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時——挑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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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看著眼前這些燃燒成灰的紙和芯片,我感覺有點心疼,不過也隻能如此了。如果有躲在洞裏和山上的人能活著出來,找到這裏,他們也隻能得到一團灰燼。再者,核風暴和海嘯馬上就要來了,這裏已經算是人類最後的終點,我為自己經過計算而得到的結論感到自豪。
“隊長,還有三分鍾了!”我的其他隊友已經幾天沒有睡覺和洗澡了,食物也隻能僅夠維持生命,但是他們現在卻十分興奮。他們堅信自己是最後的生物,並且帶著重要的使命。我也是。
風暴來臨前先刮來了低輻射的風,夾雜著鐵鏽的味道。蓋革計尖叫著提醒危險來臨,我起身拍了拍手,撣去上麵的灰走向我們的“墳墓”。
“所有人,和你們心愛的人和東西道別,我們要出發了。”我大聲地說道,他們都行動了起來,穿上為這次“旅行”製作的腕表和護目鏡,相互擁抱和悲傷著走向那個沾滿粘稠的灰塵的塔。
上麵的通滿巨幅高壓電的水晶正在發著光,足以讓直升機發現處在風暴邊緣的我們,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事了。在太陽都被掏空的世界裏什麽都看不見。
他們確認了裝備,然後關掉十幾台發電機和儀器,將記錄數據的芯片掰斷投進黃餅池裏後,我們都圍繞著這個被我稱作“墳墓”的塔周圍。
從隊友的身後已經可以看到呼嘯而來的核風暴了,地麵也開始震顫起來。
“祝我們好運,讓我們在世界的起點相見。”我淡淡地說道,他們朝我點頭,透明的眼罩下露出堅定的表情。
按下“墳墓”的膜的亮光從水晶中迸發出來,這股能量足夠抵禦這次風暴,將它擊穿形成空洞,但是下一次呢?無可阻擋的海嘯呢?至少,我想的足夠多了,它們都在我的考慮之中。
人類裹挾自然創造出的這些惡魔,將為我所用。
2.
我理應失去所有的知覺,但是正如我預計的一樣,視覺和觸覺被保留了下來,而我的肉體,在哪?試著移動視覺,發現做不到,我的一切都已經隨著高壓電流灰飛煙滅了。而我犧牲了一隻眼睛而保留的視覺,是為了讓我能夠記述這一切,讓我回到起點的時候能有指引。
我希望我的一切沒有白費,這一切都是嚐試,從來沒有人嚐試過的嚐試。時光倒流,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已經看見了理論的可能——隻要有足夠大的能量,那麽就能打亂那條推動時間前進的軸線。我做到了,在人類毀滅的時候,因為他們根本無法得知這些能量的用途,隻會相互攻伐。我現在隻是將他們收集起來罷了。
不,已經沒有“現在”這個概念了。當鏈式反應在那個沒有辦法觀測的星球上進行,引導至枯竭的太陽之上,我就能利用這些來打通過去的時間,打亂的時間軸將我的存在與過去折疊在了一起,找到每一條近路,在超越光速不斷地碰撞中溜走。
我讚美那位將時間定義為一個維度,一條立於實體之外的軸線的人,正是他給了我理論的基礎。我甚至相信他真的親眼見到了時間,因為我感受到了,這隻是一個二維的運動過程,我不曾變向,一個曲率為無窮大的圓,可是我不會返回終點。
我驚異於描繪時間的人,這也是我創造出那兩件設備的原因。看不見,摸不著,可是人們願意描繪這種不切實際,不存在的事物。滄桑,崎嶇,蜿蜒……我居然真正的,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了。一個點被約束在二維的線上,不斷地有東西在頂撞著我,將我引導在這條線上。那是尖銳的棱,就像懸崖上的峭石一樣鋒利,但是我不會流血。
觸覺在向我這個虛無存在的大腦反射著信號,仿佛雙手防備在前,能夠接觸到沿途的什麽東西。這是……沙子?核彈已經將曾經我腳下的土地改造成了細沙,這是我的“墳墓”的殘骸風化和改造成的沙嗎?不,這是時間。細沙從我的指縫間流過,如果我能回頭,也許能夠看見在我身後的時之沙組建起來的世界。
在時間之前,什麽都沒有,書上這樣告訴我的。
它還告訴我,超越光速能夠突破“新物理體係”回到過去,但是它現在已經隻是一團廢紙,以及惡魔的法律。我如果能夠被觀測到,那麽現在一定是以超越光速的速度運動著,可如果存在空間,那我將會到哪裏呢?
