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瑪希,洛瑪(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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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們要怎麽養這些龍嗎?”第二天我一清早起來,發現他已經在被窩裏抱著龍,把它放在膝蓋上檢查著衛生。
“我隻是想救救他們,但是我沒想過現在要怎麽做。姐姐,怎麽辦,他看起來又餓了。”他的表情並沒有調教動物時那樣的愉悅,擔心的表情同樣籠罩在我的臉上。
“他吃麵包嗎?”我試著尋找的方法。
“不吃,他吐出來了。”地上散落著幾片粘著唾液的麵包,龍鱗像是沒有補充能量一般軟踏踏的。
“他應該吃肉,可是我們沒有那種東西。”我有點難過地說道。我們早該意識到靠自己是沒有辦法養育這些龍到他們不需要繼續喂食的時候,應該離開這個小鎮去到國土的深處去尋找幫助嗎?可是我已經覺得那邊也不會有多少的人了。
這個國家和它的信仰一樣正在消失。
那個想法重新回到了我的腦海中,它不需要發出聲音,而我已經被它吸引了過去。
“我知道有個地方有他們需要的食物。”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有沒有那種意識呢?
“真的?姐姐,你知道嗎?”他十分想要聽聽我的辦法,每天外出踏遍這附近所有土地的男孩都想不到的東西,就連我也沒有想到過。
我們抱著各自的小龍往小鎮的外麵走去,在街上已經看不到任何一個人了。那邊是一片蔚藍的湖,湖邊是一塊泥濘的土地,燒焦的樹木和卷起的枯草皮散亂地出現在這片泥地之上,還夾雜著不同尋常的顏色。
“姐姐,前麵就是他們的地盤了。”用人工的方式在那邊壘起了一個坡,沙袋扔在坡下作為阻隔,這邊是比較矮的地麵。這些是他們標誌的分割線,這是我們的國土。“我們還要繼續往前走嗎?”
“不,我們在這裏停下吧。”我蹲下身來,在泥地中的草皮上放下珍妮,她在地上爬行著,爪子拍打泥水發出噗呲的聲音。她很快就有了行動,開始用龍爪刨著地麵,每一下都在泥土上劃出四道細長的線。
她很快就挖到了東西,是一截骨頭,三根彎曲的骨頭連接在一根上。哢嚓哢嚓,她開始咀嚼起來,洛瑪手中的龍也跳到地麵上做著同樣的事情。
“誒,姐姐,你怎麽知道這裏有食物的?”這環境有點令他感覺毛骨悚然,我也感覺得到一種冰冷的氣息在周圍徘徊。
“我知道,我看到過。”我仰頭看向天空,那裏曾經巨龍蔽日。
一年前,從我們的小鎮中途徑了一支龍騎士團,還有那些受到義務召喚參加戰爭的人,他們前去抵抗進犯的敵人。這是我們國家最精銳的戰士,身著金色龍鱗甲手持長槍和法杖的龍騎士,嚴肅列陣行軍的誌願戰士和騎士仆從,他們緩慢而齊整地行進著。那時我就在修道院二樓的鍾樓上看著。
當雙方在特定的時間開展之後,迎接我們國家的就是悲劇的開場。他們被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武器重創,帶有火藥的武器將他們以毫無還手之力的方式完全殲滅。在幾個小時前還熱血沸騰的人們葬身在這個湖邊和湖中,巨龍也墜入湖中,落在地麵上的龍也都被拖走去研究和製成標本。
就在這片被炮彈翻新過的泥土下。
“這……”他聽到我的話語之後咬緊了牙關,仿佛一刀揮在了他的心髒上。“可是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
我知道這樣做簡直是一種恐怖的事情,讓我們的信仰去踐踏神聖的戰士的屍體和靈魂。這種事情就像是巫女才會做出來的事情,用一種光明的代價去支付黑暗,我可能被巫蠱詛咒了,會平白無故聽到那種聲音,接受它的指引。
但是那個聲音是對的,我們什麽都沒有,比起去做那種正確而光明磊落的事情,這種事情的代價對於我們來說反而更能接受。
我慢慢閉上雙眼,因為如果我願意仔細去看,周圍的地麵上那些泛著黃色的東西中既有枯草,也有剝落破碎的衣服。那些地麵上微微凸起的泥土,就是一具屍體露出地麵的手骨,除了一點青綠色和灰白色之外就是帶著泥土的偽裝色。
這片土地下有一千,一萬,無數的亡魂,沒有意外的話可以讓這兩個小家夥成長到不需要進食的階段。可是如果他們這時複生從土地下伸出手將我拖進冥界,我可能會更好受一點。四周飄蕩著的氣息是溫熱的,仿佛下麵就是地獄的岩漿在沸騰。
“喂!那裏是什麽人!不要靠近!”從山坡上傳來大喊的聲音,一個戴著頭盔的士兵正從高處舉著槍對著我們。這種情況下不可能逃跑,周圍都是泥濘的土地和一覽無餘的平地,他們的武器能夠在響聲後不到一秒之內就擊中我們。
從上麵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又多了三個朝著我們舉起槍的人,那個黑色圓柱的槍口中黑暗地看不見底。
“你們兩個小孩在這裏幹什麽?還有,那兩個是,龍?”說話的那個人示意一個年輕的士兵上前來檢查情況,他舉著槍慢慢走上前來。我站在原地不敢動,而洛瑪則稍微往前走了一點,擋住了我,那兩條龍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依然在低頭啃著沒有完全被腐朽掉的屍體。
“兩個小孩帶著兩個小寵物在這裏幹什麽?”他在我們前方幾米處停了下來,確認周圍沒有任何人之後用世界語朝我們喊話。
洛瑪怒目而視,沒有說任何話。
“他們餓了,我隻是想給他們找點吃的。”我急忙地解釋道。
那個年輕士兵的雙耳上戴著一個像是發箍的東西,甚至將耳朵都罩住了。他微微低頭對著那裏凸起的一個東西,通過那個東西重複我的話。即使隔了一段距離我也能夠聽到在坡上的那個指示他的人說的什麽。
“問問他們是不是要越境的。”
“你們是要到我們的國境裏嗎?”他問道,那邊本來應該是我們的國土。
“不是,我們隻是在這裏給他們找著食物。”這個時候不要激怒他們,即使我可以選擇另一條路。
“他們沒有這個打算。要幹掉他們嗎?”他的話讓我心頭一緊,洛瑪的腳底也開始微微向後挪動了一步,做出起跑的動作。
“我的建議是不,現在是停戰時期,我們會被軍法處置。”
那就把那個女孩帶走吧,我正喜歡這種。上麵有一個人把臉湊到指揮旁邊提議道。
“你想把你自己前途玩完,我不想。問問他們,知不知道這些人和我們是誰?”
