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晃蕩(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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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陣碰撞震蕩中醒來,這艘船不慎撞上了科爾島與維斯特拉瑪大陸之間會“移動”的暗礁,不過好在隻是底部的剮蹭,以及非固定的暗礁沒有冰山和海底生石柱那樣的破壞力,一時間的恐慌迅速消散,在喧鬧的末尾時分梅斯特·喬可才被吵醒。

    她十分需要一次安穩充足的睡眠,於是花上兩倍的積蓄買下了一間臥鋪。在維斯特拉瑪的幾天裏她沒有得到良好的休息。

    那裏確實很安靜,沒有科爾島上的喧囂,但是是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房間裏陌生的床,夜裏有咕咕咕的鳥鳴聲和風吹動樹林搖晃出的響聲,還有...一個女生睡在自己的身邊,會抱在自己的身上......

    梅斯特喬可憑窗坐在床邊,窗簾外的日光照進她的心思,映入她暗黃色的瞳孔。她想起了前腳還在的那片土地上這幾天有些奇妙的點點滴滴——一個不像是現代的地方,卻也說不上原始和落後——這是她對維斯特拉瑪,特別是巴斯科特基地的奇妙印象。

    在那裏的時候不需要太多為生活的考慮,不過她還是選擇離開那個地方,離開鈴,雖然她一直都在猶豫。

    在夢裏,她還是會想起在地下聽見的一個幽魂的話語,以及在破碎的玻璃碎片中見到自己那異樣的瞳色,還有...還有那個已經逝去的,熟悉的人,按照彼此的約定在記憶中用淚水模糊身影逐漸忘記——隻是這次離開的理由卻還是為了他。按照人類的習俗,如果沒有算錯時間的話就是今天......或者明天的晚上會有他的葬禮。

    梅斯特喬可能夠忘記他,卻忘記不了自己擁有過的一切,她準備回家見一麵自己的父母,以一個一事無成反而深陷麻煩中的遊女身份回到家去麵對他們。

    輕型輪船重新開始航行,沿著斜向躲過不確定的浮動礁石,從這個方向上梅斯特喬可看到了遠處發光的科爾島,在夜晚看去有些出乎想象地遠,出乎想象地光彩。她抬腿上床重新準備休息,卻在這時被一陣寒噤卷走睡意。

    意識到自己在彼處犯下了難以言說的罪行,現在自己卻在向著那個地方去,是自己沒有想到嗎?唉,怎麽樣都好吧。梅斯特喬可搖搖頭,嘴角抹出一道無奈的笑。她已經不想再在彷徨不安中生活下去,此行回到科爾島,她也是想著結束這場顛沛流離的鬧劇,接受自己應得的命運,如果可以,然後接受平凡的生活。

    可是鈴......她想起了那個帶著自己逃離平凡的眯眯眼,現在應該還在維斯特拉瑪以另一種方式生活。在見過了鈴生活的環境後梅斯特喬可意識到了,自己和她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的一切都是那麽特別。

    手中的手機屏幕上映著她準備發送給母親的消息,但是在猶豫之間被一個個地刪掉,梅斯特喬可害怕自己會連累家人——還是偷偷回去吧,如果沒有被海關抓到——如果被抓到,那.....唉,怎麽樣都好了。

    放下手機後她看向自己的手掌,那個是她使用魔力的“媒介”,可是當時她是否真的用上了呢?這是那些法師們的騙局,還是說是那個幽魂的指引到此為止了。

    她照著當時的指導,抬起手來集中注意,手掌上的肌肉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就像在魔力驅使下蠢蠢欲動的水晶球一樣從指尖到手心開始微微發光,隨後歸於平靜。

    成功了嗎?這樣或許就能讓她躲過追捕,可是她自己並不知道這個魔法的深淺為幾何,獨自一人的臥鋪船艙內也沒人能夠證明她的存在與否。於是倒頭繼續睡。

    時間來到上午十點,一陣語言播報和悠揚的薩克斯聲中宣告船隻抵達目的地,喬可也立刻起床整理衣裝。這身衣服並不是自己那天穿的,而是那個名叫栞奈的巫女為自己製成,有著極東之地那邊的精靈族風格的學生裝和儀式服搭配而成,穿起來也感到十分地舒適。