不,我現在還在加速,絕對沒有以超光速運動。我的感覺,它告訴我現在那些沙礫正在像刀片一樣刺穿我的形體,這個世界也絕對是存在著的,我還在這個世界上,隻是時間在倒流。我看得見東西,他們在隨著我運動著,可是速度之快卻讓我無法把握住形體。整個眼界中都是浪潮一般的波動紋線,這就是我打亂的時間嗎?
可是我不應該看得到這種東西的,我現在是在二維的環境中觀測。我意識到,我正在突破著什麽,比如說推動時間點運動的像是活塞一樣的東西?還是一個護罩?那片科學帶來的鐵幕?那種傳遞來的穿透感,應該就是這樣的過程帶來的。
我感覺不到疼痛,但是我卻要一直在忍耐著。我的意識尚存,這樣毫無動靜的狀態隻會讓我的意識逐漸渙散,也許就會這樣消失在這個環境中。我需要思考。
我以超光速離開了星球,那麽我現在應該身處宇宙之中,也許已經離開了太陽係。時間與空間是共同存在的,但是現在我打亂了時間,那麽空間會如何?一個質點以超光速從宇宙空間中劃過,那麽這種能量帶給其他星球的,將會是滅頂之災嗎?也許從我激怒惡魔的那一刻,整個空間就已經坍縮下來了。
但是並不是這樣!因為我還能感受到時間的流逝,這個沒有被人觀測到實體的東西,時間,我正處在其中,它摸起來就像是沙子,無限次的反彈碰撞,這是一條路。有人已經看到過時間的存在了,就是這種能量的集合組成的“沙子”。我想控製我的意念,想要雙手捧起一掊帶到時間的起點去,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的到,至少我努力過了。
在興奮的情緒下,我逐漸熬過了這一段路,那種洞穿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不如說從來沒有存在過。沒有碰撞,沒有反彈,一切都是那麽安寧,加速到了盡頭。
那種波紋消失了,什麽都沒有了。可是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存在的視覺,是什麽顏色的呢?很多人的回答是黑色,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我親眼看見了,是純白,毫無雜質,噪點,像素微粒的白色。
3.
在這樣一片令人安寧的純白之中,我那種急切的欲望逐漸消失。我受盡了現世的那種灰暗,早已被腐蝕的皮膚如果不是如此,將來還會受到更加沉重的痛苦與折磨。更重要的是,我一定要在這次“旅行”中找到什麽,能夠看見,飄渺地感知到一切,卻不能抓住什麽,我一定會為此後悔。
人類已經榨幹了太陽,創造出了毀滅自己和周圍星球的武器,而他們帶來的能量,現在就跟在我的身後,我正是被這些東西推動著的。他們會跟我多遠?我想把它們帶到我要去的地方。
眼前的純白突然又出現了波紋,難道是我的計算失誤了嗎?但是這和我期望中的那種東西隻有細微的差別,那種波紋,我知道是時間線被破壞之後飄散的絮,可是為什麽這麽地有規律地相互擰在了一起?
(世界是聯結在一起的,像是螺旋的紡錘線一般。)
對啊,我們能夠觀測到的世界是紡錘形的,為什麽不是一個同樣曲率的圓呢?我從未在“之前”的某一時刻這樣思考過。如果我能夠以這個速度,說不定就能突破我們現有的觀測,去到人們所不能及的地方去。
可是我這樣又怎麽被人觀測到呢?