“你知道這些土裏麵的人是誰嗎?我們是誰?”他用槍口指了指地麵。
“我……不知道。”我做出害怕而將要哭了的神情,洛瑪有點迷惑地回頭看我。
“這是你們國家的士兵,而我們就是他們的劊子手。現在你們是在吃著他們的屍體,你們知道嗎?”
“知道了……但是不這樣的話,他們會餓死的。”我用長長的袖子擦去眼淚,但是怎麽樣都擦不幹淨。
那個人沒有說話,像是在等待著指示僵直不動。一個女性的聲音從麵前的那個人的“發箍”裏傳出來,我聽不清她說了什麽,但是我看到那個指揮在點頭。
“那就放他們走吧,讓他們把兩個小寵物養大些,不要讓它們上戰場了,這是為它們好。如果你要發善心,那就趁現在。”
年輕士兵停頓了一會後緩緩放下槍,把手伸進兜裏掏出了一個硬幣,把它彈飛到空中,這次是洛瑪跳起來接下了它。
“這個是我買善心的東西。我隻是在執行命令。我不信教的。不要跨過邊境。”他簡短地說道,和之前強勢的語氣不太一樣。說完之後他警戒地向後倒著走去,到了坡下之後才回頭接過一把手之後爬了上去。
一百克裏爾,但是這是來自罪惡的饋贈。我從來沒有做出過剛才那樣的反應,一切就像是在那個聲音下主持著的,那些偽裝自己欺騙別人的行為,即使是麵對敵人我也不會去做,除非事關重大。
就這樣,日複一日,我們都會帶著他們來到這個地方,他們在沒有完全腐朽的屍體和枯骨下慢慢成長著,逐漸擠不進老人房間的門,逐漸,比我們要高,逐漸帶不進屋裏。那些人也不再管我們,隻是有時會在坡上遠遠地看著我們的龍,對於他們來說,將我們碾碎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我終於在那麽近的地方見到龍了。”萊斯利小心翼翼地摸著珍妮的下巴說道,珍妮溫順地抬起頭來,閉上眼很享受的樣子。
當無法帶進屋裏之後,他們每天晚上都睡在老人能在床頭看向窗外能看到的地方,白天能從那裏照進來陽光。直到他們的鼾聲大到洛瑪忍受不了的時候才在更遠的地方給他們用空木箱圍出一個區域。
終於有一天,當我們帶著他們到那片被幾乎又翻新了一次的泥地上之後,他們沒有了用爪子刨地尋找屍體的想法,隻是低著頭湊到我們的身邊,他們的高度已經超過了我們,我需要仰視他們了。
“不吃嗎?”他們不會有回應。
洛瑪在後麵看著我,他的瑪洛也蹲伏在了一邊,長長的臂翼已經可以庇護我們的身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個指揮之前這麽跟我們說過。那些人為了謹慎起見還是站在坡上,有人點起了煙,其他人低頭看著手裏一個會反光的東西,他們在晚上也會用那個東西照明。那種像金屬板一樣的東西也是有魔法的嗎?
這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的獻祭終於結束了,他們的屍體回到了信仰之物的身上。但是這真的是他們想要,會感覺到光榮的結果嗎?他們死後沒有人願意帶領他們回到各自的歸宿,就這樣在野外被掩蓋下去。我隻會在塔樓上為他們祈禱,帶著悲傷的情感。他們的覆滅,也就是我們的覆滅。
我們有了兩頭不再需要血肉粼骨滋養的龍,他們還沒有到那種遮天蔽日般的大小,但是我至少看到了希望。他們扇著臂翼,在不久之後就能夠離開地麵飛上天空。
可就在這一天的晚上,那位老院長還是沒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帶著我們看不到的痛苦和悲傷與世長辭。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