後,就會彰顯出巨大的控製和束縛力。
    顧樂遊深諳其道,來到江州後,通過不少渠道,結識了各種人物,相互往來,就是想拉起一張關係網。
    隻是他根基淺薄,好不容易弄起的交際網遭遇到另一張更為強大寬廣的網後,頓時顯得不堪一擊,一下子便支離破碎了。
    大魚吃小魚,大網蓋小網,本質是一樣的道理。
    但顧樂遊是個樂觀豁達的,並不覺得損失了多少,他更為擔心陳晉。
    陳晉遭受王氏針對打壓,進學之路百般阻難,還不知要如何解決。
    聶鋒來到道觀,他雖然掛名“副觀主”,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鏢局內做事,出入道觀的次數不多。
    不過現在形勢不妙,心急火燎的,不來不行。
    “見過師兄。”
    顧樂遊看著他:“有事?”
    聶鋒苦笑道:“師兄,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在釀造出產多寶酒的事項上,振豐鏢局前期投入了相當多的資源,並很是看重,希望能大展拳腳。沒想到如今鬧這一出,猶如被掐住頸脖的鴨子,難受得很。
    就此放棄的話,等於前功盡棄;可想要繼續,又不知該如何下手。
    進退兩難。
    因此聶正罡讓聶鋒來道觀,找顧樂遊推心置腹地談一番,好有個定奪。
    顧樂遊道:“師弟,開始之際,我便和你說過,賣酒的事不可能一帆風順,勢必有諸般阻難。”
    聶鋒道:“可現在得罪的是王氏……最意難平的是,此事本與我們無關,卻無辜被牽連。”
    “所以呢?”
    顧樂遊嗤笑一聲:“朋友出事了,就急著撇清關係?割席斷交?”
    聶鋒訕訕然道:“那倒不必……隻是此事,總得拿出個章程,好有個交代。”
    顧樂遊拍案而起:“老子是個修道之人,向天而行,要跟誰交代?”
    聶鋒:“……”
    顧樂遊哼一聲:“做事之前,我可都跟你們明明白白說過了其中凶險,而今出了問題,黃前輩他們撤股,我也沒攔著,所以師弟,振豐鏢局怕了的話,也可退出。”
    聶鋒忙道:“師兄,我不是那個意思,今日來,就是想請師兄拿個主意。”
    顧樂遊又坐下來:“話說回來,咱們何必著急?酒都還沒釀好呢,為這丁點小事,便自亂陣腳,徒然惹人笑話。”
    聶鋒忍不住說了句:“對方可是王氏。”
    “王氏又怎地?”
    顧樂遊依然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他認識陳晉久了,見過不少風浪,可有哪一次,陳晉是吃虧的?即使麵對一州知府,依然從容麵對,最後把對方給整沒了。
    所以,他對陳晉當然抱有信心,並認為陳晉定然會有應對的辦法,隻是暫時沒拿出來罷了。
    聶鋒:“……”
    他卻是覺得無語,不知顧樂遊是死鴨子嘴硬呢,還是外來戶,對王氏的實力沒有清醒的認識。
    總之這些話聽來,都像是置氣的話。譬如先前的那句:“老子修道的,要跟誰交代”……
    這不妥妥的破罐子破摔的語調嗎?
    不過仔細一想,顧樂遊的確是個光棍的,無家無口,真要鬧得不可收拾,拍拍屁股就可以走掉。
    問題是聶鋒不行呀,他們家的根基都在鏢局上,祖輩住在江州,背井離鄉的話,就等於廢了。
    隻得按耐住性子問:“師兄,你的意思是等下去,先觀望一番?”
    顧樂遊點頭道:“不錯,即使王氏能一手遮天,也會有人把這天捅出個窟窿來,你放眼來看便行了。”
    聶鋒差點翻起白眼:這口氣,也不怕被大風閃了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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