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微涼。
    明黃色的藤椅上，雷萬鶴雙目無神的斜靠著椅背，一隻手不自然的耷拉著，另一隻手拿個煙鬥，白煙嫋嫋。
    旁邊是雷蘅與雷君兩姐妹和兩個不認識的男子，兩姐妹張晉之前曾經見過，當時雷蘅分外活潑，這次相見，卻雙目紅腫，沒有了絲毫嬉笑怒罵的活潑。
    張晉聞到煙鬥中的味道，微微一愣。
    這是五石散的味道，雖然有鎮痛清腦的效果，但副作用明顯，會極大增加心房的壓力，阻礙武道進境。
    大哥怎麽開始吸這個了？
    他握住雷萬鶴那隻耷拉下來的手，如同老樹皮一般粗糙的質感傳來，讓他微微一愣。
    似乎隻過了沒幾天，雷萬鶴就從一個掌管數千人的幫派大佬，變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師兄，你的手怎麽了？”
    “急火攻心，手臂的經脈堵了，自然就半廢了。”雷萬鶴苦笑一聲，“不提這個，我有件事想要求你。”
    “大哥跟我之間，何必用求這個字。”張晉肅然道，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以兩人的關係，能讓雷萬鶴如此鄭重其事的，必然是無比重要的事情。
    雷萬鶴咳嗽兩聲，“原本還想幫你多撐兩天，但這兩天的事情太過沉重，讓我也不由得岔了心，渾身堵了三條經脈，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
    “霹靂堂人心浮動，我是很難在鎮得住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要靠你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瑣事，隻不過現在這擔子，你要是不接，也就沒人能接了。哦，韋嘯或許能試試，但他武功不太行。”
    “其實我也可以試試……”一個男子在旁邊小聲道。
    “住口！”雷萬鶴和雷蘅同聲嗬斥。
    那男子縮了縮脖子，嚇得不敢再吭聲。
    雷萬鶴是知道自己這女婿是個什麽德行，幫派爭鬥凶險萬分，沒有武力鎮壓，強行上位，隻是取死之道。
    而雷蘅則是知道眼下的局麵如何，心中大罵丈夫分不清情況，黃陵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殺到霹靂堂，現在搶這個堂主，不知在找死麽。
    “分堂現在還剩幾個？”張晉並未直接回答，反而問了個奇怪的問題，讓旁邊的雷蘅有些不明白。
    “東北兩路高層幾乎全滅，孔亮、白明殉職，南路正堂口正在一個個城池的被拔除，隻剩西路尚算完好。”
    剛剛出聲的男子麵如土色，終於知道雷蘅剛剛責罵他的原因了。
    “南路現在覆滅到那個城了？”
    “青寧城，離總部隻剩四百裏。”
    “也就是說，按這個速度，頂多隻剩一天，他們就要對總部下手了。”
    “那現在不跑，還在等什麽！”
    雷蘅的夫君大叫道。
    “啪！”
    雷蘅狠狠扇了自己的丈夫一巴掌。
    “你要是學不會閉嘴，我就負責教你。”
    縱然是雷萬鶴的女兒女婿，都已經亂成了這般模樣，更何況是堂中其他人。
    張晉沒有理會兩口子的吵架，看著雷萬鶴，“交給我吧。”
    雷萬鶴大喜，“我就知道，關鍵時刻，義弟永遠靠得住。”
    張晉早前對外宣布的實力是六境，但哪個六境能輕易擊殺上品寒門的？
    他早就猜到，張晉恐怕已經到了七境，甚至七境的極限，宗師！
    有張晉帶隊，殺出一條血路來，並非不可能。
    “堂中人心浮動，不過韋嘯和兩個鎮守使還有十幾個長老還算可用，我知道一條密道能通往中原，不過很久沒人走過了，但總比在堂中等死強……”
    “你帶著他們幾個和韋嘯他們，去中原，肯定能夠東山再起。如果有機會，投靠個新的隱世宗門，找機會幫霹靂堂報仇。”
    “那大哥你呢？”
    “我本來就沒幾天活路了，自然是領著剩下的人在堂中做誘餌。想讓你們活下去，不付出些代價怎麽行？”
    雷萬鶴目中精光一閃，似乎虎死不倒，綻放出最後的威風。
    不愧是一代梟雄，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爹！”
    雷君痛哭失聲，款款下拜。雷蘅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想來是早已得到了消息，有了心理準備，難怪張晉剛來時兩女的神色都像剛哭過。
    隻有兩個女婿如釋重負，甚至還有些喜色。
    張晉搖了搖頭。
    “大哥聽說過營嘯嗎？軍隊之中，如果有人大聲鼓噪，那麽就會互相懷疑，軍心崩潰，形成大亂，互相踩踏，自相殘殺。”
    “這個節骨眼，隻要我們敢動，消息必然掩不住，會引發整個總堂人的暴動。整個霹靂堂還沒等敵人過來，就提前毀了。”
    雷萬鶴張了張口，活了幾十年，他頭一次感到了絕望。
    “那，我們隻能原地等死？”
    “我們死還是黃陵死，那也難說得很。”
    張晉笑了笑，摘下雷萬鶴的煙鬥。
    “受了傷就不要抽煙了，對身體不好。”
    揮了揮手，離開了此處，“走吧，我繼任的典禮，可不能潦草。”
    ……
    霹靂堂主殿。
    “我以霹靂堂第十七代幫主的身份，宣布繼任者為張晉。”
    許是服用了五石散的原因，雷萬鶴精神不少，雖然堵了三條經脈，但聲音仍舊震得大殿嗡嗡作響。
    他頓了頓，回音在殿中繚繞。
    外麵大雨嘩嘩的下著，更顯得殿內空曠。
    張晉坐在閃電樣的巨大旗幟前，麵無表情，看著雷萬鶴在那裏宣講自己加入幫派後的功勳。
    下麵不時有人竊竊私語，眼神幽暉難明，畢竟一堂之主的位置，說不動心，那是假的。沒有人不對這個位置有想法。
    哪怕雷萬鶴當初坐上堂主時，也有人依照傳統，向他挑戰三輪，都贏下來後，才讓眾人心服口服。
    但張晉的就位儀式上，竟然沒有人反對。
    沒有人想去應對黃陵的怒火，這個時候的堂主之位，是純純的燙手山芋。
    一切順利，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雷萬鶴宣講完，轉過頭去，等著幫中的司禮長老拿來霹靂權杖和霹靂紫金冠。
    這是個紅棗木製成的權杖，頂端是個圓球，上麵刻著漫天霹靂的圖樣。
    隻要他把權杖交接，再幫張晉加冕，堂主傳承的儀式，便是完成了。
    暗紅色的權杖交在張晉手中。
    雷萬鶴舒了口氣，等著接下來的紫金冠。
    就在這時。
    轟隆！
    整個主殿轟然一震。
    不少灰塵落下，讓在場的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看向殿外。
    “怎麽回事，誰放的轟天雷？”
    這種動靜，分明隻有轟天雷爆炸時，才會產生如此效果。
    韋嘯怒道。
    唐明山死後，那些轟天雷都歸了他管轄。
    眼下出這等事情，分明是他的責任。
    “來人，來人？”
    他喊著殿外的護衛，卻無人應聲。
    在場中人，一時間都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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