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此話一出，剛剛還隱約有聲音的人群頓時就鴉雀無聲了。

    張四一臉驚恐地看著李三。

    無畏問道：“你是怎麽個意思？”

    李三答道：“我願意死，這麽久了，說不定我娘早就沒了，但他還有個女兒，我求您，求各位，放過他。”

    無人說話。

    張四沉聲道：“你在說什麽？我們不該死的，你別說傻話了！”

    無畏化出一把劍扔在李三麵前。

    張四想要去搶奪，結果被李三從側麵重重一推，倒在側邊。

    下一刻，李三拿起劍，放在脖子前手掌劇烈顫抖，然後猛地一閉眼，劍鋒劃過咽喉，鮮血流淌，他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

    反應過來的張四瞳孔瞪大，他看著身旁脖子上鮮血不斷流淌的李三，這個和他相處一個多月的患難兄弟，這個已然沒了氣的同伴，突然間麵目變得極其扭曲，一瞬間似乎有把劍把他的心也刺穿了一般，痛苦感油然而生，頃刻之間淚水決堤！

    他抱著他的屍體哭喊：“喂……說……說話！快……快說話！三兒！三兒！”

    張四撕心裂肺的哭喊讓人群裏的部分人不禁動容，紛紛低下了頭。

    “滿意了嗎？滿意了嗎你們？！我們隻想活命錯了嗎？！那個破王上把我騙來這裏！他騙我！他騙我！我家裏還有女兒！我得回去照顧她！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們造反！根本就不想！！我隻想活著回去……回去照顧我女兒！”

    雖然人們口口聲聲說著要他們死，可這會兒真死了一個，他們心裏反倒莫名有種負罪感，大多人低下了頭，不知所措。

    “你們憑什麽要讓我做聖人？！憑什麽？！別人死不死關我什麽事？要是我跟著你們死了我女兒怎麽辦？！我隻要我女兒好！我隻要我女兒好……我錯了嗎？！我難道錯了嗎！！！”張四咆哮道。

    火光映著沒有表情波動的眾人。

    包括無畏三人在內，人群裏有人想說什麽，卻看到他瀕臨崩潰的模樣欲言又止。

    眾人就這麽看著他哭喊，半晌，無畏看他逐漸平複心情，輕聲說道：“大家都是提著腦袋起事的，你怕我們贏不了，你為了你的女兒，你們完全可以趁亂逃走啊！那你為何非要出賣我們呢？且不說如果我們死了你們能不能活著回去，當你活著回去時看到很多像你女兒一樣的孩子沒了父親你也不會有半點慚愧是嗎？那你為什麽要怪我們逼死你們呢？你為了你的女兒能好要讓所有人的子女長親不能好，如果說你不是聖人，所以你沒錯的話，那我們也不是聖人，憑什麽我們要放過一個差點讓我們都不能活著回去的人？”

    沒給他回答的時間，無畏停頓一下，繼續說道：“你可以逃！你完全是為了想謀私利而出賣我們！你以為隻要用'為了女兒'這種理由丟掉良知就可以是理所當然了嗎？你以為這樣你就是'好父親'了嗎？！不！！你錯了！這是多麽大的愚蠢啊！！這樣的'好父親'對在場所有當時參與戰鬥的人們都是一種極大的侮辱！！真正的'好父親'、'好兒子'該像他們一樣，先做個不愧於心的人，再為重要的事物而戰！絕不應該是像你這般，妄圖犧牲所有人來換你的活命，明明是大錯特錯！卻還沒半點知錯的意思！”

    無畏語氣愈發激動起來，人們漸漸抬起頭，麵露憤慨之色，從沒見過無畏這樣的衛珊和柳凱歌也不禁神色凝重。

    “你這樣，和蘇王沒有任何區別！隻是你覺得別人賣你不行，你賣別人是為了你那高尚的'父愛'，所以沒有任何不妥！本可以有更多家庭可以團圓！可是因為你們，他們回不去了！”無畏瞳孔瞪大，麵目變得猙獰，伸手指了指李三，沉聲道，“就連他的死！也是你害的！多麽可笑啊！他還想以死來換你的活！事實上，你們死幾次也償還不了你們的債了，明白麽？你感到委屈嗎？不用委屈！我打算讓你活，你就好好地活吧，你想回去是嗎？那你就回去吧！你隨時都可以回去，不會有人阻攔你！這裏，已經容不得你了！”

    張四隻是自顧自地哭喊，沒有任何回應。

    又過了一會兒，無畏擺了擺手：“散了吧！”

    眾人目光掃過仍在哭喊的張四，口中念念有詞，逐漸散去。

    無畏三人也緩緩回去，回帳篷的路上，三人都格外的沉默。

    慢慢地，張四的哭喊變成嗚咽聲，再也吵不到任何人，可這一夜，仍舊很多人沒睡好。

    直到第二天醒來，張四依舊抱著李三的屍體。

    無數人經過他身旁瞥見他那已經紅腫的眼睛和鼻子，還有不少肉眼可見的淚痕，沒有人上前理會。

    這天的太陽出奇的炙熱，讓人不禁懷疑神話中的十個太陽應該也不過如此了吧！

    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張四緩緩起身，背著李三的屍體走出好幾裏地，用無畏幻化的靈劍瘋狂地刨坑，刨了許久終於成型，最後把李三安葬在這裏。

    接著他特意跑到已經不用幹活的工地上，走到昨晚眾人注視著的地方，然後神情冷漠地用劍抵著脖子，沒有劇烈顫抖，沒有任何猶豫，一劍劃過，鮮血流淌……

    “嘿！這有人自殺了！”

    “快來人！”

    “……”

    柳凱歌得知消息後連忙跑去無畏帳篷裏，神情複雜地對無畏說道：“他……死了。自殺的。”

    無畏聽到後沒有表現出多驚訝，隻是神色凝重，抿了抿嘴唇，輕聲道：“解脫了，挺好的。關於這件事，我腦海裏有兩個想法，第一個告訴我，他間接害了那麽多人，這是絕對不能被容忍的過錯；第二個告訴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或許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他才不得已而為之，若是加以引導，說不定他能想明白。其實當日我是可以用意念控製他們來挾持葉達的，那樣的話，他們兩個能活下來，或許還能是英雄。但我沒有，我還是決定什麽都不做，讓大家來定奪。昨晚，聽到他的那些話，我……沒能忍住，所以我有意說了那些話去激他，去，逼他。”

    柳凱歌聽了後沉默了好一段時間，雙目漸漸變得無神，嗓音變得無力：“王者之道。”

    “什麽？”

    柳凱歌一字一頓地輕聲說道：“聖人之道和王者之道，你選的，是王者之道。”

    說罷，柳凱歌轉過身，邁著沉重的步伐朝外麵走去。

    無畏聞言怔住了，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www.101novel.com）