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根(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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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地下區街道上唯餘發出暗黃色光的路燈,單數日是執行宵禁的時間,地下區的人要麽回到自己的岩洞房子裏裏,要麽就躲在沒有規劃私自開發的小巷,或者通過通往更深處的地下入口前往秘密的去處。一輛巡邏警車從窗外的街道駛過,這是“藥”在夜間所聽見的唯一聲音。

    這幾天他都將前往聯邦地下實驗室群總部代表海德財團進行談判,在結束一個個階段性工作後他都會回到地下區尋找便宜的民宿住下。對於雙數日而言地下區的夜晚並不會太安靜,街上總會有暴走族或者醉漢狂歌來擾動需要休眠的神經,但是單數日除了一些跋扈的警察代替了暴走族之外就無比地安靜,適合思考事情。

    時間已經進入深夜,不過他並沒有休息的意思,坐在電腦桌前對著胡科發送過來有關代號hn-206的藍精靈的數據和希諾的那份進行比對;同時桌上還擺著胡科設計的那套人體裝甲的複印件,這是在他進行修理之時自己秘密用掃描筒掃描記錄下來的;電腦屏幕上是正在接受從聯邦地下實驗室傳來的文件資料窗口,經由這個橋梁將直線的傳輸增加一個不易被調查到的節點建立海德財團與聯邦實驗室的溝通。

    在簡單手寫了一份向希諾匯報的報告後“藥”確認了牆上的通訊設備和房間裏沒有竊聽裝置,隨即撥通了希諾的電話,現在的他應該在維斯特拉瑪大陸上的某個神秘地方。

    “很抱歉深夜打擾你,不過這邊你要我做的工作,嗯……算是有了結果。”

    “說吧,應該八九不離十。”

    “確實,這邊從一個義體改裝師那得到的,關於代號hn-206的提奈法人的樣本和你發過來的那份實驗樣本檔案的數據基本是一致的,其它那些隻是微小的誤差——也就是說,她就是現在在科爾島和維斯特拉瑪大陸上的那些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的母體。”

    “那就是這個結論,非常感謝。”

    “不過這個結論有什麽用呢?”

    “藥”故作疑惑地問道,話語中的笑意也是一種試探,希諾並沒有告知為什麽需要自己協助調查這一事項的原因。

    “等我在這個地方的事情辦完再說吧,隻要知道這個是對海德財團有利的信心就行。”

    “是準備用這個條件建立財團和藍精靈集團的聯係嗎?”

    “或許是。”

    “藥”的猜想並沒有得到希諾的肯定,作為海德·西奈直屬心腹的希諾對於財團利益的考慮肯定比自己這個私人偵探要多。而之前當了幾分鍾的海德財團下屬的感覺讓他切實地感受到了權力帶來的便利,這也是他這次準備匯報的。

    “這邊的一個藍精靈在我用海德財團的背景保了下來,不過他應該是你那邊的人。”

    “他做了什麽?”

    “變成失心者後幹掉了一個幫派的四分之一的人,還有一個惡魔守衛,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和他在一起關係看起來很緊密的就是你在意的那個藍精靈母體,這個算不算你說的那種‘籌碼’呢?”

    “嗯……”另一端傳來了思慮的沉默,“那我認為有一定的價值,他現在的情況如何?”

    “事情已經提前安排好了,當然還是以海德財團的名義,現在是以觀察的理由禁足在一個無人實驗室裏。這筆費用,我想應該不用由我承擔吧,我可是身無分文的。”

    “那你就直接去見海德·西奈吧,也是以我的名義去見。如果談判有結果了就一起匯報比較好。”

    “啊呀,事情好多啊,我都沒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啦,好想像你一樣自由自在地放假啊。”

    “藥”擺出一副懶散的模樣,表現想要加錢的討價還價的想法,希諾默默不言,即是默許的一種方式。

    “對了,還有一件事。”

    “看起來你確實做了很多事情啊,在沒有指示的情況下。”

    “藥”似乎聽見了希諾的苦笑聲,當然這並不妨礙自己樂在其中。

    “總要考慮更多。之前提到的那個義體改裝師,我認為他有符合你給我用來招募別人的條件,已經把那個裝著資料的盤給了他。”

    “那我也隻能相信你的眼光了,不過一個義體改裝師能勝任那方麵的工作嗎?”