令我感到慌張的是這個速度無法繼續保持,我在減速,眼前居然出現了模糊的景象,純白色的背景如同被裂解了一般,灰黑色的顏色從裂縫中擠了出來,在周圍激起了一條條波紋。
難道能量帶來的時間旅行就將到此為止了嗎?我會回到之前的哪一個時間?還是在空間上被推出了星球,進入了外太空?我的形體已然消失,那我現在的形體在世界的坐標軸上還是否存在?
沒有變化,隻有不斷加深的顏色變化,如同被浸濕的紙一般斑駁無形。
我耗費了所有心血,就是為了保存我的意識進入這條單程旅途中。手腕上的表記錄了神經活動並在各種條件下都能模擬演繹出來,護目鏡為我的視覺進行了延遲信號發射,而我也因此度過了無數個失明的日夜,恢複之後也隻能看見重影和不會運動的事物。它還為我保存了部分大腦,以支配這一切的發生,可是這“一段時間”裏我的感受,卻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太成功了,反而進行的不那麽自然。我們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為我們修起的“墳墓”啊。
我在欺騙自己,這種發明完全超出了科學的預計,就是理論也無法證明這些的可行性。難道我就是那個離隊隊員說的——“科學的挑戰者,瘋子”嗎?我理解了我為什麽燒毀了自己的資料,因為我在欺騙所有人,這隻是我為他們修建的“墳墓”。我們不可能在核戰爭之後活下來,更不可能僭越時間的規則。
那我眼前見到的這些,難道都隻是我的夢境嗎?
對,這些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我看到了人們描繪的時間,幻想著突破時間限製創造各種奇跡的場景。它出現在我的夢境中,這樣一來一定會有形體,那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些線和流沙,它們其實根本不存在!
我現在應該還在夢境中,在某個核風暴呼嘯的房屋中忍受著刺骨之痛等待死神來臨。可是這種真實的感覺,身臨其境的感覺,真的能在夢中實現嗎?我應該會在這個時候醒過來,手中緊握著汙濁的空氣長歎一口氣,但是我沒有!我現在是在哪?
瀕死體驗。我從來沒有嚐試過,我的隊員把這個當做遊樂場歸來時的談資一樣和我們炫耀過,說就像時間凝滯了一樣,回顧著生前所經曆的事情。如度晝夜,實則一刻,那我現在,難道說已經要見到那個拿著鐮刀的鬥篷人了嗎?
不對!我不可能有這個記憶的,因為我設計的時候完全剝離了大腦隻留下神經中樞控製係統,這種被稱作“記憶”,在大腦中描畫的符號是不會存在的。而且,我甚至不應該會思考,因為這種能力應該已經消失了。
灰黑色中又迸發出了暗棕色的光,這一切將我的視覺完全汙染,就像整個人浸泡在瀝青中。我看見了這片渾濁中的光點,它們逐漸有了特定的分布,純白的光染上各種顏色後從渾濁中溢出,如同潑灑在桌上的牛奶一般一片片地出現在視線中。這一切……都是什麽?我……現在在哪?
終於,改變我的命運的事情發生了。背後的時間之沙開始反向奔騰,和眼前這片景色一般顏色的顆粒和螺旋波紋開始反向運動著,這股能量已經跑到了我的身前,我落在了過去的時間之後?還是我的隊友們趕上了我的腳步?
不過,這難道不是意味著,我走在了時間的“前麵”了嗎?
4.
當我發現我逐漸靜止下來之後,眼前的那些重影與混沌終於散去。我不再以超越光速和接近光速的狀態運動,眼前的照片色彩,就是印象中的外太空,充滿光彩與群星的照耀,也有無邊黑暗的空間。我依然觀測不到,也意味著沒有形體,這讓我放心了下來。
時間與空間相互存在,所以我在時間軸線上往回奔跑的時候,空間也隨之移動,我也許已經撞上了宇宙的邊緣。我的身後星光閃耀,眼前卻是稀疏的光與無邊黑暗。這裏的能量密度卻無比強烈,毫無知覺的我卻感受到了岩漿的炙熱和巨石下的壓迫感。
我開始隨著微乎其微引力漂移,隨波逐流,不知道會到哪裏。終於,我被它帶到了引力的中心,這是一片遠處發著微弱的光的區域,難道是一個星係,像銀河係那樣從外麵看起來光芒四射的世界?
