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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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不能再以過去的眼光看待李治平了。
他不是修道者,但縱論古今,著眼將來,確是個眼界不被束縛之人。
他所描繪的藍圖,也無法不讓人向往。
衛朝陽不禁問道:“那到底是一部怎樣的法典?”
賈渝搖頭笑道:“賈家也還不曾見過,事後家兄賈詢也問過言城主,言城主隻道:那部法典對世人,對可能出現的王權既有維護又有約束,法典框架內,劃上了底線,底線之上皆可為。禁了惡,揚了善...它若能行之於世,將是世人共有的宏願!”
“也正是這部法典打消了言城主對李氏父子的一切顧慮,因為這部法典若是走漏出去風聲,天雷宮霸權下,秦氏會讓李家滿門都死無葬身之地。那部法典本著名《李典》,但一來怕被李氏知曉,禍及李家;二來他李家自覺不配,便把那扉頁撕去了,成了一部無名法典。”
鬱深沉吟道:“所以,讓它行之於世,就是李治平所求的嗎?”
賈渝點頭道:“看來是的。”
鬱深又道:“可是李家如此小心隱藏這部法典,天雷宮霸權尚未動搖,它就不應該讓人看見。”
賈渝道:“這正是李治平和李令山可以完全信任的理由,因為,當他把這部法典拿出來的時候,就等同於把他李氏一門的身家性命交給了我們。”
的確,李家若有失信之舉,或是隻需有人欲除之而後快,那麽任何一人把這個消息傳到天雷宮,傳到秦氏耳裏,李氏一門都將被滅門。
這足以見得,李氏父子也完全信任他們的盟友。
諸人相視搖頭一笑,本是水火不容的兩派,卻發展成今日唇齒相依的地步。
奇哉,怪哉,妙哉...
賈渝接道:“其實鬱宗主說的也對,李治平自己也言道,原本隻要天雷宮霸權尚在,他是不會讓這部法典麵世,更不會向秦氏進言王權一統的。因為秦氏若一旦堅定了王權一統的決心,依他們的手段,在天雷宮如此強盛的局麵下,隻會把反抗的人殺盡,這是李治平所不願見的。他要做到的,是借外力相對平穩的一統。”
衛朝陽道:“可他卻又為什麽在眼下既進言了王權一統,又讓法典麵世?”
賈渝道:“前言說了,李治平進言王權一統,是以王權一統蒙蔽秦世厲,以壓下因言行公子而起的世間風波。但這是表麵,因為他早就有言在先,必要的時候他會為大局而舍棄言行公子。可以舍棄言行公子,自然也就可以對世間風波視而不見。過去天雷宮強壓各城各道門,他也從未插手過,就是因為他過去改變不了什麽,而他又要等待時機,更不想因此而引火燒身。但這一次,他之所以要插手改變事態原本的發展方向,是因他看到了人世之間有了不因王權一統而另生爭端的條件,確認了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時機。”
因王權一統而生的爭端,會導致人世大清洗。
衛菁菁道:“不因王權一統而另生爭端的條件?那是什麽?”
賈渝道:“在言城離火殿時,李治平和徐懷璧徐老先生都言道,王權一統不可輕言,極易遭至人世慘劇。他們兩位也說道,姬姓王權之後,能平穩地坐擁王權,完成一統的隻有一個人,一個時期。”
衛菁菁道:“什麽人?什麽時期?”
賈渝神色恭敬地道:“上一個千年大劫之後聲望鼎盛的玄武神君。”
萬生宗諸人臉上浮現了驕傲和崇敬,白鱗亦然。
賈渝又道:“李治平和徐老先生更直言道,除了那時候的玄武神君外,即便是當時的另外四位神君也坐不住。一統世間,坐擁王權要做到無可爭議,哪怕是整個世間第二服眾的人都不行,否則,都會動搖法理,帶來整個世間的動蕩。但那個時期過去了之後,即便玄武神君存世,如今的玄武神君也坐不住。”
衛菁菁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麽?玄武神君坐不住?”
賈渝趕緊低頭,道:“不是我說的,是李治平和徐老先生說的。”
衛菁菁哼了一聲,道:“他們憑什麽這麽說。”
在她心裏,玄武神君是不屑坐,哪有坐不住的道理。
坐擁王權,人世之主,看似風光無限,但修道之人對此也並不是人人有意,何況玄武神君如神靈一般的存在,俗世的權勢,他未必看得上。
衛朝陽輕咳兩聲,臉色有些古怪地道:“菁菁,不可無理。李治平和徐老先生這麽說,是有道理的。”
衛朝陽雖是衛城之主,但也是萬生宗修道者出身,萬生宗把玄武一脈奉若神明,衛朝陽這話,也引來幾眼探究。
衛朝陽不自在地趕忙又道:“要坐擁王權,需要有當世令人信服的功績,千年前,玄武神君至高無上。但當今的世人,畢竟不是千年前的世人。若玄武神君出山,我相信,他亦能舉世為尊,但玄武神君看來,並無此意。”
說玄武神君想要自然能要,隻是無此意,那還罷了。
如此,倒更見得玄武神君超凡脫俗。
賈渝看出了衛朝陽的尷尬,接口道:“正是因玄武神君意不在此,所以姬姓王權之後,世間錯過了再次一統的最佳時機。”
不覬覦世俗權勢,這才更像神明。
這麽說,讓萬生宗諸人好接受多了。
衛菁菁道:“這麽說,現在又有了時機?”