    “別隻聽見一個名號就下定論嘛,他看起來可能比所有人都懂的多。”

    匯報完所有的事項後“藥”激動地翹了翹椅子,椅腿砸在地板上的聲音可能會讓他被樓下找上門來臭罵一頓。大部分事情告一段落後他終於可以在下一階段的談判溝通之前迎來短暫的休息,明天他準備去見一個人,對於他來說可能比較重要的人。

    趁著去樓下買熱飲的功夫他注視著旁邊的自助販賣機有些昂貴的租售正裝,自己身上這套看起來並不是那麽正經的衣服也有些破舊了的樣子。唉,就這樣吧,也許她就認識這樣的自己呢。

    “藥”樂嗬嗬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裏,腦內的纏綿不已的幻想讓他徹夜難眠。

    而同樣徹夜難眠的還有在另一處洞中的希諾,距離巴斯科特基地也許沒有多遠,但是絕對是人類一無所知的原始森林之中。一處不起眼的樹木盤根交錯之下隱藏著一道裂縫,希諾留下能夠接收環星信號的移動基站在地麵上,具有危險性的紅光和發出的低頻信號驅趕著周圍的非人生物遠離此處,而自己則獨自帶著野外生存工具包深入了地下岩洞。

    通過麵具變形成為肌肉並不強壯但是十分靈活,同時這副麵具能夠授予他一定的探險經驗讓他在這樣的地方能夠更易適應和生存下去。而臉上還另外多戴上了一具沒有實際意義的麵具,它甚至沒有融入這份身體成為其中的一部分,隻是能夠發出微弱的光照亮眼前道路。

    這更像是一種觸媒,在更多的時候是被拿在手中吸收著空氣中的魔力發光,隻有在攀登或者地下勘察的時候會戴在臉上。不如說,它本身並不會發光,隻是在維斯特拉瑪大陸這樣一個魔力形態複雜的地方才發揮出其效果,能將地下洞穴照亮見著,隻是因為魔力變化而像老舊的燈泡那般忽明忽暗。

    希諾在周圍噴灑了蛆蟲噴霧,隨後全身縮在睡袋中以保暖,一隻手拿著發光的麵具一隻手翻閱著來自一位隱去姓名的實驗員的筆記。

    在這天的清晨希諾偶然間發現了這樣一個洞穴,它處在一處人尚能行走的林間地上,從地麵那經久難消的車轍能夠看出有人駕駛著山地小車強行從此穿過,巨大的重量壓出的痕跡也表示上麵搭載著很多的人,或者別的什麽。

    於是他在有所注意的情況下在附近找到了這個藏在樹根之下的溶蝕岩洞中的檔案庫,電子檔案已經因為潮濕浸透而無法重啟,但是那些沒有被燒掉,有意保存下來的紙質檔案,筆記,照片。

    看起來如果有機會,這些物品的主人肯定會回到這裏重新取回,不知道現在自己在此的發現是早是晚。現在希諾隻想盡快通閱這些檔案,從中尋找到自己能夠利用的信息,也在為莫測的新發現而尋找處理方式。

    這本日記更多的是講述對於實驗產物,也就是克隆體的日常生活護理,附上一張張藍精靈照片將文筆記錄中表現出的輕鬆感躍然紙上。不過裏麵的內容大多為記錄與視如親出的克隆體相處的瑣事,除了反應一些實驗基地的日常情況外並沒有太多有意義的事物。

