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太守府。
    張晉緩步下馬，身後跟著法源丁蓉等人，還有兩位掌旗使作為陪同。
    太守府門口，早有兩排執戟衛士列隊迎接，此外還有人舉著斧鉞、藤牌等物，作為儀仗，這是麵對貴客的最高禮儀。
    他回首望了望正在緩緩沉下的橙紅色夕陽，心中卻滿是奮發之意，與上次到來時的心境，大不相同。
    一個頭戴高官，身穿藍色禽獸補子官服的中年文士倒穿著木屐，一路小步快走，向著張晉等人趕來。
    這叫“趨”，典故源自大離太祖倒穿著鞋子迎接來投奔的某位寒士，那名寒士幫太祖出謀劃策，一戰定了大離乾坤。
    從此之後，“趨”便成為了大離官員迎接極其重要的客人時的禮節。
    太守來到張晉麵前，一把握住張晉的手，低聲道：“張賢弟，你做下的好大事情，把那些貴人都驚動了。”
    “一點小事罷了，倒是咱們相交這麽久了，大人今天擺出這麽大陣仗，讓我受寵若驚。”張晉哈哈笑道。
    “你這掌旗使已經能跟那些貴人平起平坐了，我可不敢怠慢，否則，就算你不在意，那些貴人也會給我武威找麻煩。”
    太守歎了口氣，他一腔熱血，原本想著造福一方，報效朝廷，來到西涼後，卻逐漸發現這個世界的真相。
    那些貴人與妖物，隻需要動動手指，就能把他費盡心思打造的郡城毀於一旦，讓他製下的百姓賣兒鬻女。
    縱然他再有氣節，為了旗下百姓，也不得不小心對待今天來的貴人們。
    “我們大人可不再是掌旗使了，現在是霹靂堂新任堂主。”丁蓉及時糾正道。
    太守愣了愣，麵上展開笑容，“年少有為，西涼往後幾十年的太平，要靠張堂主了。”
    他早已清楚霹靂堂在西涼的地位，豈止是地頭蛇能形容，簡直是一條吞天巨蟒。官府的不少事情，都要仰仗霹靂堂來幫忙處理。
    他跟張晉也打過不少交道，知道張晉不是那種欺男霸女之輩，反而對平民百姓毫無架子，要不是命運把他推到這個位置，相比他是不會當這個堂主的。
    張晉當堂主，可比那些以武亂禁的江湖人當堂主好多了，西涼會迎來一段清明的時期。
    “不說閑話了，幾位貴客可都等著呢，快進來。”
    太守引著幾人，來到府中的後花園中，夏風習習，花香彌漫，兩人拐了幾個彎，來到園內一個兩層閣樓前，太守伸手止住丁蓉等人。
    “貴客們隻見張堂主一人。”
    丁蓉皺眉正要爭辯，張晉抬手止住。
    “無妨，你們在外麵候著便好，貴客們應該沒什麽惡意。”
    丁蓉這才作罷，哼了一聲，留在閣樓外等候。
    張晉邁步進樓，一路上了二層，便見幾個人坐在紅棗木製成的圓桌旁，正在喝茶聊天。
    除了鎮天司的王乂明外，還有幾名男女，明顯是各方勢力代表。
    一個頭頂光禿禿的，眉間似乎受過傷，兩條眉毛斷成了四截，脖子下垂著一串長長的木質圓珠。
    一個老漢模樣的人，麵上滿是皺紋，手裏抓著一把算盤，不斷的撥弄著，似乎是為了鍛煉手指。
    一個臉罩黑色絲巾的女子，隻漏出一雙眼睛，張晉隻看了一眼，便感覺臉龐發紅，小腹發熱，有種口幹舌燥的感覺，連忙轉過頭去，引得那女子一聲輕笑。
    還有個女子麵色如寒霜，身上傳來異樣的香氣，張晉體內的長春功不由得自行運轉起來，將無形的毒素抵抗在體外。
    王乂明笑了一聲，走上前來，“我為上次的冒昧道歉，沒想到張兄弟也是宗門選中之人，隻是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傳承弟子。”
    “我不太明白王兄的意思，倒是這次聯絡貴人們，多虧了王兄。”張晉淡淡道，也並沒有提及上次兩人的不愉快。
    這次往外擴散霹靂堂要找新東家的消息，鎮天司也出了力氣，這才能一天時間便聚集這麽多貴人。
    “好說好說，些許小事，張兄弟跟我太過見外了。”王乂明哈哈大笑，活像是認識多年的好友。
    坐到了一方首腦的位置上，自然要有一方首腦的覺悟，不可因一時意氣平白樹敵。這道理，鎮天司懂，張晉自然也懂，因此兩人這次反而沒有互嗆。
    這便是因勢而鬥，因利而合，一來一去之間，盡是政治智慧。
    隻有作為陪襯的太守心中豔羨不已，隻覺得張晉這一來一去之間，說不出的灑脫。
    懟完王乂明之後，王乂明還得巴巴湊過來給張晉辦事，除了張晉，相比沒有任何人能做到。
    “話不多說，還得麻煩王司首幫我介紹一下這幾位貴客。”
    王乂明點點頭，挨個道：“這位虛茅大師，乃是法音寺行走，中原九大仙門之一，在雲州、雍州兩地廣布道場，以販賣符紙、丹藥作為主要生意。”
    “徐鴻儒先生，淨土宗行走，雖不是中原九門，但宗門實力也差不了多少，此前曾跟朝廷有些不愉快，但現在雙方很是融洽。”
    他又開玩笑道：“鈴音夫人，合歡門行走，九大仙門之一，以青樓、勾欄為主要生意，你要是跟了她，日日笙歌那是少不了的。”
    他舔了舔嘴唇，才接著道：“藥王穀程素素行走……以藥材、治病、製毒為主要產業。”似乎很是畏懼，言談之間，頗為小心。
    “這幾位開出的價碼為，八成供奉，可在霹靂堂常駐不化骨級別的行走一人。”八成供奉，便是要霹靂堂每年產出資源的八成。
    “七成供奉，不化骨行走兩人，附贈一條進入巴蜀的商路。”
    “七成，不化骨級行走一人，附贈張堂主可幫助突破武道境界的下品鼎爐一個。”
    “九成供奉，不化骨級別行走一人，無附贈。”
    “不用說了，我選程小姐。”張晉忽然打斷道。
    王乂明有些訝然：“不再考慮考慮？”
    “沒什麽考慮的，我相信我的直覺。”
    那位姓程的女子霍然瞧向他，目含讚許，“你不錯。”
    她起身淡淡道：“黃陵的麻煩，我替你接了。”
    其他幾名隱世宗門之人，也麵帶遺憾的起身離去。
    隻留下王乂明道：“真的是直覺？那張堂主這直覺可夠有用的。”
    張晉笑了笑，並未言語。
    在場中人，其餘三位坐到一旁，而桌子另一旁大半都空著，隻有程素素一人。
    這些貴人心高氣傲，能讓他們避讓的，顯然說明程素素的實力最強。
    再加上程素素敢要九成，其他人卻沒有因為要價比她低，而有任何穩操勝券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程素素值這個價。
    他告辭太守，帶上法源丁蓉，向著霹靂堂走去。
    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自己應該不用擔心黃陵的威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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