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利劍,堅盾——特比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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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紫室,長於紫室,延續繼任千年帝國國祚的特比曾並沒有享受過作為皇帝的閑適生活。今天是議論一件重大事項的日子,但是麵前長桌旁的這些貴族的表現讓他十分失望,有那麽一瞬間自己想要握緊拳頭重重砸在桌上嗬斥他們的怯懦與無能,這股怒意最後還是化作了不被注意的輕聲歎氣釋放出去,他漸漸習慣了這種感覺,也不再那麽痛苦。
“明天再請到此作議論,此事重要性望諸位明辨。”
貴族們沒做任何表示紛紛離場,侍從們開始整理會議堂,而皇帝則坐在自己的高位上沉默不語,盤算接下來如何勸說這些貴族出手相助。思緒擰成一團死結後特比曾十一世鬱悶起身在屋裏踱步,在毫無頭緒之時注視著牆壁上的掛飾。
這些是帝國榮譽的展示牆,可以從很遠的曆史追溯到現在,從薩珊帝國繳獲的銅鏡盾,改良教徒的偽十字架,叛亂者荷魯斯的銀盔……以及各式各樣展現華貴風度的裝飾,其中就包括自己加冕時主教為自己戴上的金冠的複製品和寶石首飾。
他將手搭在曆久彌新的木框架上,一些展示木框中的物件已經消失不見,徒留木架在原處,皇帝也不知道剩下的這些能夠保留多久。這些作為帝國榮譽的象征,也需要有什麽去衡量它們的價值。
一陣風吹過窗口,掀起的窗簾幕布讓屋外明媚的陽光照了進來,同時吹滅了幾盞靠近窗台的蠟燭,點著燈油的幾點微光也不和諧地隨著被幕簾推動的燈台晃動,引得侍從和仆人連忙照顧。
“不用點上了,今天用不上這裏了。”
皇帝以此恪守著節約的生活作風,雖說如此,他還是會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屋內也並沒有因為燭光熄滅而黑暗下來,整個房間中的裝飾,窗簾,地毯,掛有帝國黃心紅底的雙頭鷹徽章等飾物背後的背景布從剛才掩窗密談時的昏暗中走出,展露出一片明亮的紫色。
特比曾十一世不知道自己會帶著這個帝國走向何處,他能做到什麽程度而被史官記錄下來都是一片未知。現在帝國麵臨的內外壓力空前之大,以至於他宿夜擔憂自己是否會迎來這個已享有千年國祚帝國的終結。
在瓦薩戰役以“劍盾之主”瓦夫斯三世被斬首告一段落之時,上一位皇帝,並不是自己的父親或者任何直係親戚的皇帝也在惶惶不可終日中終於被城內的貴族毒死。維利尼耶在那場戰爭後從科斯坦堡旁的江口跨過馬默拉江在直到波塞尼亞的防禦空虛地盤上跑馬圈地,整個帝國也隨之失去了這些土地。
那場戰役中科斯坦堡和各處軍區派出的包括三百名占半數首都駐紮的鐵甲聖騎兵以及壓榨各處駐軍湊出的軍隊,作鳥獸散後消失在了被占的土地上。這場賭局的失敗最終結果是來自被隔在黑山兩側的特比曾,亦在謠傳首都陷落後稱新科斯坦堡的自己被貴族架著坐上科斯坦堡的王座,從黑山秘密前往科斯坦堡,接手背靠馬默拉江與黑山麵對異教徒的包圍現狀。
他很快明白了這場政治鬥爭的勝利並沒有給他帶來多麽豐厚的獎賞,一如被毒死的那位皇帝因為失去自己所擁有的揚雅和艾郡堡而失勢被城中貴族群起而株,自己現在的位置同樣不安穩,依靠難以聯係的特比曾山城作為統治基石,城中的一些貴族自然不會服氣。
但是在他的遊說勸告下還是勉強讓眾人放下成見,現在並不是繼續政治權勢鬥爭的時候。瓦薩戰役的失敗標誌著東南與西北部的教派分裂帶來了最壞的結果,一段時間內將再無西方援軍到來的可能,但是他作為並不算特別虔誠的正教信徒,作為皇帝地位合法理的象征,他也許可以做些什麽。
而出於維持正教控製與自身利益考量,在瓦夫斯三世和雙方的軍隊覆滅後科斯坦堡需要重新組建一支能夠守備城池和周邊村莊的常備軍,否則下一次維利尼耶的鐵蹄踏入城內,這座擁有世界上最堅固城牆的城池也會麵臨無人防守的形式,自己經營的一切也會隨之化作烏有。還有還有,其它許多的事務也在百廢待興,但是核心的問題就是——錢從何處來?