    希諾撥開生長在金屬儲藏箱外麵的藤條,伸手將這本日記放回內部的幹燥劑旁。他不知道還有沒有那種發現,像是表明代號“hn-206”就是名為“奇諾”的極東帝國精靈族人的重要發現,不過在此之前他都會在這裏待著,如同探險家般用另一種方式守護這些資料——如果將冰冷的鐮刀架在肩膀上的家夥不會動手的話。

    “我覺得我真的會把你幹掉。”

    冰冷的感覺逐漸轉變為可見的形體,暗紅色兜帽之下露出死神索命的笑容,配合上逐漸浮現實體的鐮刀足以震懾很多的人。不過希諾並不吃這一套,生死之間浮潛多次的他現在還活著,就說明並沒有到致命的威脅程度。

    “你是這裏的守護神嗎?真是夠窩囊的,去守護那些有價值的東西吧。”

    “我是守護‘秘密’的‘神’,而你……啊,感覺有些熟悉,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我。那算啦,普通的人可沒法把我從這裏趕走,你繼續吧。”

    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嚇人又突然消失在岩壁之上像是索命死神一樣的人物對自己自言自語一番,希諾挑了挑眉,繼續鋪好睡袋準備休息,想著明天需不需要和海德·西奈匯報一下,但是名義上的度假讓他打消了這個想法。從工作狀態掙脫出來的感覺讓他不想回到複雜的財團體係中去,而是現在這樣遊離在外成為一個像是“藥”一樣的人。

    想到了“藥”接下來會代替自己去向海德·西奈報告,在完全休息之前他拿出一台幾十年前的手機,通過自己攜帶的基站和高空的海德財團專屬衛星發送了一條無定位消息。

    希諾需要對海德·西奈和財團的股東董事會直接負責,而“藥”隻對希諾一個人負責,與海德財團並無直接關係。所以在潛移默化之中,希諾會對“藥”進行暗示,他與海德財團的間接關係並不需要他考慮有關財團的太多事情,而是完成自己指派的工作——這是屬於希諾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財團。

    不對等的信息差會在某天由希諾主動告訴“藥”自己這麽做的目的,出於欺瞞和自私自利也好,計劃並不會等待人的變化,他也不會等待變局在自己布置好一切準備工作之前發生,如果引信能把握在自己手中最好。

    在試衣鏡前的“藥”正在整理著自己的頭發,將劉海從束發頭帶的裏麵抽出來捋順,抹上一些發膠讓發色不至於看起來是土黃色。不過身上的衣服並沒有更換,依舊是做街頭歌手穿的那樣有些不修邊幅,平時與大地和樹幹的親密接觸讓衣服有些破舊脫線,補丁的顏色雖然盡可能相近,但是也是能夠被簡單看出來的窮酸樣。

    那我就是這樣的咯,早上已經洗的很幹淨了,衣服上長期以來積流的汗味和塵土氣息也被樟腦的味道中和掉許多,嗅嗅~沒有味道了。“藥”對著試衣鏡睜大眼睛露出開朗樂觀的表情,感覺臉上的功夫應該足夠了後便將桌上的裝著報告的記錄芯片放在胸前衣兜裏輕裝出發。

    今天要去見兩個對於“藥”來說很重要的人,於是在用了不曾想象的整理儀容的時間準備後街道上的行人感受到地下刮起了一陣可能有些喜悅輕快的風,趁著換向區打開之際從中向上躍出地下區,混在其它的風流之中前往朗博地大廈。

    當著一群準備離開的上流人士和一旁侍衛的麵,“藥”直接在長階上的紅地毯上隨著風的止息而出現。保安眼看下麵出現了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青年打擾了貴客的興致,立刻抽出警棍準備上前驅逐,另一位保安則抽出手槍進行威脅,不過“藥”可不在意他們,徑直朝著大門處走上前去,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希諾偽造的海德財團名片。

    “站住!朗博地大廈不允許無關人士進入。”

