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頭回答完周同，想忽視陸遠，卻又被陸遠一把抓
    “別無視我，四倍的價錢賣我一根蘿卜，你給個說法，我今天讓你變成蘿”
    “我這會兒就說了，千林港的四家，我哪個不認識，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不然我讓你知道什麽叫仗勢欺人！”
    渾厚的真氣從陸遠身上爆發，嚇得菜頭剛要放幾句狠話，突然就沒了底
    他在城裏生活，平日是見過武者的，但陸遠，卻比他能見到都強，甚至比曾經隻見過一麵的，東二十四世的隊長
    “大……大人，這我們也做不了主”
    菜頭解釋起來：
    “我把菜收上去，然後送給對應坊市的菜頭，這些菜頭在大菜頭的分配下，給商戶提供蔬”
    “這其中還要加上運輸，至少要轉三手，商戶訂的價格，我哪裏管得了”
    ……
    東二十四坊管理所，書房
    陸遠單手捧著一杯茶，說出了自己的見
    “情況就是這樣，五厘一斤的蘿卜從八十裏外運過來，就成了二錢一斤，漲價四”
    “大人您說的不”
    回答陸遠的不是於鴻詔，而是於鴻詔身邊的東瀛女子，她手上翻著一本筆記本，對照著調查記錄說道：
    “蔬菜在分發給坊市菜頭時，會分為三個品級，優品、良品和次”
    “您所見到的，應當的是良品的蘿卜，運送中可能會因為一些原因，導致其中一些品相變差，介於良品和次品之”
    “而沒有絲毫縮水的良品，會被經過包裝，賣到三錢一斤，您和老爺上次買到的，是次品中的次品，那老板敢要兩千五厘，不過是等著你們砍”
    陸遠沉默下去，自己見到的蘿卜，五厘的價錢收購，可以賣出六倍的價
    其中因為運輸不當破相的，也能賣到四倍的價
    僅僅是一根蘿卜，就要轉三四手，養活好幾批
    “你說的對，不過你是誰？”
    東瀛女子將手放在心口，自我介紹道：
    “我有個在你們大乾人看來很接地氣的稱呼，小穀米子，是個偵”
    “落雲四人眾之一，排行老”
    陸遠看向於鴻詔，後者腿都翹上桌子了，從剛剛開始就一副處變不驚的樣
    “你真雇了四個啊？”
    於鴻詔認出一份文件，陸遠接住，是影山家的同意書，簽字的是影山憲
    “他還真給你批經費了？”
    陸遠不理
    “別這麽驚訝，我現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堂堂東二十四坊的坊”
    “一睜開眼睛，就是幾千人的吃喝拉撒，最後落到我嘴裏能有幾口啊？”
    “四個助理過分嗎？不過分，隔壁坊主小老婆都不止八個”
    陸遠擺了擺手：
    “行吧，另外三個人呢？”
    小穀米子答道：
    “大姐和二姐在檔案室整理資料，小妹是個坐不住的活潑性子，去外麵給坊主買小”
    “等吃飽應該就回來”
    陸遠又問：“都和你一樣的是東瀛人？”
    小穀米子搖頭：
    “大姐賀春雲是大乾人，是南區賀家的千金，二姐克裏絲塔·尤利是西區著名的外交家”
    “小妹是鮫人，叫做拂”
    “我們都覺得鴻詔君不是凡人，心懷遠大的理想，因而響應他來到此”
    陸遠嘴角抽了抽：
    “我跟他認識很久了，真沒看出來他哪裏有很大的理想，除了隨身帶著的斧子挺大”
    於鴻詔得意道：
    “所謂理想，是不能輕易展示在人前”
    “陸遠，在個人魅力方麵，你比我還是差了”
    陸遠嘴角一抽，看向小米穀子：
    “你先出去吧，我和他單獨聊會”
    小米穀子點頭，等到房間裏隻剩兩人，陸遠拿出能夠隔音的符咒甩到地
    “咳”
    他輕輕咳嗽兩聲，於鴻詔立刻換成正經坐
    “你找的這四朵花，來曆可靠嗎？”
    於鴻詔擺擺手：
    “當然，她們無一不是大家閨”
    停頓兩秒後，又說：
