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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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暮色之中,我們走在隊伍的前列,身後就是在長轎裏的大酋長和抬著他的奴隸以及防衛戰士,四周的高處由k-以及狼戰士偵查和占領。

    我們朝著沿途丟下武器裝備逃跑的軌跡處跟去,不斷地有敵人的土著戰士零散地從那邊跑來向大酋長投降。敵人的首領被他派出的刺客在混戰的時候從後方刺穿心髒,這也是敵人自亂陣腳匆忙撤退的原因。

    我看見了遠處的城寨,裏麵亮著明亮的燈火,而城外已經堆滿了遺棄的屍體。這裏在我們抵達之前已經發生了內戰,據投降的人說迎接新大酋長的人和擁護還是繈褓中的小酋長的人發生了戰鬥,他們寡不敵眾失敗了,請求立刻攻擊占領這裏。

    黃昏的風十分燥熱,甚至能夠感覺到周圍的土著戰士身上的汗被吹到了我們的身上。我戴上頭盔,看著兩人回到隊伍中做好戰鬥的準備。敵人也在營寨前布好了陣型,但是與我們身後的大軍相比明顯顯得單薄弱小。

    “打!殺!”由大酋長舉起了火炬,大聲喊出像是野蠻人一樣的戰吼,所有人都一齊呼喊起來,聲音震天動地。號角聲響徹荒野,浸油點火的火箭從兩側山上鋪天蓋地射向敵人的防禦矮牆,在各處點起了火。

    我看到那些騎兵發動了絕望的衝鋒,在我的兩側那些狼戰士也呼號著向前奔去。

    “你們要好好表現。”大酋長在我的身後淡淡地說道。

    “要戰功。”我嚴肅地對著兩人說道。快馬當先,一定要比那些用兩條腿的人要迅速。

    我頂起騎槍,撞開在我前方擋路的戰士,快速地接近那些同樣撐起騎槍揮舞著馬刀的騎兵,將身體盡量往前傾,手臂盡可能維持平衡地向前伸去,要比對方更長才能活下來。在將要衝進敵人隊列中的時候我側身一閃,躲過另一側馬刀的揮砍,而在另一側握緊騎槍的手突然受到究極大的反衝力,幾乎要讓我的手臂脫臼。尖尖的金屬槍頭刺進對方的護身甲中,刺穿了那個人的腹部將他戳下馬來,而我用了很多次,已經有點鈍的騎槍也在這個時候斷裂了。

    在生死騎槍對決中我僥幸地活了下來,但是這樣還不夠。我一躍下馬,用長劍將正在捂住傷口,痛苦地呻吟他一刀斃命,再準備一刀重重地砍下他的頭顱這時突然有一個騎手發現了我,朝著我這邊揮刀衝來,卻被一支穿雲箭射中腦袋倒撞下馬。k-32這時也趕到了我的身邊。

    “我以為你被打下來了!”他似乎有點著急地跳下馬來,但是我隻是朝他笑了笑,什麽都沒說地將首級丟給他。他有點愣地接下來,將它的頭發綁在了馬鐙下。

    我繼續一躍回到馬上向著回去的方向衝去,那些騎兵撞上了最恐怖的長矛陣,遠遠地能聽見馬慘烈的嘶喊聲。還有一些及時在撞上陣線前駐馬回頭撤退的人,在見到我的時候沒有反應過來拔出馬刀,就被我一刀順勢斬下馬來,一個,又一個。

    “讓開,這是我殺的!”我看到幾個土著戰士準備搶我的戰利品,馬上大聲地喝退他們,見他們還在原地猶豫,我拔出了長劍威脅他們,他們馬上唯唯諾諾地點頭,拿起武器繼續往前衝去。不斷地有弓箭和投槍朝著我這邊的地麵附近射來,但是我現在隻想馬上把他們的頭砍下來。這些害群之馬!