    “那我也不是無關的嘛。”

    “藥”在持棍保安的麵前停下,亮出自己的身份證明和微笑以打動兩人。

    “啊,這樣嗎,對不起是我們的誤會。”

    保安上下打量著這個衣著落魄的人,用略顯奇怪的眼神多看了幾眼後挑了挑眉回頭示意他請便。“藥”為兩人笑著打圓場,不過在隨後麵對大門前的身份檢測的時候露了難色,他擔心希諾為他準備的這張主要是用於展示後收回的卡片沒有通過識別係統的能力,而且……

    但是很顯然是他多慮了,將卡片放在識別區後立刻在上方顯示了一串數字,大概就是自己的編號。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朗博地大廈,不是為了完成任務,也可以是為了參觀一下這個住著許多大人物,位於科爾島上東川區的最高的建築。

    一樓大廳裏並沒有什麽人在走動,隻有一些非富即貴的人在餐廳裏用著早茶。而不管是保潔員還是服務生都對這個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人感到怪異,“藥”習慣了這種目光,徑直走向前台坐在人體工學椅上。

    “請問,預約與海德·西奈的見麵需要多長的時間?”

    “嗯……”位於一樓的前台接待在電腦屏幕上進行行程確認。“他現在正在自己的辦公室之中,是商務會談還是私人見麵,是否需要使用會客室和私人包廂?”

    “私人會麵,不用勞煩他,如果能在辦公室內見麵的話就這樣。”

    “好的,您的會麵請求已發送。”短暫的等待後前台接待收到了回複。“請在十五分鍾內前往海德先生的辦公區。”

    “呃,請問……海德先生的辦公區在第幾層?”

    麵對這般無厘頭的問題前台接待之間麵麵相覷,雖然心存懷疑但是還是盡了工作的本分。

    “最高層,301層。”

    “感謝。我隻是個外派,不似你們在總部工作。”

    抵達最高層後由海德·西奈的秘書帶領前往辦公區,海德靠在椅背上,手臂搭在椅肩上雙手拱握在前,越過顯示屏用審視的目光看向麵前坐在麵對麵交流時客人所坐的位置上那個希諾派來代行職能的人。

    “你就是希諾的助手?”

    “是的,現在他正在休假,由我負責談判和其它工作的處理。”

    “不簡單啊,不簡單。我想我已經見識過了你的能力。”

    “藥”一麵和海德·西奈閑談著,一麵將記錄芯片交由秘書處理,確認安全性後交給海德,後者插入傳感器後閉眼瀏覽了一番。

    “很好,這個效率比我想象的要高,協議我也已經見過了。下一階段也是由你負責嗎?”

    “是的,如果希諾的假期沒有結束的話。”

    “那請繼續努力,這對於我們彼此都很重要。”

    “我會的。”

    一番像是上下屬之間的客套話結束後海德·西奈似乎對這個搖滾青年有了點興趣,於是“藥”獲得了很多人都沒有的,和聯邦實際最高當權者閑談的機會。

    “希諾他就這麽虧待你嗎?不給你一身工作時候給別人看的衣服?”

    “不,這隻是我的個人習慣,即使有了工作也不能忘本。”

    “向你表示尊重。不過,我似乎對你沒有什麽印象。”

    “我隻是希諾在社會上找來的閑散人士,還沒有能夠在貴人麵前留下印象的機會。”

    海德·西奈聽後笑了起來,“藥”也隨之附和微笑。

    “他看人還是很準的啊。”

    海德這般看似誇獎希諾的話語,“藥”從語氣和神情的細微變化之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您看起來,在一些方麵對希諾有些不滿意。”

    海德·西奈的眼神一下就變得謹慎了起來,而麵前這個青年並沒有使用心術就看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你得知道,人到了一定的地位就會多多少少對身邊的人有不信任感,即使是希諾他也是。”

    “我雖然沒有這方麵經驗,但是可以理解。”