    精靈族啊……原來我是這樣的。

    除此之外她還帶著一部手機,其它什麽都沒有帶上,像是被栞奈贈送而多出來的衣物和在當時地下一片混亂中被弄壞的物件,這些用不上的都被丟在了維斯特拉瑪港口的垃圾桶裏。

    是的,什麽都不剩。

    “請麵對屏幕,將手掌放在這裏。”

    在下船前的身份檢查中輪到喬可時她因為害怕而在原地愣了一下,引得身後等待的人一陣牢騷和港口警員的不解。梅斯特·喬可還是被注意到了,剛才的一瞬間她甚至想像個隱身人衝過關卡,現在她隻能老老實實地錄入自己的信息,如果有征信上的問題,那麽馬上兩旁手持防爆叉和電擊槍的荷甲安保就會將她拿下。

    “哦哦,好的。”

    喬可平靜沉默地將手放在檢測指紋和血液樣本的桌麵上,目光望向麵部識別係統的攝像針頭。上麵出現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但是異樣是在“當前狀態”的那一欄顯示的是“失蹤”狀態,除此之外沒有那種突然警報閃紅的情況。坐在桌前的事務員對此隻是點了點頭,並沒有太當回事。

    “是長時間離境沒有更新資料嗎?”

    “應該是吧……”

    “吉奈法人?唔……好吧,找到前一份信息藍本了,沒什麽問題,記得下船在網上辦好手續。”

    一番有驚無險的小插曲後梅斯特·喬可還是站在了科爾島的陸地上。和大多數人印象中精靈族攜帶大包小包四處流離不同,梅斯特·喬可隻是像身上什麽都不帶,四處窮遊的學生妹那般普通。

    預想中的事情沒有發生一下就打斷了她的計劃,在夢中她無數次地設想過牢獄生活會是如何,甚至度過了幾倍於自己在維斯特拉瑪的時光。現在她沒有迎來自己對命運的安排,在港口裏遊蕩感到悵然若失,直到接近正午十分才搭上回家方向的電車。

    穿過還未開業的夜宵攤,隨著“z”字形的坡道逐級爬升,麵前是一棟八層高的公寓,在第五層的背麵便是梅斯特·喬可父母居住的小公寓。在平時每個學期結束後的假期才會回到這裏兩三次見上父母一麵,他們平時應該都會在家裏看電視,或者在陽台擺弄精靈都會喜歡的熒光草,平時沒有工作,靠著聯邦的補助金能夠勉強滿足需求,有時候還會把下館子的照片發給喬可。

    不過最近的交流越來越少了呢,事情隨著將近畢業變得多了起來,就連父母的噓寒問暖,也會在看到後擱置一邊過很長一段時間才回複。

    隻是想和不想做的問題吧……

    在指紋識別的門鎖是按下自己的食指,這裏並沒有忘記自己。打開門後就是熟悉的廚房連接客廳的布局,占據了整個屋子的三分之二的麵積。雖然沒有開燈,在中午太陽繞過頭頂後照不到的背麵顯得有些昏暗,但是喬可知道家裏是有人的,徑直向陽台走去。

    推開陽台的玻璃推拉門,撥開窗簾後喬可就見到一位身形瘦削,長耳周圍的頭發像是沒有搭理卻不顯得多混亂的男性精靈坐在搖椅上背對著她望向遠方。一旁的小茶桌上擺放著破舊的書和水瓶,底下在冬天擺放電火爐的位置上放著一個喬可不認識的正在冒煙的長筒壺,像是加濕器一樣,在這個擺滿花草的陽台上能夠聞到有些壓抑的潮濕氣味。

    “梅依斯特,歡迎回來。”

    “嗯,我回來了,老爸。”

    喬可老爸轉過身來,滿臉歡喜地望向久不歸家的女兒,不過臉上更多的是那種幽默的怪笑,就像預言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而驚喜不已的新手預言家那般。