    “隊長!這裏很危險的!”l-3快馬趕到我的身邊,看到我之後臉色有點難看。

    “你把敵人殺了之後一定要去拿戰利品,不然他們不會認的。”我咬牙切齒地說道。

    “嗯……好。”他點頭之後便拍馬離開了。很快我的馬鐙下已經掛滿了收集到的戰利品,但是我並不滿足。我想要的更多,他想要的也不會少。

    於是我重新右手握緊馬刀的劍柄,左手抓住栓繩朝著正在交戰的營寨門口衝去。兩方的戰士在門前激烈地搏鬥著,被砍到戳傷的人不斷地從人堆中倒下,然後被踐踏成泥,那些想要逃進去的騎兵也在門口引發著混亂,馬受驚不聽使喚之後在四處衝撞著。

    我不管不顧,徑直地衝向陣線最密集交戰最激烈的地方,猛地向上一提韁繩讓戰馬平地躍起,直接從那些人身上衝撞碾壓過去,衝散了敵人的陣線。接著友方的戰士一擁而上將倒地的敵人收割,拿著線膛槍的狼散兵也火力齊發,將敵人一排一排地擊倒在地。隨之而來的,城寨防禦也崩瓦解,勝利近在咫尺。

    來回幾次的衝殺後,戰馬的體力也逐漸見底,我的板甲上,戰馬的鎧甲上沾滿了鮮血。我騎馬站在城寨的門口等待著戰爭的結束,很快k-也回到了我的身邊,看著眼前的一片火海,我真希望這裏就是結束。

    打掃戰場修補營寨的時候我們走到了周圍一圈塗滿戰紋的狼戰士保護的露天廣場裏,在被推倒的圖騰平台周圍是正在祈禱施法的戰鬥祭司,而穩坐在上麵的王座上的大酋長,似乎等候我們了多時。

    “我們已經盡力而為,這些是我們的證明。”我們將身後拖著的人頭串放在地上,單膝下跪以作請示。

    “驚也。這可超出我的預計了,為什麽你們比我們的戰士更加賣命呢?”

    “我希望您能允許我們將功補過,寬恕我們先前對令尊的侮辱和對部落的損失,也希望不要對我們的印象變得惡劣。”

    “嗯哼哼……”他沉吟了一會。“等戰爭結束再說吧,還有不少的人在到處添麻煩,還有你的那些人也跑到了各個地方。我已經分兵去控製了其他的關卡,一定要讓他們死,吾心方安。你們也和我的手下一起去周圍追殺他們,明天我要在這裏舉行儀式,所以最好是抓到活的。”祭司在一旁用草紙飛快地記錄下我們的對話。

    “我明白了。”我點頭起身離開。在我們回到馬槽的時候l-3說話了。

    “他隻是想利用我們。”

    “或許吧,不過現在戰爭還沒有結束,我們的職責也沒有結束。”

    “我擔心他會向我們要求更多的東西。”

    我聽到這話之後有點失落,仿佛我早就預料到了一樣。

    “那有什麽辦法呢?我們的軍團對他做了那樣的事情,他提一點過分的要求,如果我們能替他們和我們洗清罪責的話,這點事情就不算什麽了。我也沒有感覺多累,還能繼續活動,隻是擔心我的馬,它可能要撐不住了……”

    “他也許會在最後把我們也處理掉,按照我觀察他的那種性格來看。”k-32也開口了。

    “唉,你們知道我想的是什麽。我不想讓我們蒙羞,如果他把這裏的事情告訴了我們的總部,我們‘藍精靈’就會是和我的母體那樣變成人們的笑話。最可怕的是,如果他告訴了其他人,我們就顏麵掃地了,也許再也沒有人會需要我們。”

    “他們知道我們是什麽樣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在需要的時候他們還是會不得不選擇我們的。”

    “不,這樣不好,我們本來可以更好的……”我緊緊地抱緊手中的鋼盔。“所以說,如果我準備在這邊留下來贖罪,可能會是很久的時間,那你們會準備離開嗎?”

