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李晟負手而立，背對傅雲生，淡淡開口，帶著幾分惆悵的心情。

    傅雲生走上台階，站定後行禮，接上了最後一句話，“古來征戰幾人回。”

    李晟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他一番，數月而已，這人便是憔悴了許多。

    “雲生哥，這是你教我背的第一首詩，你說這是天下男兒都應該會背的一首詩。”

    傅雲生微微一笑，“皇上聰明絕頂，當年隻是念了一遍就記住了。”

    “朕，今日想再請教雲生兄一首同樣意境的詩詞，可以嗎？”

    傅雲生淡淡的看著他，“漢將承恩久，圖勳肯顧私，匈奴猶未滅，安用以家為。”

    李晟微微蹙眉，“當真有此胸懷天下之人？”

    傅雲生淡淡一笑，“以前有，他曾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那，雲生兄覺得，北唐會有此人嗎？”

    “皇上不是來請我吃飯的嗎？這都站了這麽久，我可是早就餓了。”

    李晟笑看著他，讓人布置一切，二人相對而坐，一杯酒下肚，傅雲生便又給他倒了一杯。

    “咱們許久沒一起喝酒了，其實，有些話我也想跟你說說。”

    “雲生兄，今天這裏沒有外人，也沒有君臣，咱們還像以前一樣。”

    傅雲生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伸手夾了一筷子放在自己的盤子裏，“小葉子是你派人殺的吧。”

    李晟不動聲色給自己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嘴裏細嚼慢咽，“小葉子本就是我大哥的人，他一直認為是我搶了他主子的皇位，三番幾次想要害我，我也是沒辦法，才了結了他。”

    “你倒是承認了。”傅雲生對他這個坦白的態度有些吃驚。

    “沒什麽不能承認的，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況是一個奴才，他若是本本分分倒也衣食無憂，可他偏偏要害我，那我豈能容他？”

    傅雲生笑了笑，夾了一筷子牛肉放進嘴裏。

    廚師的手藝很好，牛肉煎的外焦裏嫩，傅雲生吃了三塊，仍然覺得意猶未盡。

    李晟趁機給他夾了一筷子竹筍，“這是西南進宮來的七節筍，年產不超過二十根，十分稀有，你嚐嚐看。”

    傅雲生沒有照做，而是靜靜地看著他，“漠北用兵在即，你是怎麽想的。”李晟沒想到他會這麽開門見山的說起這個話題，但既然已經開了頭，便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一揮手，便有一個太監模樣的人雙手舉著木托盤跪在了傅雲生的麵前。

    “小六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李晟拿起托盤上的皇絹，打開之後放在傅雲生的麵前，傅雲生看了一遍上麵的內容，頓時心聲一片嘩然。

    “你瘋了嗎？讓我去南下禦敵？”

    李晟道：“西南邊陲小城眾多，尤以南城邊塞雲鼎一帶最為活躍，近日朕截獲一份密函，你看看。”

    傅雲生接過來一看，頓時也有些不解，“雲滇部落一向安分守己，不可能會聯合西南七十餘座城池集合兵力侵犯北唐邊境，他們沒有那個實力。”

    李晟笑了笑，“實力？沒有戰爭是看不出實力的，隻有戰爭才能看出對方有多少實力，西南邊陲以嘉陵江為界，繁衍生息數百年，大小城池上百，各自為王，所以才臣服與我北唐，如今，有人挑頭發動戰爭，自然會一呼百應。”

    傅雲生搖頭，“不行，漠北用兵在即，西南不能再分散兵力，你現在要做的是派使者前往西南一探究竟，西南不能亂，我們的兵線拉不到這麽長的距離。”

    李晟欣慰的看著他，“其實你很在意北唐的一切，那為什麽不願意回來幫我，不願意接受我給的一切。”

    傅雲生就知道他會繞到這個方向來，他不想說實話，但也不想編瞎話。

    “我沒有不接受你給的一切，你看，我現在不就在大都嗎？你讓我滾回東廠當個四品的低級侍衛，我不也按照你的旨意每天拿著掃把掃地嗎？”

    “那不一樣！！”李晟的情緒忽然變得很激動。

    “那不一樣的。”

    傅雲生冷笑靠在椅背上，“有什麽不一樣的，你依然是君，我依然是臣，我既沒有投敵叛國，也沒有隱居失蹤，你還要我怎麽做？”

    李晟心知肚明，這傅雲生就再跟他較勁，當初許他監國一職，他拒絕，讓他留在內閣，他拒絕，一心隻要離開朝廷做個普通人，可是他看過老皇帝的親筆手劄，得知這傅雲生來曆不簡單，於是便下定決心死生不讓他離開。

    留住雄鷹的辦法，就是斬斷他的翅膀，讓它臣服。

    傅雲生見李晟一直沒說話，便知道他在想事兒，於是趁機將一杯酒碰到，弄濕了自己的衣裳。

    “哎呀，是我手滑了，皇上，允許我換件衣服再回來吃唄。”

    李晟此刻也沒心思琢磨這杯酒是怎麽碰倒的，略帶幾分不耐煩，“去吧去吧，李玉，帶他去偏殿換件常服。”

    “是。”

    這李玉是剛從東廠提拔上來的人，年紀不大，卻是個極其靈敏的主兒，傅雲生曾用八麵玲瓏來形容過他，隻是那時候，他還是個掃地的小太監，連個品級都沒有。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了梅花連廊，一天一地的梅花讓人心生誤入神仙洞府的錯覺。

    李玉提醒傅雲生小心腳下安全，傅雲生也的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隻是這種小心翼翼不在腳上，而在心上。

    右拐進入一座院落，看上去非常奢華，傅雲生以前從未來過這裏，便多看了幾眼。

    李玉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動聲色的放慢了腳步，“這裏是浮生館，傅大人您看那兩邊種的桂樹，可都是今年新移植過來的，整整二十株，全在這兒了。”

    傅雲生笑了笑，心說浮生館，這誰看不出來啊。

    主動結束了這個話題，傅雲生被帶進了一個房間，李玉拿出了一套白色的常服遞給他，“奴才在外麵等著，大人您動作快一些。”

    傅雲生點點頭，其實他的衣服根本沒事兒，他就是故意躲開，想找個機會去禦書房，因為慈雲閣距離禦書房並不遠。

    可是他沒想到，這個李晟竟然把他弄到這個地方來換衣服，這下，要去禦書房可就遠了。

    臨時改變計劃，換好衣服出去，跟著李玉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此刻，酒菜已涼。

    本來這就是一桌鴻門宴，誰還真的在意吃多少呢。

    傅雲生歎了口氣，“讓我南下可以，但我必須帶著我的家眷。”

    李晟搖頭，“不可以。”

    “憑什麽？那我不去了。”

    李晟笑了笑，“你會去的。”

    他太自信了，自信到傅雲生都有些心慌，他憑什麽這麽自信？

    然而，當李晟把一樣東西遞給傅雲生看的時候，傅雲生徹底妥協了，然而就在他從皇宮裏出來，心緒不寧的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拐角一處不見光的角落裏，一隻從天而降的布袋套住了他的腦袋。

    再睜眼，恍惚間看見了一些熟悉的東西。

    人字架，火烙鐵......那紅色的是什麽玩意兒？辣椒水......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