    喬可坐在了另一張吊床上,輕輕地搖晃中小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一次降臨到她的身上,於是立刻就躺了下去,感受那種在馬車和小艇上顛簸晃蕩的感覺——喬可突然知道自己為什麽一直會在船上失眠了,路途太平穩了。

    可是這樣的感覺並非與生俱來,倒不如說隻是一種對稀有的奇妙體驗回味的那種感覺,興致也很快就消失了,喬可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應該麵對父親,如果他知道什麽的話就要回答他的疑問和指點。

    喬可的父親是一個聰明的人,年近五旬卻不改他那睿智的眼神與思維,搭配上精靈族那般滄桑後依然俊俏的臉龐無論是誰都會認為他是一個富有智慧的人——除了那日益消瘦的身體和向後拱起的駝背。

    “找到工作了嗎?”

    “還沒……老爸真是的,現在哪有那麽好找工作啊。”

    喬可苦笑著說道,掩飾過自己在外的失敗帶來的難過。

    “沒事,這種事情要等機會,也許哪一天運氣好了就有空出來的位置,不過自己也是要努力啊。”

    “知道了。”

    麵對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關懷喬可也已經習慣了,不過從老爸臉上看來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著實讓喬可鬆了一口氣,不過這也讓她感到奇怪。明明犯下了很快就會被揪出來的事情,自己為什麽在這裏還是像沒事人一樣,漸漸地,憂慮代替了恐懼,同樣讓她如坐針氈。

    “你和你男朋友怎麽樣了?”

    “啊……”

    老爸突然提到勇作的事情,讓她瞬間緊張地低下頭來。

    “看樣子是有些不和諧吧,那種心思果然是藏不住的啊。”

    “是有點……我和他分手了。”

    這個臨時的借口同樣不會讓老板滿意,喬可也想不到更遠更複雜巧妙的謊話,至少比講出實話要好。

    “嗨,這有什麽不敢說的呢,如果這是雙方都愉快的選擇的話,那女兒你就可以找到一個更加合適的。”

    “別吧,我這樣就是普普通通的,沒有那樣的條件啦。”

    喬可的老爸隻是在喬可的口中聽過勇作的名字,比起兩人交往的時日要晚許多,在他的眼中並沒有多大的印象,也沒有深究下去,倒是對喬可身上這身有些在意。

    “你的這身衣服,是我買給你的嗎?還是在外麵買的。”

    “這個是……有位極東之地那邊的人幫參考做出來的。”

    “手工做出來的啊,果然感覺就有些不一般。雖然有點花哨但是很有那邊的風味,而且看得出做的人比較懂這方麵的東西。”

    在父女交談之餘喬可的老爸同時在麵對天空閉眼冥想,手中的書本上寫滿了精靈語與世界語的筆記,而喬可現在隻會後者。現在他暫時結束了思考的冥想,伸手取過掛著床邊的一根塑料管就對著嘴猛吸一口,隨後和罐子一樣從口中呼出一股咖啡味的煙氣來,臉上的表情從認真一下就放鬆下來,沉醉其中。

    “這是什麽?”

    “這個啊,淘來的貨,他們管叫這個‘水煙’。”

    “老爸,這樣抽煙對身體不好的。”

    喬可將皺起眉來,老爸在這段時間似乎染上了不好的習慣。但是老爸沒有像煙鬼一樣過多地為自己辯解,放下書本放鬆地躺在了吊床上輕微搖晃。

    “緊張的神經需要放鬆,那些東西又不便宜,這個危害沒那些藥那麽大。這些煙草和咖啡豆都是自己種的,在你原來的那個房間裏,如果晚上需要在這過夜的話我會清理一下那個房間的。”

    “好吧,隨便老爸你了。我等下要出去有點事情,如果下午早點回來的話可以吃個晚飯,晚上的話可能不在這裏過夜了。”

    “嗯嗯。”

    “老媽呢?”