    “大部分都是間諜，也可能全”
    於鴻詔仔細點數起來：
    “賀春雲是賀家的千金，今年二十二了都沒成家，這就不正常，黃展鴻一查就知道了，她和端木國恒的表哥私會”
    “克裏絲塔的家族是外交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輔佐奧格羅家族的，現在身上還有和奧格羅一位少爺的婚約，不過據說那位少爺心有所屬，愛的人不是”
    “小米穀子，她沒什麽奇怪的，但我不相信東瀛”
    “至於拂曉，我是不懂鮫人取的名字為什麽都這麽奇怪，聽起來和星夜成對，但兩人其實出生不同職位，星夜是‘領航者’，她是‘說法者’，可以理解為參與法律修訂的人，她確實符合條件，但鮫人一般不會到外族人那裏任”
    說完，他嗬嗬一笑：
    “特麽當我弱智嗎，公告發出去沒兩天，完全符合條件的四個人就上門”
    “不過無所謂，我是君子，做事坦蕩，這四個人也就威脅不到”
    “相反，她們會為了自己的目的，暫時的忍辱負重，哪怕我要她們當小妾，她們其中至少一兩個也會答應，可放心的”
    陸遠曾經聽到過一個說法，世上的人基本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因為有了不同的身份，才會不一
    殺豬的當將軍一樣當得很好，賣草鞋的當皇帝，一樣被人傳唱，讓人與人之間出現區別的不是本質，而是身
    眼前的於鴻詔似乎就在向陸遠證明這點，他成為坊主後，短短時間，就好似變了一個
    陸遠撕掉地上的符咒，於鴻詔將其化為灰燼，隨後他敲了兩下桌子，小米穀子再度走了進
    “菜價的問題我大概明白了，蔬菜質量的問題呢？”
    陸遠朝著小米穀子提
    小米穀子翻看了下筆記，回答道：
    “按照走訪調查的結果，您和坊主大人遇到的，隻是個別老板的不端行為，他們從經銷商手裏拿了太多的貨，賣不掉就以次充”
    “坊市律法規定，執法隊伍已經前去處罰”
    “目前坊市內的物價十分平穩，您不必擔”
    小米穀子說的很自信，陸遠卻有別的看法，他覺得整個環節，賺取利潤的人太
    周同的家庭曆史他已經聽
    周同家裏的田不少，三十畝，但這三十畝田，是數百年，十幾代人的積累，就這樣，存下的積蓄並不足以維持他生活在千林港，哪怕隻是千林港較為偏遠地
    那麽田畝更少的人，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呢？
    周同給陸遠指了指周邊的一些礁石小島，那些人僅僅能勉強糊
    而周同家庭的收入，也不像陸遠想的那麽樂
    按照原先五厘的收購價格，家族一年確實可以存些銀子，但陸遠忽略一件
    稅不止一種，各種苛捐雜稅壓下來，剩下的收入隻夠糊
    周同在家族裏算是有遠見的，他想要到千林港打工，成家，定居，卻忽略了千林港並不是一個容易落腳的地
    他生出這個想法，是因為幾年前，千林港的四家聯手簽署一份協議，周邊島嶼也屬於千林港的勢力範
    換而言之，生活在周圍島嶼上的土著，不再被視為遊海民，而是被視作千林港人，擁有了戶
    有了戶籍，隻要再有房子，就可以在千林港落
    周同正是看中這個，動了去城裏的心
    然而千林港大，居住並不容
    首先，必須有住處，街道上雖然常見乞丐，但實際上千林港會定時的抓捕這些人，送到周圍的孤島上去，讓他們自生自
    那麽周同租住的那間四合院屋子，是什麽價錢呢？
    兩千三百文，換算過來就是二兩銀子外加三百文
    起租一年，需要二十七兩銀
    周同進城的決心是如此強烈，他直接去錢莊貸款，付了年租
    隻不過貸款的時候很靚仔，拖欠陸遠工錢的時候就很狼
    如今蘿卜的價錢降了，周同更是愁上加
    如果按照三厘賣，自己就還補上貸款，到時候錢莊會讓他知道什麽叫殘
    而收購價的降低，讓琉璃島的其它菜農也很不好受，本來日子還能湊合過，這收入直接少了四成，日子根本沒法
