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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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喝水?想什麽吃呢?”
    叱喝聲中,長鞭揮落,抽在馬生申的頭上,發出“啪”的脆響。
    手中持鞭的內廠番子哈哈大笑,覺得頗為有趣。
    馬生申的臉上,汙漬和血跡混合在一起,長久不清洗的原故,發出了陣陣的異臭味。
    好在適逢冬季,天氣寒冷,若是夏天,那臭味會更加難聞。
    他仰起頭,看著鉛雲密布的天空:似要下雪。
    那番子看他這副模樣,卻更來氣,隨手又是一鞭。
    押解囚犯是件苦差事,尤其是這種要下詔獄的,基本沒甚油水可撈。
    挨了兩鞭,馬生申忽地笑了:“你就要死了。”
    “我要死了?”
    番子伸手指了指自己,忍不住捧腹大笑,心想這廝是不是被打得失心瘋了,在這裏胡言亂語……
    忽然有尖銳的破空聲響,隨即同伴發出呼喊:“敵襲!”
    那番子連忙扭頭去看,隻看到一道淩厲的劍光。
    下一刻,他就死了……
    頭戴鬥笠的陳晉如入無人之境,一會兒功夫就把所有的番子擊殺,然後把所有的囚車都砍開,一手抓住馬生申,朝著官道左側的山林掠去。
    現在的情況下,他沒辦法把所有的囚犯救走,隻能破開囚車,讓其他的人自行逃生。
    半刻鍾後,陳晉帶著馬生申來到半山的一條溪流邊上。
    把其放下,發現馬生申雙手雙腳都戴著一副烏黑色的鐐銬,他的琵琶骨也被穿上了手指粗細的鐵鏈子。
    這是對付武道高手的狠毒手段。
    陳晉拿出守恒劍,吸一口氣,以氣貫劍,加以法念。
    鐺然聲響,將鐐銬鐵鏈子全部砍斷了。
    好在這把法劍已經漸漸養成,養出了鋒芒,否則的話,還真沒辦法切開這些鐐銬鐵鏈。
    當把鐵鏈子抽出之際,馬生申痛得悶哼一聲,雙拳握得緊緊的。
    陳晉連忙給他上藥。
    緩過一陣後,馬生申看著他:“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
    陳晉取出水囊,喂給他喝:“發生了什麽事?”
    “阿繡死了,病死的。”
    “節哀。”
    陳晉歎一口氣。在江州的時候,顧樂遊就帶來相關口信,說阿繡身子不好,馬生申到處求醫,但還是沒救回來。
    想到那個天生失明,但心中向往光明和花朵的美好女子,這心裏便感到幾分黯然和酸楚。
    馬生申的語氣異樣平靜:“她死後,我便一心一意在巡捕司做事,殺賊,斬妖,沒日沒夜。但到了今年年中,有內廠番子來到嶺南抓人。他們要抓的,正是鎮撫使楊榮楊大人,還有我。”
    陳晉一怔:“無緣無故的,抓你作甚?”
    馬生申搖搖頭:“我不知道,大概是與內廠和巡捕司之間的鬥爭有關,聽說各地州府巡捕司衙門的頭頭都被拿下了。”
    陳晉恍然過來,這就是政治上的大洗牌了。當落實到高州府上,楊榮作為頭頭,自然逃不掉。
    可馬生申呢?
    因為他風頭太盛,所以也進入到內廠的抓捕名單上?
    很有可能。
    馬生申接著道:“楊大人不甘心束手就擒,殺出去,跑了;他本來叫我一起跑,但我沒有同意,也沒有反抗。”
    陳晉:“……”
    不知該罵他迂腐呢,還是該罵他太笨。
    然而當對上馬生申那一雙平靜得沒有絲毫波瀾的眸子,陳晉猛地反應過來:
    其實在阿繡病故的那一刻起,馬生申就沒想著獨活了。
    哀莫大於心死!
    其後來拚命地工作,做事,已經算是機械性的行為。
    當被內廠番子拿下,他就存了死誌。
    畢竟馬生申一向的守則,便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替朝廷辦事,為民除害,心寬無私。”
    當朝廷要拿他,他怎會抗爭?
    陳晉長歎口氣:“生申兄,那你接下來怎麽辦?”
    “我不知道。”
    馬生申答道,臉色有些茫然。
    茫然失措,不知該何去何從,就是這樣的神態。
    這反而是件好事,證明在當囚犯的期間,一路被押送北上入京時,所見所聞所受之下,其內心受到了觸動和動搖,不再是心如死灰的狀態了。
    陳晉沉聲道:“既然你沒地方去,不如和我一起入京吧。”
    “與你入京?”