沒有人不想成為皇帝,當然沒有錢則不能成為皇帝。
每個羅姆帝國的王室貴族都在為彼此的利益而相互聯係,皇位才得以在千年中從一個家族流轉到另一個家族,特比曾也為自己能夠上位做了不小的投資。在決定後起身經黑山前往科斯坦堡的過程就少不了安撫當地貴族和向維利尼耶贈禮表示臣服的開銷,而在抵達城下進城時則是混在逃進城中的潰兵和被維利尼耶輕騎兵劫掠破壞的周邊村莊流民之中,為了安置這些人又做出了大量的支出。
在特比曾十一世入主科斯坦堡後第二天隔著金沙灣一河之隔的加拉太區租賃者,格諾瓦人就向自己發來了賬單。這都是上一任皇帝征兵招募雇傭軍時向這些商人共和國的借貸,隨著他進棺材而落到自己的頭上。
初入首府之時他就前往地下國庫進行巡查,不曾想偌大的空間之中了無一物,除了已經生鏽而無法交易的銀罐和其中餓死的老鼠,整個空洞黑暗的空間裏唯一值錢的就隻剩下了牆上的燭台。最後他賣掉了這些燭台,也是宣布了這個國庫已經失去其意義,同時自己將從特比曾帶來的財物在安定國都後幾乎全部都用於償還債務,也隻是還掉了幾年下來積累的全部利息和一小部分本金。
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帝國正是倚靠著這些商人維持著運轉,將一些必需品從艾翁海沿岸各處采購來賣出,這是過去數百年下來積累的結果。讓羅姆帝國中興的那位皇帝和他們進行了交易,允許他們在城中城外擁有土地,在帝國境內擁有不同程度的貿易特權,百年前帝國海軍覆滅後無力恢複,於是他們成為了海防外包的對象。
所以無論哪個家族的皇帝,對於這些來自帕維亞和羅姆的商人都保持著合作甚至奉承的意味,得到他們的支持對於自己在科斯坦堡的穩固統治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
至於反對他們的下場,就被記錄在史料中所繪製,這座城市第一次被從內部攻破和劫掠後帝國走向衰敗的場景。之後的任何一位皇帝都能或多或少意識到他們正在蛀蝕這個帝國,卻都無可奈何。
一想到這,剛才多方會談上格諾瓦與威尼托商人代表的提案就讓他心懷不滿。格諾瓦人要求更低的稅率,威尼托人則想要擴大自己街區的範圍以提供這次出兵所需的借款憑據和低息代價。就連在座的頑固貴族都看不慣他們那般視財如命的模樣,但是事實仍然,缺少他們的經濟支持,單靠單座首都的稅收支撐不起如此動作。
同時僅靠一城是不足以支撐一個帝國的行政體係運行的,於是他提議所有貴族都減少鋪張浪費,但是這樣並不強硬的要求並不會得到任何效果。這些貴族甚至在如此緊迫關頭依然不會放下自己手中的權勢。先前曆代為了爭取他們的支持而會賣官鬻爵,每當他們身下的權力已經出賣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們就會從公民那裏剝下更多,帝國內的矛盾便會愈發激烈。
為之奈何?
所以現在他就會和很多皇帝具有的想法一樣,在一場場戰爭之中進行豪賭,用勝利而獲得的戰利品去平息整個帝國範圍內的財政窟窿。這也是先前尚未崩潰的軍區製度所能維持的重要方式,在大敗於異教徒退出馬默拉江以東的整片棉花山區後這一製度便已蕩然無存。
在敵人勢大的此時此刻,任何一點機遇都能成為他和他治下的帝國與異教徒建立的國家進行博弈的資本。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