    “藥”對於海德這番掩飾所想的大道理表示了表麵讚許。也許是海德·西奈認為麵前的這個人和希諾以及穀岡都是那種有能力和抱負的人,他開始向“藥”示好。

    “有能力的人應該在合適的位置,我想我的眼光也不會比希諾差到哪裏去。如果你願意,這次談判任務結束後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更核心的位置。”

    “藥”讀懂了這個說辭所暗示的意思。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完成談判任務,但是我現在沒有那麽遠的考慮。”“藥”簡單地整理衣擺,表示準備離開。“希諾是提拔我的恩人,他的能力也遠在我之上,我還需要向他學習更多。”

    希諾現在是海德·西奈唯一的心腹幕僚,而自己也是希諾的助手。“藥”能夠感覺到一個心腹突然遠走遁世,名義上是度假的背後暗藏的故事,即使他並不知道希諾與海德·西奈也是這般關係,也不會去做對希諾不利的事情。

    “那好吧,努力,於此於彼。”

    見到“藥”離開後,海德輕聲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去對著窗外的天下雲端前窗戶上映出的自己的人類形體自言自語。

    “說了這麽多年,才知道有比能力更重要,更難得的東西啊。”

    風吹過路旁的向日葵花田,搶走了太陽應得的注意,在“巨蛋”的外環附近有一家園藝店,雖然就在路邊,但是向外展示櫥櫃上擺滿了青翠的植物讓人注意不到店內精致的裝潢。

    這間房屋有了一點年頭,牆壁上的條狀木板反複用釘子釘過,顏色也在常年的維護下露出十分古樸的淡褐色。這間房屋與道路對麵的太陽花田都是屬於門店的主人——原本道路也應該是一片花田,出門就能見到金燦燦的一片景色。

    這家店的大門常開,從這裏可以窺見內部如同圖書館那般柔和的燈光,又像是一家富有情調的酒吧,路過門口時能夠聽到用十分傳統,可以稱作古董的留聲機和黑膠唱片放出的古典樂聲,免去了播放嘈雜流行音樂聲吸引過客的嫌疑。所以這裏四季都如此安靜,鮮有入店者的門店依然開放著,就像是在表示自己心不在此的意義。

    “藥”沒有立刻走進而是倚門駐足,從這個角度可以欣賞內廳的景致。地麵上擺放著的盆栽與天花板上倒吊下來的垂飾道不清哪一邊才是站立的地麵,室內植物照明的太陽燈光也照亮了周圍,在這片柔和的光中能夠看見坐在櫃台之後的店——這也是“藥”欣賞的其中之一。

    她正在柔和的燈光與古典樂聲中安靜地閱讀著,左手撫在台麵上,右手托著臉頰和那縷飄柔的黑發沉醉於閱讀之中,到了情節激烈處還會無意識地將發梢卷在指上,隨著情節的低伏而舒了一口氣般繞著指節散開。與周遭的急躁與喧囂相比,即使是遠遠望向這位讀書的女子也能感覺到一種溫柔而沉穩的氣息。

    “藥”知道她的名字,丹蒂莉,這是在與她第一次作為兩個陌生人,雇主與雇員的身份相見時得知的。彼時的她撐著遮陽傘與自己行走在這片太陽花田旁的路邊,表情略顯失落而傷感地講述起了她的丈夫失蹤前後的故事。

    她和丈夫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三年,前兩年之中丈夫都在外繼續自己的工作,據說是和聯邦的高層有很大的關係,也借著這層關係曾經有過十分寬裕而幸福的生活,雖然在工作之餘才能見上一段時間,在這間遠離喧鬧的地方過著度假般的生活。

    而這份幸福的打破隻是在兩人都意想不到之間。後麵的一年她是在孤單與寂寞中度過的,丈夫在最後一次從這裏離開後便再也沒有回過這裏,那幾天裏的他似乎變得有些奇怪,之前那般溫柔體貼的模樣從他的身上剝離了出去,脾氣變得異常暴躁,自己也遭受了一定的暴力,即使是想問他發生了什麽,兩人共同度過難關的想法也被他的逃避拒絕在外。

