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張九爺這麽說，何力山連忙擺了擺
    “九爺，咱哥倆十幾年的交情，我怎麽可能懷疑你呢！你說這話，那是埋汰我！”
    “我可沒那意思！”張九爺說，“山哥，你保的窯，讓人掏了，我是替你著今天一早，我就把手底下的人問了個遍，可是大夥兒都說不知”
    張九爺自從做了榮家瓢把子，已經很多年沒再親自做生意
    他手底下的人雖然不少，但跟長風鏢局同在一處，十幾年來都相安無事，何力山當然不會懷疑
    “老人兒都懂規矩，起碼知道升點兒問九爺，說實話，我懷疑是個半開眼”
    “嘶！升點都不懂？這也太愣了！”
    張九爺的反應跟何力山一樣，十分詫
    所謂半開眼，就是指那些對江湖規矩半懂不懂的青瓜蛋
    何力山呷了一口茶，借勢問道：“九爺，你的人，最近沒收什麽徒弟吧？”
    天底下的江湖行當，從來都是徒弟登門拜師父，唯獨吃榮家飯的反著來，他們是師父下地找徒
    為什麽？
    因為他們是
    哪個佛爺能把“小偷”這倆字兒寫臉上？
    想要拜師，連誰是佛爺都不知道，怎麽拜？
    退一步說，要是徒弟都能看出誰是佛爺，那師父還有什麽底氣教人家？幹脆回家種地得
    而且，榮家行當，傳道受業，相當於暴露身份，師父必須得十分信任徒弟才
    所以，佛爺收徒，多半是找那些沒爹沒娘的孤兒，底子清，才能放
    張九爺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撚著稀疏的胡須，想了一會
    “要說收徒嘛，最近的確有倆小孩兒剛入行，可都太小，毛還沒長齊呢，哪能放倒你們鏢局的人啊！”
    何力山聞言，嘴角一陣抽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
    “九爺，那就麻煩伱幫忙傳個話，問問，免得日後再有什麽誤”
    “行！我回頭就去給你問問，要是猴崽子們不老實，直接剁了他們的手，給山哥你賠罪！”
    靜了一會兒，何力山又問：“九爺，最近城裏人太雜，你說，會不會是外地的佛爺幹的？”
    城裏的百姓都知道，年關過後，遼陽將有一場廟
    附近跑江湖的老合們，也指望借機大賺一筆，這些人本來就四海為家，在哪過年都一樣，於是便早早來此準
    一時間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保不齊就是其中的哪一個，生出了這場禍
    “嗯，我也聽說這幾天，咱們遼陽來了幾個大蔓”
    張九爺回了一句廢
    何力山不甘心，又問：“九爺，你的消息比我靈，要不，你點我一步？”
    “別別別！”張九爺連忙推脫，“叫不準的事兒，我可不敢亂”
    何力山無奈地點點
    人家話已至此，再追問下去，就顯得不知分寸
    沉默……
    過了半晌，張九爺偷瞄了一眼何力山，拿起茶碗兒，喝下一口，抿了抿茶葉末子，忽然歎聲道：
    “山哥，這世道不太平啊！”
    “嗯？怎麽講？”
    “我聽南邊跑腿的老合說，小東洋和毛子天天罵街，沒準哪天就得打起來，機靈的，都開始往北邊兒和關內跑”
    何力山若有所思，琢磨了片刻，眼前一亮，連忙起身抱
    “九爺，家裏事多，我得先走一步了，你多擔”
    張九爺放下茶碗兒，也站起身：“那行，你忙你的，有事兒你說話！”
    “對了，九爺，我那東家丟了兩個翡翠扳指，這兩天，還得麻煩你給留意一”
    “放心！山哥，不管是誰，隻要他敢在遼陽吐扣，就別想瞞我，沒我的話，城裏的黑市也沒人敢有什麽消息，我立馬告訴你！”
    “那就辛苦了！”
    “客氣客”
    何力山轉身下樓，結了茶
    堂堂一個鏢局大掌櫃，之所以對張九爺如此客氣，無非是圖個心
    畢竟，不論是看家護院，還是押鏢運貨，把式再硬的鏢師，也深知“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的道
    得罪了佛爺，除非把他插了，否則這輩子別想再睡一個安穩
    對鏢行而言，他們自己倒在其次，畢竟有功夫傍身，最怕的是東家的財物被人盯上，稍有疏忽，鏢局的名聲就臭
    因此，鏢師雖然有真功夫，但在江湖上，卻往往是最客氣的一夥
    出了茶館，何力山沒走多遠，就迎麵撞見了李
    “跑這來幹啥？不是叫你在家待著麽！”
    李群一副苦瓜臉：“師父，老爺子知道昨晚的事了，讓我來找你回”
    何力山瞪大了眼睛：“不是讓你別說麽！”
    “師父，全城都傳這事兒，真瞞不住啊！老爺子那性格，你還不知道”
    “不說這個了，你先去給我辦個”
    李群趕忙湊過去：“師父，你”
    “你去周圍打聽一圈，問問最近城裏哪些大蔓兒是從北邊過來的，別聲張，問出了名頭，記下來，回去告訴”
    李群不敢多問，立馬領命走
    何力山看了看身後的茶館，不由冷哼一
    張九爺果然是出了名的人精，處事圓滑，絕對誰都不得
    方才，他在茶館裏聊著聊著，突然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這世道不太平
    接下來再說的話，何力山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
    張九爺說南邊傳聞鬼子和毛子要打仗，這話其實是個幌子，真正的意思是：南邊來的江湖老合，都是事出有因，但北邊的老合，為何而來，就不得而知
    若是何力山剛才一晃神，沒仔細琢磨，張九爺也問心無愧，反正話已經給到了，聽不懂，不能怪人
    同時，要是掏窯的佛爺聞訊前來質問張九爺，他也能挺直腰板，理直氣壯地說，不關他的
    逢人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
    這叫滴水不
    不過，有一點，何力山忽略
    張九爺到底還是遼陽城吃榮家飯的瓢把子！
    無論哪裏的佛爺，隻要來到這個地界，想要開張賺米，必須要拜張九爺的
    那個佛爺不升點，直接偷了王有財的家，已經得罪了長風鏢局，在這個檔口，無論他有多大的能耐，也不會同時再去得罪本地的榮家大蔓兒！
    何力山走後，張九爺在茶館二樓哼著小曲兒，來到窗前，從袖口裏摸出一枚扳指，對著日頭，左瞅瞅，右看看，一邊把玩，一邊感
    “不錯，可惜不能上唉！這扳指不上手，就不能再叫扳指了；鏢師不上道，那還能叫鏢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