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申時·北塔再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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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北塔。
    寶國紡織廠被炸,趙國硯查清受損情況以後,因無處可去,便依照著江小道的吩咐,徒步來到北塔附近。
    明末清初之時,清廷於此地建都,也曾頗費心血。
    老盛京外圓內方,東南西北,四正方向,各建莊嚴寶寺。
    每寺有大佛一尊,左右佛二尊,菩薩八尊,四大天王,及浮屠一座,皆為吐蕃佛教樣式。
    東為慧燈朗照,名曰永光寺;南為普安眾庶,名曰廣慈寺;西為虔祝聖壽,名曰延壽寺;北為流通正法,名曰法輪寺。
    無奈庚子國難、沙俄南下、日俄相爭,幾多戰亂,佛像、經文、法器、壁畫,早已破敗不堪。
    四座佛寺、佛塔,本意威震四方,護國安民。
    如今佛寺被毀,國破民亂似乎也成必然。
    北塔法輪寺破屋爛瓦,已經沒有僧侶,附近百姓,有時候會把無處下葬的死屍、棺材、或骨灰,暫時寄放在這裏,當做半個義莊使用,因而即便是在白天,也顯得鬼氣森森。
    佛塔周圍,荒草叢生,鮮有人煙靠近。
    寶殿內,尚有一尊殘缺不全的“六臂大黑天”,相傳為觀音菩薩感念眾生皆為諸魔糾纏,因此化現為瑪哈嘎拉伏魔本尊。
    內懷大慈大悲,外顯憤怒之相!
    看來,即便是神佛救世,也是能動手盡量不逼逼。
    會不會殃及無辜,也未可知。
    “海老鴞”的備案,之所以是備案,便有這一層原因。
    倘若砸窯成功,那麽寶國紡織廠的炸藥,就可以提前引爆,足以把機器全部炸毀。
    倘若砸窯失敗,就要從中分出一捆炸藥,去炸商會,難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而且紡織廠也要炸人,才能給白家帶來最大程度的損失。
    趙國硯來到此處,感覺陰風陣陣,也分不清這是真實,還是臆想。
    如此連等了幾個時辰,最先回來的,是老七宮保南。
    馬蹄卷塵而來,及至近前,宮保南才看清趙國硯的身影,於是連忙勒馬叫停。
    “籲——”
    宮保南翻身下馬,徑直問道:“小道呢?”
    “應該是去商會了吧。”趙國硯答道。
    “這我知道。”宮保南來時的路上,已經聽到了城裏的傳言,商會被炸,白寶臣被殺,“都這時候了,他還沒回來?”
    “那我就不知道了,道哥讓我在這等他。”
    宮保南心中掂量著又問:“看沒看見關偉?”
    “沒有。”趙國硯如實回道,“我到這邊時,剛過辰時不久,沒看見他人影。”
    宮保南咂咂嘴,皺起眉頭,看上去有點兒焦躁。
    兩人說話間,從南邊晃晃悠悠地,又走過來兩個人影,離近一看,卻是鍾遇山和“串兒紅”的手下,砸窯時的弟兄。
    四人一碰頭,彼此介紹各自情況。
    鍾遇山這兩人,砸開白家大窯以後,江城海曾讓他們先行跑路,他們沒走,而是去了外麵查看老三孫成墨的傷勢,結果老七宮保南開槍預警,他們倆看見白國屏帶人殺過來,便匆匆逃走,算是免於一難。
    倆人的消息雖然不靈通,但想也知道,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城裏肯定風聲鶴唳,無論是“和勝坊”,還是“會芳裏”都不能回去,便隻好按先前計劃,來到北塔再會。
    “三哥那邊啥情況?”宮保南問。
    鍾遇山無奈地搖了搖頭,在脖子上比劃一下,說:“倒是沒中彈,但脖子上被槍子兒擦了一下,血哇哇往外冒,我倆過去的時候,人都漸涼了。”
    宮保南低聲咒罵,不知該如何是好。
    恰在此時,不遠處又有腳步聲傳來。
    眾人抬頭去看,卻見一個身穿破爛棉襖、頭頂草帽的貨郎,牽著一匹馬,試探性地往前邁了兩步,隨後似乎下定決心一般,趕忙加快腳步。
    宮保南眯起眼睛,當即看出那是關偉,於是立馬怒氣衝衝地迎上前去。
    “老七,你在這……”
    關偉話還沒說完,老七的大手便猛地卡住他的喉頭,連拉帶拽的將這六哥拖到法輪寺斷壁牆邊,左手叨住關偉手臂,將其抵在牆上。
    “我操……老七……你瘋啦?”關偉齜牙咧嘴地說。
    雖是六哥,但若純拚武力,他實在遠不如老七。
    “周雲甫在哪呢?說!”宮保南厲聲逼問,“我剛從城南那邊回來,秘宅裏頭根本沒有人,盤子是你踩的,是不是你漏的風?”