    馬生申說:“我雖然被你救出,但此事很快就會傳到內廠中去,我便是通緝要犯的身份,會是個大麻煩。”
    內廠拿人之後,都會讓畫工給犯人畫像,畫得很像那種,可不同地方上的那些。
    當囚犯逃脫,這些畫像便會張貼開來,等於布置下了天羅地網。
    如果犯人往偏僻處逃,而或逃進深山老林裏,或許能保平安,但隻要在州府出現,冒頭,就可能立刻被人發現。
    更何況,現在陳晉要去的地方是京城。
    陳晉笑道:“我救你都不怕,還怕帶你進京?”
    想了會,馬生申搖頭道:“守恒,我不能跟你走。”
    “是怕給我招惹麻煩?”
    “也許吧。”
    陳晉看著他:“其實吧,我要你同行,正因為我有著大麻煩。”
    馬生申一怔:“你有什麽麻煩?”
    陳晉解釋道:“我這次入京,是要參加會試,但近期來,關於京城的局勢傳聞層出不窮,什麽樣都有。因此,我這心裏沒底,感到害怕。”
    “你害怕?”
    馬生申狐疑地看過來:“以你的劍法,有甚害怕的?況且,顧樂遊不是和你一起嗎?”
    陳晉很認真地道:“生申兄,你覺得就我與道士兩個,能應付得了京城的大場麵?萬一與內廠起了衝突呢?我畢竟是要踏上仕途的人了,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
    馬生申默然,他知道陳晉所言不虛,就算陳晉劍法再好,可真正入京之後,就是另一回事了。
    個人的力量,著實渺小得很。
    陳晉繼續勸道:“生申兄,我真得亟需幫手,尤其是像你這樣的高手。若是有你在,那我就安心多了。”
    馬生申苦笑道:“我算哪門子的高手?琵琶骨都被人穿了。”
    “傷勢,身子骨,都可以慢慢調理,養回來的。我前一陣子被人打了一記化骨神掌,不也養好了?”
    “化骨神掌?”
    馬生申卻不知此掌是什麽來頭,但聽名稱,應該很厲害,畢竟能把陳晉打傷。
    話說起來,馬生申是地道的邊荒人氏,家傳刀法,在淪為階下囚前,未曾出過嶺南,因此對於外麵的世界了解不多。
    他沉吟一陣:“但以我現在的情況,怎麽能入京去?”
    聽他語氣鬆動,陳晉笑道:“這個簡單得很。”
    當即把自己與蘇孝成同行的事說了,以蘇孝成的身份,隻要把馬生申藏到馬車內,混入城門,並沒有多少難度。
    入京之後,京城偌大,更不在話下。
    又說:“雖然內廠有畫像,但看你現在的樣子,喬裝打扮一番,一般人哪裏認得出來?”
    “怎麽喬裝打扮?”
    “來,我給你弄。”
    陳晉說著,先從壺天裏取出幹淨的衣服,讓馬生申擦洗過身子,換上了。
    然後收拾頭發和臉容。
    一刻鍾後,再拿出一麵銅鏡,笑吟吟道:“生申兄,你現在看看自己。”
    馬生申接過鏡子一看,映照出來的,赫然是一張絡腮胡粗獷的麵容,與之前的自己大相徑庭。
    他以前留著的是o形胡,日常修整得一絲不苟,有幾分文雅,可現在,隨著大胡子的生成,再加上蓬鬆的發型,整個人都不同了。
    陳晉笑道:“入京之後,你得改名換姓,那我就叫你大胡子了。”
    “大胡子?”
    馬生申曬然一笑,倒是挺貼切的。
    陳晉接著道:“等與道士匯合,再給你換一身道袍,嘖嘖,包你能瞞天過海……另外,我還有別的易容手段。總而言之,我既然敢帶你入京,就不會有事。”
    馬生申道:“好,聽你的。”
    兩人沒過多停留,處理好現場,陳晉就背起他,健步如飛,在山間行走,追趕隊伍。
    陳晉回去救馬生申,顧樂遊心領神會,自然要打配合。他尋個由頭,故意拖在隊伍後麵慢慢走。
    走走停停的。
    陳晉帶著馬生申很快追上,藏進車廂內。
    稍作收拾,陳晉探身出來,把事情的經過與顧樂遊說了。
    道士唏噓不已,加快速度,追上前麵的車輛。
    蘇阿武策馬來,關心地問道:“姑爺,顧大俠,你們沒什麽吧?”