這裏隻有一片淡藍色的,隻能說得上是一個空間的地方。但是隨著我的逐漸接近,我感受到了那種能量波穿過人體的熱感,就像我接受超高劑量核輻射時的感覺一樣。這是宇宙射線嗎?從更遠處的黑暗中發射出來的?
就在我逐步接近那片逐漸變亮的光斑的時候,眼前的景象發生了突變,仿佛又穿透了一層膜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淡藍色的能量流從我的身體中穿過,我重新有了人的形體,人的感知,可是為什麽……是這樣的一種狀態?
(數據流,霧,膠狀,都不是,我還是失去了形體,卻保留了一個輪廓一樣的人形。
眼前的這一片是一個紡錘形的淡藍色空間,由無數的絮狀螺旋線組成,那些線一直延伸到外麵,在一個球狀的半徑麵上消失,也就是我穿透的那一層膜。
這是如同人體基因螺旋一樣的建築,以這樣穩定的形態存在於世界邊緣。我明白了,那股能量引起的更多的,像是試驗中的連鎖反應隨著我們的存在傳遞到了這裏,在一切的起點交匯。這裏,就是“空間”概念的起點,理應是一片虛無——而我們在這裏建立起了新的秩序。
他們先我一步來到了這裏,在時間概念存在之前就建立起了這樣一個空間。“螺旋,代表著聯係與發生。”它發生了。)
發生。
(我已經無法表達自己的意思,這裏已經概念化了,隻能恨沒有表示更多含義更精簡的文字。可是當我看到,那些如同剛才的我一樣隨波逐流的隊友們同樣隻出現淡藍色人形輪廓,我卻無比高興,在他們的麵前從來都是戴著嚴肅認真麵具的我真想和他們說些什麽,但是就這樣吧,一切都不應該隨便去改變——在一切發生之前。
有一個和我體型相近的空位出現在淡藍色螺旋的中央,他們都在圍繞著這個螺旋運動著,仿佛遵循著什麽規律。那就是吸引著我的引力場的終點,我如同鐵磁一般被吸了過去,又像拚圖一樣完美地嵌進了孔中。
到達了概念化的終點,我啟動了這個裝置,與我的“墳墓”一模一樣。所有人形的臉部都出現了我熟悉的表情,他們正在等著我的到來,讓時間開始運轉。而這一切的背後,就是無盡的能量從這裏向外傳遞,那道淡藍色的光化作塵埃一般,亦如漫天星辰,頃刻間填滿了這個球形。)
運轉。
(我在向著原有的世界傳遞著擊碎時間所攜帶而來的能量,無窮無盡。同樣宇宙中的每一個衝擊,在我的位置上都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現在的我仿佛被釘在了十字架上一樣,主動地承受著各種衝擊。
比如被我衝破的碎裂的時間碎片刺穿球膜之後貫穿了我的身體,將這個螺旋攪碎成一片片的絮狀,隻要我的隊友們運轉著,一切都會在時間的跨度為無窮小的狀態下複原。而我要做的,便是指揮他們,作為一名隊長。
我已經通曉萬物,代價是永存於此,維護著秩序。但是我創造了新的時代,這種在原來的世界不存在的能量將反饋回到那個世界中去,這是悖論,也是公理。他們會變成什麽樣,取決於他們,我能為他們做的是為這個東西命名。
“惡魔形魔,法規形法。”就命名為“魔法”了。希望未來,不對,“現在”掌握了它使用方式的人類能夠體會到其中的含義。其實,就連我也不知道這股能量的原理,隻是這一切發生了。也許隻是一切偶然的結果,我將會在意識渙散之前繼續思考學習下去,有一天會伴隨著這股能量傳達到他們的腦中。
時間,重新流動起來,這股淡藍色的螺旋線,會沿著我來時的路,回到“過去”。
不過,這一定是屬於我們的時代,“挑戰者”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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