    “吃完午飯就去社區活動中心了,如果你沒吃午飯的話,冰箱裏有點營養膏和早上收的芥菜,可以和合成蛋煮個湯,米在冰箱後麵。”

    “不用了,路上吃過了。”

    “好吧。”

    見到老爸一副準備午休的模樣,喬可的目光最後在離父親最近處的那盆據說十五年前從極東之地帶回來的熒光草停留,在一陣安心感中起身走向自己小時候的房間。

    這個有些狹小拮據的空間除了廚房客廳陽台一體化的空間,隻剩下兩個不大的房間和一間廁所,其中一個房間是現在老爸和老媽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一個房間是高中前的自己的,現在被他們用來當雜物間使用。

    每次喬可看望父母時都會打開一遍房門,打開房門後都會發現多了新東西,這次也不例外。

    以前自己的那張隻剩下床板的床上隻會堆一些大小箱子,這次老爸老媽為了更大化的利用空間,直接將一排排的水栽培槽擺在了床上,幾乎要占滿這個房間的中層空間。靠著旁邊的金屬框架構建,要用一個可搬動的木階梯才能見到全貌。

    借著周圍的大小物件作為支撐,頭上一頂日光燈在下麵投出一個巨大的橙黃色圓形光斑,喬可見到裏麵種的三分之一是老爸心念的咖啡豆和濕培煙草,三分之二是兩人一起種的速生蔬菜,雖然營養方麵比起正常培養有所缺失,但是在滿足需要的快速生長周期同時能夠省下不少的補助金,比起喬可在租屋裏吃的又貴又惡心的外賣要好上不少。

    這裏已經大變樣了,感覺不到以前睡在這裏的那種環境,那台木鋼琴也早就不見了。

    在看完這些之後喬可想起了此行要做的事情,在洗手間對著鏡子稍微整理了一番之後便立刻出門前往科爾區與西江區的邊界上的某處。沒有特別的理由,隻是對那裏有一種特別的感覺,為自己先前的所見試著找到一些能讓自己安心的事物。

    在電車上隨著吊把扶手輕微晃蕩,喬可想起了小時候和老爸在極東之地“體驗”的日子,每隔一段時間,老爸就會放下他的曆史修訂工作帶著老媽和自己以及所有的積蓄去極東之地玩,名義上是旅遊,實際上是感受若幹年前精靈族的生活方式。

    坐著馬車和小艇在幽暗的魔法森林中,在充滿靈氣的極東之地城鎮之間旅行,一下就是半個月,期間老媽會感到腰酸背痛提前回家,後來就隻是老爸和自己的旅行,在馬車上注視他和提奈法人還留在那裏的吉奈法人交流並記錄筆記,背著自己爬上一個個山巒參拜各式神明瞻仰各處信仰。後來老爸好像說想要寫下這些經曆,不知道他剛才在做的事情是不是這樣。

    曾經會因為和老媽同樣的感受而哭鬧,然後漸漸習慣了這種休息都難得安寧的感覺,甚至一度無法在安穩的床上入睡。後來自己長大了,老爸老去,加上極東之地的形式突變便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地方。最近的一次,還是在那個叫做維斯特拉瑪的地方。

    現在要去的那個地方在一個模糊的位置,在自己從長租小別墅回家的那個車站下電車後跟著自己熟悉的路走去,在那個第一次見到鈴的路兩旁四處張望,沿著小路穿過廢棄平房和小山後終於見到了有些印象的痕跡——地上倒扣的火盆和四散的巨大輪胎。

    但是這裏像是突然被畫擦抹掉一塊的畫麵一部分那樣,很多的東西都憑空消失了,那個地方就連下麵的土地都被憑空挖掉一個像是冰淇淋球的坑,隻剩下被從某處突然截斷的結界某處外所剩的一堵牆。

    繞過深坑站在牆前,喬可見到了一張畫報,根據小時候的記憶,那個應該是某個極東之地,好像是對極東帝國的一個神明的畫作:身穿魔女的大長裙戴著尖角寬沿帽,坐著掃把在星空中劃過的意象,身後飄揚的金色長發都發著光。

    鈴和她都是金發誒,比自己的要明亮飽和一些,這算是她的一種信仰嗎?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沒有,甚至沒有任何殘骸可以追溯,隻有一旁拉起的黃黑色警戒線說明這裏發生過什麽,隨後便再也沒有任何的關注。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