    “他不會對我們善罷甘休的。我想我有必要離開,回到總部去報告這裏發生的事情。就在今晚趁著夜到南邊的外國港口去。”l-3這麽說道,雖然十分不忍心身邊少一個熟識的人,但是現在確實需要這麽一個人。

    “把這裏的一切都報告上去,無論好壞。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做了什麽。”我嚴肅地對他下了最後一道命令。“那,你呢?”

    k-32似乎在想著什麽的樣子。

    “我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是我會跟著你,也許這裏的事情還有轉機。”

    我看向l-2一樣從出生開始就分配在了我的部下。他沉重地點了點頭,與我們分別簡單而深沉地擁抱了一下,接著騎馬離開了這裏。

    “一路順風。”我小聲地祝願道,接著我們騎上了馬,舉起火把準備朝著另一個方向出到野外去尋找獵物。這時在火光下我看清楚了我的戰馬,從它的眼中已經逐漸看不到那種迅猛的秉性,隻有一種疲憊和衰老的跡象,它也陪我們也走過了出生後幾個月的時間。在這麽高強度的生活下,誰都會變成這樣的吧。

    “需要去打一根新騎槍嗎?我看到有這裏有鐵匠和玻璃匠。”

    “不用了,已經用不上了。”

    “你看起來有點累的樣子,剛才我看見你的時候你的臉色有點……奇怪。”k-32自然地表現出了他的疑慮。我也希望不要是那種情況,那隻是人雲亦雲的流言而已。

    “有的時候我確實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就好像害怕敵人沒有死一樣害怕,看著他完全地死去又會讓我興奮。很奇怪吧。”我對著我的雙眼用手指比劃,仿佛從裏麵能夠扯出那種淡藍色的東西出來。

    “不奇怪,打仗久了人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的。”

    我們一笑置之,但是立刻收緊了情緒,戰爭還在繼續,我也要繼續為我們努力著。

    周圍的山上,平原上比之前進攻的時候被火光照的更加光亮,幾乎所有的人都散布在這片被幾處關卡圍出了區域裏,要揪出那些四處躲閃和藏匿在暗處的動物來。

    我們慢慢地騎行著,用手中的火把觀察著周圍可能藏著東西的任何一個角落。戰馬如果會抱怨,現在應該會馬上將我們掀下來,可現在就像我們被無法不去完成的任務一樣左右晃蕩,艱難地前行著。

    突然k-32馬上加快了速度朝著山腳的方向跑去,他注意到了什麽,掏出飛斧的聲音清晰可聞。我們的光照進了一片凹進山裏的縫隙中,從裏麵傳出了細小的嘀咕聲。

    “出來!”我把手放在刀柄上朝著裏麵大吼道,k-32掩護在我的身邊,手中舉起的飛斧上映出慘白的月光。回聲沿著這個向下延伸的縫隙傳播開來,突然周圍的一切變得寂靜下來,接著聽到了細微的金屬摩擦的聲音。“我說出來!”

    在轉角處慢慢地走出幾個彎著腰的土著戰士,他們的手中並沒有兵器,接著我聽到了馬蹄踩在石頭上的聲音。k-32這時朝著山上吹起口哨吸引周圍兜轉巡邏的土著戰士的注意。

    突然從裏麵傳來了馬嘶叫的聲音,就在k-32沒有回過注意力的時候一個人騎著馬從裏麵撞飛那些用來掩護的人,從我們的身邊擦身而過。我揮出的刀隻砍在了馬的身上,它慘叫著馱著那個人逃了出去。

    我們立刻去追那個對於我們更有意義的目標。那個人嘴裏發出咆哮聲,想要用這種無助的方式讓受傷的馬跑得更快一些。為了節約時間和體力,k-32掏出了投槍奮力一投,直接紮在了那匹馬的大腿上,帶著背上的滾翻在草地上。我們立刻趕上後跳下馬來解除他的武裝。他惡狠狠地看著我們。

    “是你們啊,藍精靈。我認識你,那個每天對著自己的手下大談特談的人。”

    “你聽到了?那你應該不要和那種人摻和在一起才是。我也記得你,昨天這個時候和那個人也在大談特談的人。”

    “嚇嚇嚇,沒想到你也會有對自己的戰友下手的那一天。”

    “可你也不會想到自己有對我們的雇主下手的那天!”聽到他的話之後我怒不可遏地掏出了長劍,k-32馬上用斧頭勾住了我準備下手的動作。

    “要活的。”他小聲地提示我,然後又一次吹起了口哨。我這才把劍收回去。

    “他們隻是外人,而這些都是我們的兄弟,他也是我的大哥。而你,你隻是加進來湊數的怪胎而已。”