    在丈夫將自己縮在兩人的臥室內,最後默默消失的那幾天裏,丹蒂莉隻能在書本中逃離這片精神上讓她淪為廢墟的地方。他還是消失了,從二樓臥室的窗戶外翻過去,鑽進了太陽花田之中就此消失,而丹蒂莉養成的閱讀習慣就像是在暗示,她能在某本書的某一章之中發現丈夫的筆跡。

    而作為私家偵探的“藥”則負責調查這一起事件,也在與丹蒂莉的交流之中更深層次地了解了隻屬於她的故事。她的氣質表明了她的教養和身份,作為一位地方行政員的四女兒,在其因公殉職後分得了位於東川區邊界上的這塊土地,曾經這裏也是他休假時會到訪的地方。

    不過在顯赫之人去世後聯邦巨大的變化之中她的家族不再能趕上腳步,便也從此以一位普通人的身份融入了這片土地之上生活的人群之中。她一度懷疑這段幸福婚姻的結束也是因為自己不再有資格享受幸福。

    “藥”的調查很快就找到了方向,丹蒂莉提到過丈夫身上長出的紫斑,這是在他逃走後在身上切下的這一塊皮膚上發現的。這也讓“藥”很快尋找到了原因,通過推斷她的丈夫在沒有告知丹蒂莉的情況下參與了海德·西奈的實驗項目,最後病發而成為化學藥物類的“失心者”。

    在兩人的臥室裏“藥”找到了藏在衣櫃後的縫隙裏的免責證明,是他自願參加的項目——“惡魔計劃”——也自願對這個不穩定的項目承擔收益與後果。“藥”沒有告訴她自己在更早的時候參加過項目,在原來抬手起風的能力之上進一步發展才擁有了化身為風的能力。

    下一步的工作就是找到她的丈夫,幾個月內都沒有任何線索,而在秘密調查“惡魔計劃”實施過程中明與暗中他被希諾發現,身為海德財團二把手的他選擇默許這一調查的進行而不做任何幹擾阻礙,同時以禮相待邀請自己在塵埃落定後成為他的助手。

    這幾個月內的沒有進展讓他沒有理由再見到丹蒂莉,可是她的容貌,和那典雅的姿態與淑雅的氣質卻在讓“藥”牽戀。丹蒂莉的年齡在她那如同妙齡少女性格舉止與經曆許多後略顯成熟的心境之下成為了一種謎,吸引著“藥”的並不隻是那般美麗的容貌,她的一舉一動之間就像有著魔力,在他的思緒空蕩之時填充幻想與安慰。

    直到最近報告了他的丈夫,葛城的死訊後他才再次來到了這裏,這也是“藥”與丹蒂莉的第二次見麵。她更早地於新聞和聯邦事務管理局的通知中知道了這一消息,這是第三次有人提起她的丈夫的事情,而她的生活卻並沒有因此而偏斜幾分。她所能做的也隻是“知道”,就連丈夫的葬禮據說也是由他那有身份的朋友幫忙處理的。

    那天的她像是往常一般照料這片太陽花田,“藥”默默地站在遠處做著人道主義上的安慰與幫助,,在指導下澆水與修裁。不過她就像從來不曾傷心那般對著太陽花田露出微笑,還講起了自己母親的故事。

    她的母親與她的聯係已然成為了遙不可及的回憶,在父親離世後便返回了自己的故鄉石油之國大陸,代表著與這個家族失去了紐帶聯係。而僅存的聯係除了記憶中與同齡的幾個日漸長大而陌生的兄弟姐妹在莊園中生活的場景之外,就是這片母親種下的太陽花田,據說曾經在這片花田裏見到過精靈,用在花田之中自由地嬉鬧換來不被蟲害侵襲的精靈,她的發色和“藥”一樣,是金黃色的。

    “我的母親很喜歡花,這家門店也是她結婚之前的生活的地方,因為太偏遠和沒有做這一行業的兄弟姐妹,所以我就接受了下來。”

    “真好啊,看起來也像是會有精靈出現沒人注意的地方。”

    “他們現在會經常出現哦。”

    “你見到了?”