    陸遠急匆匆回來，也是為了解決這個問
    “收購商說你設定新的規矩，加了重稅？”
    陸遠朝著於鴻詔，於鴻詔聽到這話，一臉得意，朝著小米穀子招招手，讓她解
    “是的，坊主看到那些菜頭一個個身上是綾羅綢緞，佩戴的是珠光寶氣，意識到這些人交的稅還是少”
    “下令提高對商賈的稅”
    陸遠沉默一會兒：
    “全部？”
    小米穀子點頭：
    “法律不能專門針對特定的人，自然是全部商”
    陸遠歎氣一聲：
    “你這簡單粗暴的做法，讓商家不得不提高蔬菜的售價，但不能隻提價格，還必須降低自己的收購成”
    “所以他們隻願意花更少的錢從菜頭手裏拿菜，菜頭賺的少了，但因為是所有商家的一致行為，他們也隻能一致的從降低收購價格，來保證自己的利”
    “最後蔬菜的價格沒降低，菜頭們和老板們沒少掙，但菜農卻實實在在的活不下去”
    於鴻詔聽了陸遠的解釋，覺得有些道理：
    “是我魯莽了，應該要求菜頭收購價錢不能低於原來的價”
    陸遠搖頭：
    “你這樣的做法又太激進，1+1會發揮出大於二的效果，一麵給商戶加稅，一麵又限製菜頭的收購價格，菜頭必然聯合起來對抗你，就算他們對抗不了你，他們可以去其他區賣”
    “到時候為了坊市的蔬菜能穩定供應，又不得不去其它菜頭那裏高價收購蔬”
    於鴻詔有點懵了：
    “這樣不行，那也不行，那該怎麽辦？”
    陸遠想了想：
    “你的情況太不利了，你在坊市裏沒有根基，換而言之，你推行的律法，要麽被曲解，要麽被反”
    “最惡心的當屬現在的情況，商戶的利益沒受損，菜頭們的利益沒受損，菜農反而活不下去了，你不會想知道那些菜農是怎麽罵你”
    “你的風評直接爛”
    於鴻詔是個在意風評的人，聽到這話直接就急
    “那怎麽辦？”
    這時候，小米穀子說道：
    “坊主大人，我覺得您的改革之心絕對是好的，隻是太過急躁了一”
    “我聽說古籍上有這麽一句話，不要觸碰平靜的湖麵，會被水下的海獸吃”
    “意思是，如果你一個地方風平浪靜，哪怕下麵波濤洶湧，海獸環伺，也不應該去打破這份平靜的幻”
    “平靜就代表著穩定，隻要沒有大事出現，這份穩定會一直持續，而改革必然會打破穩定，到時候水麵下的海獸就要衝出來咬大人您”
    “我建議撤回對律法的更”
    陸遠大手一揮：
    “不行！”
    “鴻詔才上任幾天？朝令夕改，以後這坊市還能有說話的份嗎？”
    “錯已經犯下，目前要做的，是把錯的變成對”
    他看向小米穀子，伸手示意要她的筆記
    小米穀子遞給陸遠，陸遠畫了一個金字塔，然後標注上不同稅收標
    然後在寫下具體的實施方案，交還給小米穀
    看到陸遠寫下的內容和畫的圖，小米穀子直搖頭：
    “不行的，坊市大人那隻是點燃一把篝火，您是要讓整個東二十四坊陷入戰火”
    “那些富貴的老爺們一定會跟您拚命”
    陸遠一拍手：
    “拚，讓他們拚！”
    “這個東西可隻是給你們看的，我們要先給影山憲一看”
    “他最好同意，如果不同意，我們就隻能使用比這還要激進的手段”
    於鴻詔拿過小米手上的筆記本，瞧了眼陸遠的計劃，直接叫了一聲好：
    “對，我要的就是這樣，那些天殺的富商就不配賺那麽多，我要狠狠征收他”
    “讓整個東二十四坊熊熊燃燒？”
    “這正合我”
    小穀米子看到於鴻詔癲狂起來，更加急了：
    “這樣絕對會激怒富商們，他們和影山家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一定會對坊主您不利”
    於鴻詔這時候反而硬氣：
    “我直屬於下一代影山家主，對我不利？”
    “好好好，我正好替家主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