    “我……我漏你媽呀!”關偉呼吸困難。
    其他弟兄都知道江城海打探老爺子秘宅,雖然隱隱有些猜想,但並不確切知道意欲何為。
    刺殺周雲甫,是大哥交給老七的秘密任務,而知道秘宅確切位置的,隻有老六關偉。
    趙國硯、鍾遇山更是不明所以,眼下便出於本能,過去拉架。
    “哎哎哎,七哥、七哥別這樣!”
    “咋回事兒啊?有啥話好好說,咱別先自己亂套了呀!”
    “六哥肯定沒毛病,沒他,咱們白家大窯都砸不開!”
    眾人紛紛勸說無果,根本整不明白,老七為啥如此激動。
    有道是,群龍無首,大哥江城海不在,弟兄之間這股繩子,似乎就擰不起來。
    “別攔著,讓他們幹!”
    突然,東南方向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江小道樂嗬嗬地騎著高頭大馬,來到近前,俯身好奇:“我早就想看看,他倆到底誰是個兒了!”
    “小道?”
    關偉和宮保南異口同聲,連忙鬆手分開,齊聲問道:“你沒事兒吧?”
    “哈哈哈哈哈!沒事兒,沒事兒!”江小道的眼睛樂成了一條縫,“心情是相當痛快了,你們倆繼續幹呀,助助興!”
    兩個叔叔麵麵相覷——這小子啥情況,瘋了?
    “小道,你咋這麽長時間才回來?”宮保南忍不住問,“商會那邊全清了?”
    “清了呀!白寶臣那老登,腸子流了一地,讓我給崩了,不光他,所有人!”江小道略顯得意,隨後又看向關偉,問,“六叔,不是讓你跑路了麽,咋又回來了?”
    關偉捂著喉嚨,猛咳了兩聲,卻道:“我要是就這麽走了,也太不仗義了,要走,大夥兒一塊兒走!”
    宮保南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江小道在馬上搖了搖頭,笑道:“六叔,那你可就是想瞎了心了,白寶臣雖然死了,紡織廠也炸了,但白國屏可還活著呢!我不走!”
    宮保南立馬反駁道:“不行,現在城裏太危險,再留下來沒意義,咱們人數太少。”
    “呸!孬種!”關偉還在氣頭上,當即罵道,“我看你是當逃兵當上癮了,遇到點事兒,就想著跑!”
    江小道從小就聽六叔、七叔吵架拌嘴,一時間不以為意。
    他卻不知,關偉餘怒未消,刻意觸及老七的禁詞,更沒想到,宮保南罕見飆怒,竟然直接掏出手槍,抵在關偉臉上。
    “有種你再說一遍。”宮保南聲如寒冰。
    關偉不敢再說,他能感覺到,老七動了殺心。
    趙國硯、鍾遇山等人見狀,也不敢再輕易阻攔,生怕一個不小心,槍支走火,反倒害了關偉性命。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江小道也是見所未見,心頭驟然一緊,忙說:“喂!七叔,鬧著玩兒不帶潮的啊!給大侄兒點麵子,拉倒得了!現在正要用人的時候,要不,等這事兒平了,你再殺他?”
    僵持了片刻,宮保南心也軟了,便咒罵了一聲“蟊賊”,隨後放下手槍,徑直拐到法輪寺內,不再吭聲。
    關偉雖然明知自己有錯在先,可被弟兄拿槍指著,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心寒,便也臊眉耷眼地低下頭去。
    裂痕一旦出現,便無法再佯裝無事發生。
    所謂和好如初,這世間到底不曾存在。
    或許,就連他們倆自己,也在此時才發覺,“海老鴞”的存在,於眾弟兄而言,是何等重要。
    江小道見狀,便不禁想起大姑許如清。
    要是她在,一定又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眼前的尷尬。
    可惜,“海老鴞”和“串兒紅”都不在這,江小道隻能靠自己把眾人重新籠絡起來。
    “六叔,你咋穿這麽一身?”
    “噢!”關偉回過神,忙去牽馬,把編筐上鋪的一層柴火拿去,“我剛才去城裏又備了點兒彈藥,怕有事再用。”
    “還是六叔想得周到。”江小道蹩腳地試圖寬慰道,“家夥事兒齊全,咱們才能繼續行動。”
    “道哥,你有啥計劃?”趙國硯和鍾遇山問。
    江小道拍了拍肚子,說:“我的計劃,很簡單,就是先吃飽飯!嘿!你們這眼神看我幹啥?這都幾點了?眼瞅著三點了,忙活了一天一宿,你們不餓啊?”
    不說還好,這一說,眾人的肚子便跟著“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關偉搖了搖頭,忙說:“這不行,現在城裏到處都在找咱們,我扮成這樣,回來的路上都膽戰心驚的,可不能冒險!”
    “那就讓國硯買回來!”江小道戲稱道,“反正你也是個‘死人’,本來也沒多少人知道你,正好買點東西回來,順便還能去城裏,給我大姑他們發個電報,再過一會兒,他們也差不多該到遼南了吧?”
    “應該快了。”關偉低聲呢喃道,“不過,小道,你真沒事兒?”
    “哈哈哈哈哈!六叔你真逗,我這不好好的麽,能有啥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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