    “不是,沒有那般夢幻,但也是喜歡花草樹木的藍精靈。”

    也是在這次見麵他知道了這段時間會有很多被稱作“藍精靈”的提奈法人在此流連,他們長得都一樣,看起來像是在不遠處的“巨蛋”那作為雇傭兵工作的樣子。不過他們在植物麵前就像是母親所見的精靈一般,站在了戰爭者的相反麵,露出純潔真摯的表情。她也會將這些植物送給他們,讓他們裝飾自己生活的地方。

    “精靈與自然的關係比人類要更為密切”,這是母親講給她聽的故事結尾。

    “那這些花草有怎樣的特別之處呢?”

    “它們能將氫氣轉化成我們呼吸的氧氣,對於我們和精靈的重要性也和地球上的空氣一般。”

    “不過,它們隻是生長在路邊的花而已。”

    “隨你的喜歡吧。”

    眼見自己將話題聊死的“藥”撓了撓頭發,不過這時丹蒂莉卻突然問起了他一個問題。

    “你知道我最喜歡的是什麽花嗎?”

    “呃,不知道。”

    與丹蒂莉的交流之中並沒有提及過這種偏於私人的話題,“藥”隻能猜一下。

    “太陽花?”

    丹蒂莉搖了搖頭,隨後從埂下捧起了一盆蒲公英。

    “不過據我所知,它應該不算是花吧。”

    “當然,但是它可以有著花一般的魅力和與眾不同的故事。”

    丹蒂莉輕輕一吹,蒲公英隨著氣流飄起,飛過太陽花田,飛過道路,飛向遠山直到細微而消失不見,飛到不曾留意的地方去。

    耳邊逐漸消失的樂聲讓“藥”的思緒回到現實,這時他才注意到櫃台後的丹蒂莉正在笑眯眯地看向自己這個“偷窺者”。情況由不得“藥”退縮逃避,即使在第一時間被發現後是如此的反應,他故作鎮定地走進了園藝店內,目光有些心不在焉地放在周圍的花草盆栽之上。

    “沒想到不是一陣風吹進來,然後出現在我的麵前。”

    丹蒂莉拿第一次見麵時“藥”直接火急火燎地變成風吹進店內在自己的麵前出現的往事打趣,這說的讓“藥”有些羞恥。

    “隻是……怕打擾到你的閱讀時光。”

    “讀書並不隻是一個人的事情。”丹蒂莉摩挲著書本表麵的人造混縫皮革淡淡地講著,“我喜歡分享自己喜歡的故事,那些精靈也喜歡聽我講書裏的,和這些花花草草有關的故事。如果你感興趣的話。”

    “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藥”比起在其他人麵前的樣子,在丹蒂莉麵前顯得格外拘謹,如同被教育的學生一般。他隨後擺正姿態道出此行的目的。“這次來我想了解一下那些藍精靈的事情。”

    “嗯?是什麽樣的?”

    “就是他們平時的生活方式這類的事情,想要詳細地了解一下。”

    “藥”不可能把自己進行的調查任務告訴她,也不想背棄自己有所目的的心思。

    “準備做一篇新聞報道?”