    “為什麽我們中會有你這樣的人!”我悲憤地自言自語道,忍著眼淚沒有流下來。

    很快帶著狼頭的戰士跑了過來,在他的身上重重地踢了幾腳之後將他拖著往回走去。

    “你會發現……這一點都不值……”

    他就剩下最後一點力氣也要咬牙切齒地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我隻感覺到恐懼,心中的緊繃感又回來了。它好像聽到了這句話。

    忙碌了半個晚上,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地走了回來,我的戰馬已經筋疲力盡,最後是我為它脫下了殘破的鎧甲幾乎是一路拉著它,看著它像老人一樣一步一步地走回來的。

    我輕輕地撫摸著它的鼻梁和脊背,看著它安然地閉上眼。對啊,我還不知道今天晚上要睡在哪裏。

    “去問那個酋長吧,走吧。”我逐漸也感覺要休息了,k-32似乎在想著什麽,沒有跟上我的步伐。

    “酋長一直在等著你們的到來。”戰鬥祭司和術士在搭起的大帳篷前做出等候我們的姿勢。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一切都應該安靜下來,可是我依然能夠看見遠處的山上還有著很多舉著火把的隊伍,也能不時聽到尖銳的聲音傳來。

    我們掀起門簾走進營帳,裏麵比起之前的時候看起來冷清了許多,隻有點亮整個空間裏的幾盞蠟燭,周圍給我們帶來極大的壓迫感的守衛在暗處隻剩下幾人。正在吃著山橄欖拌夾生肉的大酋長擦了擦嘴,伸手示意我們不要說話,隨後伸手示意一旁站在火把旁的人過來。

    戰鬥祭司手將手中的一串青銅鑰匙交給了我,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是一間需要鑰匙開啟的房屋嗎?

    “今晚你們負責看管那些抓到的人,明天你們將操辦我的儀式。”他的語氣如同目中無人一般,說的十分沒有感情。我緊緊地抓住鑰匙。

    “還有嗎?我們還要做什麽才能讓你滿意嗎?”

    “等那些殺害我父親的死了,我就滿意了。明天,不對,今天他們都將在我麵前死去。”

    他的嘴角還有沒有擦幹淨的血漬,眼神如同捕食的獵豹一般險惡。

    戰鬥祭司手中托著蠟燭燈,帶著我們離開營帳走向環繞這片部落那屏障一般的山,有一個向下的樓梯能通到某個地方。這裏是一個建在山下的地下室,深邃的走廊牆上的火把已經被點亮,像是一座監獄。這就是一座監獄,不過現在空無一人。板甲的摩擦聲和堅硬的腳底發出的腳步聲在空曠地回響著,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寒冷。

    我聽到了有人在低聲說著什麽,在一個向上延伸的樓梯旁的兩間監獄裏關著十幾個人,他們見到我之後,看向我的表情十分地複雜,露出的恐懼,羞愧,嘲諷,不屑的表情,仿佛一道道子彈沉重地打在我的身上。他們都曾是我們並肩作戰的戰友,我曾想過友善地對待他們的一些粗魯的行徑,也在後來想著要將他們趕盡殺絕,現在他們在我的麵前毫無還手之力,我的內心卻彷徨起來,那種力量在抓著我的心髒,像鍾擺一樣晃動搖擺著。

    “你今晚將當他們最後的守夜人,休息的房間就在隔壁。他們會很吵。”戰鬥祭司用能讓我聽懂意思的世界語提醒我。

    “我們不會吵的,明天會很熱鬧。”有個人看向我,滿臉嘲笑地說道。

    “你在想著什麽呢?”我睡在有點不舒服的草席上,一邊的k-32坐在板凳上想著些什麽事情。整個晚上他都有點心不在焉。

    “我們是不是也變成了囚犯呢?”

    “唉……”我沒有回答他,轉身睡了過去。

    正如那個人說的一樣,他們今晚意外地安靜,那明天呢?也會很熱鬧嗎?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