賈渝道:“是有了可能。我前言說過,因為李治平對言行公子有了更大的期待而有了結盟目的的第二次變化。這第二次變化,就是李治平提出的王權一統。那更大的期待,則是破煞象那夜之後,李治平徹底看清了言行公子的重要性,以及一個可能。那個可能,就是成為當世的‘玄武神君’!”
諸人聞言一震。
聽完賈渝前麵所說,他們本也都對言行成為神君抱以了期待。
言行出身火行,要成為神君也隻能是朱雀神君。
賈渝所說的‘當世的玄武神君’,他們也知並非是真的玄武神君,而是等同於玄武神君聲望鼎盛之時的地位。
也就是世所公認的五大神君之首!
鬱深雙眼盯著賈渝,道:“李治平難道不知玄武神君還存世嗎?”
賈渝道:“已經知道了。”
鬱深沉聲道:“既已知道玄武神君存世,即便言行日後能成為朱雀神君,又怎可能成為當世的玄武神君!”
玄武神君仍在,誰又能取代他?
能感受到鬱深和萬生宗諸人的不快。
賈渝怯聲道:“可玄武神君畢竟是上一代神君,且不問世事...”
鬱深喝道:“那又如何?上一代的功績就不是功績了嗎?沒有上一代的救世之功,焉有所謂後世?更何談世事,何談什麽王權一統,何談什麽坐擁王權?”
原本一張平淡的臉上,怒意宣然。
賈渝頓口不言。
他完全沒有預料到隻是說起李治平對言行的期望,就會遭至鬱深如此盛怒。
白鱗不禁眉頭深皺。
場麵一度安靜。
賈渝更加感到接下來的話不知如何說了。
洛依終於道:“其實,玄武神君曾說過,神君不應隻是一個傳說,神君應在世所共見下誕生,這一代要有這一代的神君,每一代神君都有每一代的使命。”
鬱深反駁道:“玄武神君既然存世,那就不同,青龍神君也不同。至於另外三位神君,或許先後都會有人繼承,但修道一途,自該禮敬前輩,何況那兩位神君救世之功不可磨滅,後世神君無論如何也不能與玄武神君和青龍神君並同,更遑論什麽成為當世的玄武神君。”
鬱深的話,深得萬生宗諸位長老認同。
洛依沉默了許久,又道:“玄武神君並不願以神君自居,隻讓我稱他為葉前輩。過去我也不懂他既然不出山,為何又要屢屢暗助言行,現在,我大概能猜到他的用意了。”
衛菁菁道:“什麽用意?”
洛依道:“玄武神君隱世,現在雖漸漸被人得知,但除了李氏父子外,也隻在道界。就算日後再傳揚出去,世人都得知,但玄武神君不現世,世人也隻會以一個傳說尊崇。玄武神君想插手世事,卻隻暗助言行,我猜他的用意正是想讓言行成為這一代的他。”
鬱深對此說嗤之以鼻,道:“哼,無稽之談。雖然我也不得不說言行的確了不起,可就算他當真成了朱雀神君,但隻要世人知道了玄武神君存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言行的地位淩駕於玄武神君之上!”
洛依道:“倘若玄武神君舍棄了神君之名呢?”
鬱深聞言一窒,隨即又道:“笑話,神君之名何等尊崇,又是何等不可或缺,玄武神君豈會不知?就算玄武神君肯謙讓,也必須另有一人足以承繼。我萬生宗雖人才濟濟,但也無人可承繼。且我萬生宗早已立下門規,玄武神君隻能自玄武一脈出,不得覬覦,不得僭越。你難不成要告訴我們,玄武一脈中另有高人可繼承玄武神君之名?”
洛依道:“我並沒有見到玄武一脈中其他高人前輩,但玄武神君卻曾親口說過這一代也要有這一代的玄武神君。”
神秘至極的玄武一脈究竟還有沒有傳人都不知。
鬱深斥責道:“若沒有玄武一脈承繼,誰有資格?誰又敢承繼?隻要無人承繼,那玄武神君就仍隻能是這一位。你注意你的身份,你可是聖女,不可對玄武神靈和玄武神君有絲毫褻瀆!”
賈渝無心地借玄武神君做個類比,卻引起了萬生宗身份地位最高的宗主和聖女的爭執。
宗主鬱深字字句句都在維護玄武神君的地位,反倒是本應更加尊奉神靈神君的聖女洛依話有所指,這讓諸人看向她的眼神略有疑惑。
鬱深一番斥責,洛依毫不退讓,道:“我本不想說,但玄武神君親口對我說過,讓我繼承這一代玄武神君之名。”
這一句話,如聞平地驚雷。
就連易沉、沈浮和衛菁菁都震驚地看向洛依,他們從沒有聽洛依說起過這件事。
鬱深臉色驚變,道:“玄武神君當真如此說過?”
洛依蒙著麵紗,依舊看不清神情,隻是平靜地道:“怎麽?難不成宗主以為我假傳玄武神君的話?”
鬱深沉默了,他當然不會這麽以為,隻是實在料想不到玄武神君會說出這麽一句話。
洛依從玄武山歸來數月,從未說起過這件事,就是不想說,倘若她日後真的能成為新一代玄武神君,所有人自然都知曉了。
今日說出,仍是為了維護言行,反駁鬱深等人認為的言行無論如何都沒有資格獲得‘這一代玄武神君’的聲望和地位。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