    “唔,好吧。”

    丹蒂莉從櫃台後走出,前往樓梯間準備拿出什麽。“藥”的注意都放在了她的背影,那鮮紅與純白交織的園藝長裙上,在這片翠綠色之中就像是其上絕美的鮮花一般,輕快的腳步中既有少女,也有另一半的成熟的感覺。

    她捧著幾本日記本走了過來,沒有回到櫃台之後而是坐在了他身旁的櫃台前的座椅上,與他的距離足夠地近,以至於讓“藥”有些心緒不寧。

    “這些是我給他們拍的照片,還有就是平時寫的日記。他們算是這裏唯一的客人,記下的事情也都是和他們有關的。”

    “這樣嗎……我能閱讀這上麵東西嗎?”

    “當然,如果需要幫助的話,這方麵也不足掛齒。”

    “好的,謝謝……”

    每本日記都用精致的方式,皮革,蠟紙或者塑膠包裹保護起來,打開後就像是新的紙張一樣平整。上麵的字也優美地形成了一種屬於她的風格,在一些頁縫中夾著一張張照片,是拍照後專門洗出來的,牆壁上也有這樣,和丹蒂莉的父母那一輩的家庭老照片擺在一起的照片,上麵大都是藍精靈的身影——唯獨缺少了與葛城的合照。

    “藥”在認真閱讀的過程中丹蒂莉也在一旁看著,這讓他有所分心。盡管“藥”會有意地避開一些內容,日記裏的一些細枝末節還是讓他更進一步地認識了丹蒂莉,一些生活中瑣碎事情的吐槽,一些對於照片的描述與評論,一些想到的奇思妙想與改變的嚐試,包括現在正在瀏覽的他耳邊那伴隨自然的笑意對自己日記的評價都讓丹蒂莉的形象在他的認識中更為全麵,也更為之陶醉折腰。

    “藥”也會像書友之間的交流一般不時望向丹蒂莉,交流一件件事情的感受,不經意之中讓自己的目光流連。眼中所見的她就像是永遠生活在現在的人,過去沒有在她的身體與心靈上留下痕跡,這也許就是所謂永葆年輕的秘訣?“藥”沒有猜測這些的心思。

    現在的丹蒂莉很幸福,但是如果自己闖入她的生活,自己身上的“詛咒”會不會像葛城那樣出現,讓她現在這般美好的生活重蹈覆轍?

    “你就像我一樣,隻是一個流浪者,不過最好知道自己準備前往何方。”

    曾經注射完“惡魔計劃”的“疫苗”後因為心慌而去做了人生中唯一一次迷信之事——讓一位落魄心術師為自己做過占卜。他們會用一種“詛咒”來暗示不可言談的命運,但是那位心術師則直截了當地告訴自己:

    “縱使能解決事端,卻無法使人幸福。”

    “嗯?你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是這裏的溫度不太舒服嗎?還是寫的東西沒什麽意思?”

    “不是不是……”“藥”連忙解釋,“上麵的故事……就像是小說一樣吸引人,我也已經了解的足夠多了。”

    “準備離開了嗎?”丹蒂莉感到有些可惜,一如既往地用著平靜的聲音說著。

    “我可以買一盆花嗎?”

    “藥”說著,沒有多想地從台上隨手拿起了一盆植物,想著也許不會再見而以此留作紀念。不過他手中拿起的正好是一盆已經成熟等待飛揚的蒲公英。

    “不。”

    “為什麽?”

    這個回答讓“藥”有些意外,不過他還是放下了手中的花盆,回頭準備有所好奇地詢問,而丹蒂莉則略顯害羞地雙手將日記抱在胸前,指尖和靴底的小動作有些出賣了她的心思。

    “因為我隻把花交給那些真正喜歡花,能夠保護好它的人。而你,就像是隨時會離開花的風那樣。”

    “那就讓風印在書裏,變成故事安定下來吧。”

    “或者……讓風帶著蒲公英去到更遠的地方。”

    “藥”深情地望著丹蒂莉,結束了這現代詩歌般的對話。丹蒂莉這一刻如同嬌羞的少女般低下了頭,一如她一直如此青春年輕,不曾改變。

    “那,我可以做個約定——我會買下這裏的所有花草,然後送給你。”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