    顧樂遊說:“沒事,趕路即可。”
    到了午間,前頭馬蹄聲大作,是一隊黑衣黑甲的內廠緹騎,來勢洶洶,他們攔住了去路。
    來得好快。
    車轅上的顧樂遊一顆心不禁揪緊,低聲問:“書生,怎麽辦?”
    陳晉觀察一下,鎮定地道:“無妨,蘇伯父自會與他們交涉的。”
    果不其然,驗明過蘇孝成的身份後,這隊內廠緹騎沒有對隊伍進行搜索,得得得地,呼嘯而去了。
    顧樂遊鬆了口氣,嘟嚷了句:“這些內廠爪牙好生霸道囂張。”
    陳晉說:“京畿之地,乃是內廠大本營,我們越靠近京城,遭遇對方的幾率就越高,得多加小心。”
    往後幾天的行程遭遇,證明了這一點,不過有蘇孝成在,每次都能安然過關,並未遭遇到多少麻煩。
    這一日,終於抵達京城郊外。
    但見一座雄城拔地而起,氣勢恢宏,光是看著那高大的城牆,便能給人一種迎麵撲來的壓迫感。
    真乃天下第一雄城也。
    其實在路上時,蘇孝成便給陳晉介紹過京城的主體情況。
    京城可不僅僅是一座城那麽簡單,而是城中有城,分為外城、內城、皇城。
    皇城之中,還有一座紫禁城!
    這一算,就是四座城了,套娃似的。
    通俗地說,紫禁城是皇帝的家;皇城屬於皇室宗親的地方;內城,則為各種官員權貴盤踞;普通的底層老百姓,主要在外城居住。
    階層分明,秩序井井有條,分得相當清楚。
    進城之前,顧樂遊找陳晉商議,說要不要先在外城落腳,畢竟外城龍蛇混雜,最好藏人,先避過第一波風頭再說。
    陳晉卻否定了,他的計劃是進內城。
    俗話有說“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燈下黑是個不錯的選擇。
    別忘了,他的考子身份,如果特意去外城住,反可能招惹嫌疑。
    從四麵八方入京參加會試的考子,都是選擇在內城落腳的。一來環境好些;二來靠近貢院考場。
    陳晉不願自己成為特殊的一個。
    顧樂遊也沒意見,他已習慣唯陳晉馬首是瞻。
    其實還有一個選擇,就是繼續跟著蘇孝成走,住到一塊去。
    蘇孝成也是再三邀請的,他希望如此。
    不過陳晉考慮過後,還是婉拒了,說自己想要在外麵尋個安靜的地方,趁最後一點時間,再好好溫習功課。
    繼續跟蘇孝成一塊,各種不方便,還可能會連累到對方。
    陳晉不願意把蘇孝成拖下水。
    所以,分開為好。
    聽他這麽一說,蘇孝成唯有作罷,心想來日方長,倒也不急,等陳晉考過試後,若是金榜題名,那很可能就成為同僚了,大把的機會共事。
    進城門時同樣很順利,又走了一陣,穿過外城,進入內城,當來到一個十字街口,陳晉與蘇孝成告別,分道揚鑣。
    蘇孝成給陳晉留了地址,說有事隨時去找他。其屬於京中“老人”,在城中有宅院產業的。
    至於陳晉落腳的地方,由於還沒有定下,就不能提供了。
    “書生,我們接下來去哪?總不能住客棧吧。”
    顧樂遊饒有興趣地東張西望,打量著四周的情況。
    陳晉說道:“先找個客棧住下,修頓兩天再說。接下來肯定得租賃房子的,畢竟入京後,最起碼要盤桓兩三個月。”
    身上帶著足夠的錢,他一點不急,關鍵是要找到個合適的地方。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找上牙行,也不可能說一兩天就搞定了。
    先觀察觀察。
    “行。”
    顧樂遊答應道,繼續趕車,沿著街道走:“咦,這裏怎麽也有個悅來客棧?”
    陳晉抬頭一看,笑道:“人家是老字號,連鎖產業,各地州府都有分號分店。”
    顧樂遊第一次聽“連鎖”這個詞,倒覺得新鮮,意思卻是很直白的,能夠理解,跟亨寶豐錢莊一般:“那我們就在這裏先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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